第26章 将至

  夜色正浓。
  上邸公寓里,只亮了一盏昏黄的灯。
  南慈抱膝坐在落地窗下,手边的烟灰缸里布满长短不一的烟蒂,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墙上秒针“滴答滴答”转动的声响。
  她在等左加妮回家。
  手机屏幕蓦的一闪,南慈快速点开,以为是左加妮发来的短信。
  未料,屏幕上幽蓝的光,每一帧每一格都无比刺眼,蛰得南慈眼角膜生生的疼。
  订阅的娱乐新闻里,推送过来陆时顷将要订婚的消息,照片里的女孩低眉浅笑,美得灵动,就像做工精致的洋娃娃。
  窒息。
  恐惧。
  发狂的嫉妒。
  南慈强忍着眼泪看完,每一个字都如一根根极细的针,深深扎在心脏上最柔软的位置。
  她紧紧的攥着手机,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条条分明,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桩轰动全城的喜事,在她的眼里,却是大限将至。
  新闻里,订婚日期写的很清楚,是法院开庭的前一天。
  南慈知道,这是陆时顷给她的最后期限,过了这个期限,所有的事情就都有了结果,她要再回牢狱不说,左加妮也星途尽毁,绝无翻身的可能,而这两年所有的努力,也将付诸一炬。
  呵,有多不甘心……
  不经意间,南慈的余光又扫到女方的姓名,裴琳?
  裴琳,裴琳……非常耳熟。
  轻念了几遍,终于想了起来,她听裴安说过,是他生在国外长在国外,同父异母的妹妹。
  而南慈这个身份,当初就是裴安按照裴琳的履历仿造的。
  温暖的房间里,南慈只觉得有一道冷风窜入脊梁,她隐隐的感觉到,这是陆时顷在警告她,要是再不听话,下一个就是裴氏。
  她讪笑两声,陆时顷啊陆时顷,你将我逼至悬崖边边,走投无路,还假惺惺的容我自己选择,难道你真想看我粉身碎骨?
  左加妮彻夜未归,南慈也整晚没睡,她生怕自己一夜噩梦过后,会另做决定。
  *
  这一夜,同样风不平浪不静的还有裴家。
  临近午夜,裴家的别墅还灯火通明,客厅里只有裴安和裴琳两个人,裴安将手机摔在茶几上,质问到:“怎么回事?”
  “你不都看到了,还问什么?”裴琳不以为然,坐在沙发里拿过手机,看着新闻里自己的照片,“拍的挺不错嘛……”
  “谁允许你私自回国?”因为这个妹妹的娇纵,裴安恼怒,“就算你回来,为什么不回家?”
  “家?”裴琳头都没抬,目光落在别处,嗤笑言道:“我一个私生女,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四年,哪里有资格进裴家大门?”
  要不是看到新闻,裴安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回国,更不会知道她与陆时顷的关系。
  当他查明事实后,第一时间将裴琳从酒店带回了裴家。
  多少对这个妹妹还是有些疼爱,裴安缓和一下语气,“行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但你和陆时顷的婚事,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同意的。”
  “你凭什么不同意?”裴琳不甘示弱。
  “就凭他不爱你!就凭我今天能轻而易举的从酒店把你带回裴家!”
  裴安有些激动,他了解陆时顷,也清楚的记得六年前的南慈,精心设计的逃跑计划,在最后一步被硬硬的带回南城。
  若是陆时顷真的对裴琳有心,他不会允许她在婚前出现任何差池。
  裴琳听言,噌一下站起来,控制不住情绪,“这些事不用你来告诉我,我根本不在乎!再说,那个南若晴已经失踪两年了,是死是活有谁知道?”
  裴安一时语塞,有些事情,他不能说。
  许是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裴父裴正贤穿着睡衣下了楼,眉宇严肃,厚重的声音,“你们两个闹够了没?”
  “爸……”裴安先了开口,裴正贤点了点头,看到裴琳,眼角的皱纹里有了些许慈爱,“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如果你心意已定,就这样吧。”
  “爸……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裴安欲加阻拦。
  裴正贤似是默许了这门婚事,对着裴琳说到:“我跟你哥还有事要说,你先上楼睡觉。”
  裴琳反应冷淡,好像裴正贤是否同意,都根本不能影响她的决定。只是,临上楼前,裴琳擦过裴安的肩,在他耳边,饶有讽刺的说:“哥,我的事情,你还是少操心的好,不然……你那颗脆弱的小心脏,不知道还能砰砰跳到什么时候……”
  “你不听我的没关系,早晚有你哭的时候,到时候不要可怜兮兮的来找我,让我替你出头……”裴安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一丝阴冷,裴琳微微的哆嗦了一下。
  “砰!”二楼传来了关门声。
  裴安正欲再次劝阻,裴正贤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先开口言道:“既然你妹妹喜欢,就依她吧。再说,这未必是件坏事,自从许老爷退位后,青兰社跟陆氏越走越近,断了我们多少营生。现在许老爷去世多时,若是裴琳真能跟陆时顷把婚结了,对我们裴氏只有好处,起码……看在这层关系上,许世年那个小阎王也不敢太刁难我们。”
  裴安沉默稍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是父亲考虑的周全。”
  裴安准备睡觉时,已是凌晨两点,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机给南慈发了短信:慈,如果你觉得想哭,可以来我的身边,或者让我带你离开,我从来没变过,将来也不会。
  十分钟后,裴安收到南慈决绝的回复:裴安,不要再见,不要让我欠你更多,我还不起。
  *
  隆冬的清晨,像夜一样黑,一样静。
  南慈泡在浴缸里,水已有些温凉,她却没有知觉,只有反复衡量摇摆后的阵阵头疼。
  深深呼吸一口,从浴缸里站起来,擦干水,赤果着身子细细化妆,镜子里的女人,让南慈自己都觉得陌生。
  出门的时候,天光仍未被点亮,她打电话给左加妮,对方关机。
  她留了一条语音简讯,她说:“加妮,玩累了早点回家,给你煮的粥在锅里,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