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怆然的心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又是一夜的雨。
  滴滴答答的,打在屋檐上,打在地面上,打在,女人冷清的窗台上。
  女人却是辗转反侧,怎么样也睡不着,满脑海的都是那个男人。
  她睁着她那双大眼睛胡思乱想着,头都想疼了……
  鸡鸣了,天终是亮了。
  一夜未眠的女人却在这夜与晨交替的时候渐渐睡着了,梦里面也都是那个男人伤痕惨戚的样子,还有那被撕烂了的随风飘扬的破衫……
  ……等她醒过来,天已是大亮了。
  已是心烦意乱,起了床,头发都懒得梳理就推了门出去。
  她在庄园里四处寻走着。
  庄园里人来人往,满山满坡的绿意,满眼满心的花语呢喃。
  一夜春雨浸透过后的泥土清新而湿润,地里劳作的人们精神饱满,农舍里煮晨饭的炊烟袅袅,鸡啼狗吠,小孩嘻耍追逐,好一副桃源般的春日里欣欣的田野景象。
  本是一份好的春季,可是这个年青的庄园女主人却没有半点的心情去观赏。
  她四处寻找着,想在人群中看到那熟悉亲切却又凄惨的身影。
  可是不知为什么,哪里都看不见他的影子。
  苏入梦又跑到那个破屋里,破屋里空荡荡的。
  她的心有些慌了,他到哪里去了?
  昨天他那样悲伤地离开自己,自己其实应该追上去的。
  可是,可是自己的心,却是胆怯着,没有追上去。
  他是那样的悲伤,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绝望……
  以前看他遭受那么多的凌虐,哪怕是从蓝鞅庄园回来,那么悲惨,他的目光里依然不弃的坚强!
  可是昨天,昨天那绵绵伤楚细雨里,他的目光却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无神,黯然,憔悴,让人心碎……
  女人不知道这个男人如此消沉,却是因为昨天自己在那里。
  在那个极度羞辱他的场合里,这个爱着他,他也深爱着的女人,亲眼目睹了自己被那些强人怎样肆无忌惮的侮辱贱踏,让他倍受打击。
  那般地羞辱他呀!
  虐打,唾骂,饥饿,劳累,寒冷……
  各种折磨都不能打垮他。
  可是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自己衣衫众目睽睽下被生生地撕烂,所有的耻辱都无法遮蔽,这让这个男人已是伤痛到了极点!
  再怎么样坚强的心,也是有些承受不了啊!
  堕入深渊般的痛苦,黑暗,无助。
  还有羞耻。
  在自己心爱女人的面前无法自护,被人任意蹂躏的耻辱,深深地打击创痛着这个男人,让他几近绝望!
  已近乎崩溃!
  这般的悲惨,无望……
  自己又怎能够有资格去爱她,又怎能让她爱自己呢?!
  自己都无法自护,又如何有能力去保护爱自己,自己也爱着的人呢?
  自己如此卑贱且悲惨,又怎么能够给爱自己,自己所深爱的人幸福和安全呢?!
  这样的痛苦!
  已经是对自己失望到了极至,绝望到了极至。
  未来……
  未来又是怎么样的呢?
  自己的未来己是这般的黑暗,痛苦,无望……
  那么她呢?
  自己又能够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未来呢?!
  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那么又能够给她,给她什么样的守护呢?!
  光是有爱又有什么用呢?!
  爱她,就应该带给她光明和快乐呀……
  可是,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带给自己所爱的,且深爱自己的人却又将会是种什么样的境遇呢?
  难道也给她带来寒冷,饥饿,侮辱,鞭打,做不完的苦累脏活吗……
  哦,还有眼泪,流不尽的眼泪……
  男人的心怆然着,眼睛却是干枯着,麻木着,自卑到了极至……
  无望到了极至……
  他昨日转身离开了那个女人,步履沉重。
  沉重重着他的心,沉重着他对她的爱,沉重着她,对他的爱。
  沉重着他们的爱。
  无望而悲惨的爱……
  哦……
  冷冷瑟风吹斜了漫漫清寂春日暮色里,那样凄凉凉的丝丝细雨,漫天裏夹,无有声息,清冷着天,
  清冷着地……
  …………
  女人焦虑着,憔悴着。
  她美丽的凤眼长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自己的心是如此的怆痛,自己是有多么的歉疚他啊!
  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强人那样残酷地凌虐,自己却这般的懦弱,都不敢上前去阻止,去保护他。
  自己竟对他,对他们的这份爱情却不敢有一点担当……
  自己惭愧着,歉疚着,都不敢再向他迈进一步。
  唯有泪水,软弱的泪水,在这个女子苍白清秀的脸上滑落。
  太软弱了……
  女子踉踉跄跄地四处走着,寻找着,寻找让自己心疼心碎的那个爱人……
  可是,可是却怎么也找寻不见他……
  他在哪里呀?
  天呐,他现在在哪里呢?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呀!
  苏入梦越发的焦虑了,她向山上走去。
  雨又丝丝络络地落下来,却怎么也找不见那个人。
  她已经快要绝望了,心里也越发的慌乱。
  又朝坡下走去,转过一个丛林,这时她的心一阵急跳,在一棵树下,她看见了那个人。
  她走过去,却竟然看见这个男人不知被谁又折磨了一番,双手被绳子捆绑着高高举起吊在树上。
  女子脆弱伤楚的心又一下疼痛起来,她朝他走过去。
  听见了脚步声,低垂着头的男人缓缓抬起脸来,透过他肮脏散乱的发,他看见了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女人停住了脚,却又不敢走过去,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没有像以往那样看见自己时,那般由灰暗转而闪亮。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没有一点光彩,满满的是痛苦,忧郁,冷清……
  这个男人已经被那些捉弄他的人不知道吊了多久。看他的样子,憔悴不堪,已是吊得没有什么力气似的。
  高吊着的双臂上破烂的袖子垂垮下来,堆积在他的胳膊上,双臂皆是青红累累伤痕,令人心颤栗,痛楚。
  这样被吊了还是有些时候了,手被捆吊得麻木酸疼,两只脚也僵麻难受。
  为了缓解自己的苦难,他两只脚尖时不时垫起,把身子向上伸,尽量地让自己僵涩的手弯曲一下,以缓解自己的痛苦。
  但是,这样又能减轻多少痛楚呢?
  女子呆呆地看着他,真是心疼难忍。
  “姑娘,姑娘!”一个声音响起。
  两人顺声看去,却是白白跑了过来。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让我找你好久!”她跑了过来,她看见了那个贱人,那个被双手高举,惨惨吊在树上的男人,她愣了一下。
  “姑娘,你怎么早饭也没有吃就出来?公子和高公子在府里等你呢!”
  “快,快跟我回去!”说着就拉扯着自己的姑娘往回走。
  苏入梦被她拉着倒退了几步,她又回过头看树上吊着的这个可怜的爱人。
  她看见他看着自己……
  她转过头被自己的丫环拉扯着跑远了。
  ……………
  雨势越来越大了,细细悠悠的。
  越来越密集。
  姑娘心神不灵,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心思去应酬自己的哥哥和那个高家的贵族公子。
  高锡观观察到了她的异样,关心地问她:“入梦,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苏入梦:“……”
  旁边的白白是知道自己姑娘的心事的,忙出面打圆场:“哦,昨天姑娘受了点寒,有些不舒服。”
  高锡观:“不舒服!入梦,那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要不,找大夫看看?”
  苏入梦勉强笑道:“没什么啊,哥,锡观,我先回去休息一下行吗?”
  苏入琦本要答话,高锡观插话道,“入梦,你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可不要让病加深了。”
  苏入梦勉强笑一笑,站了起来,离开了这两个贵族公子。
  她走出屋去,外面的雨是越来越细密了。
  她站在房檐下,看着绵绵雨色,呆呆的,面容忧伤焦虑。
  白白:“姑娘,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吧!”
  苏入梦就如没有听见似的,看着这密集的雨幕,眉头蹙得越发的紧了。
  穿过雨帘的风扑吹在身上,她冷得打了个凛颤。
  她的心愈发的沉重了,她却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出了院子朝府外跑去。
  “姑娘,你干嘛?你要往哪里去?”白白焦虑地大声喊她。
  苏入梦没有理会她的喊话,自顾向前跑去。
  白白追了几步,停下来,叹了口气。
  她是知道这个姑娘的心思的,她也知道她要到哪里去……
  自己能够做什么呢?
  为自己的姑娘做些什么?
  还是?
  她转头向屋里看了看,屋里坐着那两个贵族公子,一个是自己的公子,另外一个是姑娘未来的夫君……
  那个未来的姑爷长得英俊高大,身世富贵,他是深爱着自家这个姑娘的。
  姑娘跟了他以后,这个未来的姑爷定是会待她好的,姑娘会过好的日子的。
  可是,可是姑娘她却……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贱奴的样子。
  昨天看见他的衣衫被别人任意的撕烂,一身伤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无法遮蔽……
  真惨呐!
  真是羞辱人呐!
  太践踏人了!!
  “唉……”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自己又能够做什么呢?
  她是知道自己的姑娘的脾性的,外表很是软弱,可是一旦她认定了的事情,她是怎么样都会去做的!
  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丫头,是阻止不了这个苏家千金任性的意愿的。
  可是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给府里的那两位公子……
  她摇了摇头,想甩掉这个念头。
  这怎么能行呢?
  如果说给公子知道了他妹妹跟那个贱人之间的事情,这还了得吗!
  那个贱人命保不住不说,姑娘,姑娘也会……
  “唉……”
  她叹了口气,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觉得自己活得真是累,夹在这两边都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好呢?!
  可是自己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姑娘好呀!
  她可是自己从小相伴到大的姑娘啊!
  唉,她怎么竟会喜欢那个人,那个奴隶呀?!
  不仅仅是奴隶,还是这个庄园里所有人刻骨的仇人,永不可能会被赦免的囚犯呀!
  真是天意弄人呐!
  唉!
  她抬头看看蒙蒙的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屋里去找了把伞出去追寻姑娘。
  再怎么着可不能让姑娘给雨淋湿生病了吧,这可不行的!
  她四处寻找,却都没有见到姑娘的影子。
  她脑海中浮现出早上寻找到姑娘的地方,那个贱人被人吊在那里,想必姑娘定是又到那个地方去找那男人去了。
  姑娘一定担心那个男人吊在那里被雨淋湿,怕他有什么差次,像上次那场暴风雨里那样急着跑去解救他吧。
  于是她便朝那个方向过去。
  雨点越发的密蒙了。
  她踩着山坡上稀湿的泥路走着,点点泥土溅在她的裤腿上。
  因为走到急,自己都差点滑摔倒。
  终是到了那个地方,她却停住了脚。
  她看见了姑娘,看见了姑娘站在那里,站在细细雨幕里。
  她顺着姑娘的目光注视的方向看去,看见了那个贱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