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岂曰无衣
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牧将双腿摔断的刘法绑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挺着一杆双钩枪,率领陈敢等锐士一往无前的冲击着党项人的军阵。
“噗嗤”的一声,身边又有一名士卒被敌人斩落马下。
秦牧救不了,只能一个突刺,直戳那党项人的心窝子,将他整个人都挑飞出去。
秦牧算是悍勇的,不过有着熙河第一猛将之称的翟进比他更为悍勇!
左右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拦住他们!”
位于中军大纛之处的察哥,已经意识到大宋名将刘法就在这里,就在那员小将的背上,所以不顾翟进,把进攻的方向都往秦牧等人那边而去。
“传我将令!”
“擒杀刘法者,赏金三千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察哥的这一道将令,无疑是在刺激所有西夏军将士的战意!
刘法,此时此刻对于他们而言,便是一只不可多得的猎物。
于是成千上万的党项人双目赤红,都不断驱使着战马,奔向秦牧等人那边,即便翟进的一众兵马上去阻挡,都根本挽不回这种颓势。
而不论宋军如何突围,都没办法从党项人的巨大方阵,巨大包围圈中杀出去!
个人的悍勇,在这种时候显得十分的苍白无力。
翟进的话,若是在精力充沛的时候,或许能杀个七进七出,只是现在,经历了多日厮杀的宋军将士,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位于西夏军包围圈中的宋军将士,好似被汪洋大海所环绕的另类的岛礁,在被不断的侵袭着,不断的消磨着,直到最后一刻……
为了对付这股顽强的宋军残军,察哥甚至出动了西夏最为精锐的部队——铁鹞子!
这支骑兵装备精良,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
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这支骑兵在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出现之前,是世界上最凶悍的骑兵,也是所有党项敌人的梦魇!
“进攻!”
翟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的军令。
“杀!”
在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中,残存的宋军铁骑悍不畏死的扑向党项人的铁鹞子,即便马革裹尸,都要从敌人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进攻——”
不知道翟进喊了多少次“进攻”,进行了多少次的反冲锋,反正宋军的士卒是愈渐的凋零。
从最初的五百人,频频战死,个个挂彩,身负重伤……直到这时,包括翟进、秦牧在内,宋军仅剩下十三人!
站在高处观战的察哥,远远的见到这一幕,都不禁肃然起敬。
虽是敌人,但是这群大宋军人的战斗力,以及战斗的意志是极为坚定,极为顽强的,至少察哥自领兵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有血性的敌人!
谁说宋人都是孬种?
他们不孬,只是肉食者鄙……
“让他们投降吧。只要他们投降,我保证除了刘法之外,都能平安回到大宋。”
察哥的这番话被如实的传达下去。
回家!
对于这群大宋军人而言,是多么美好,又是多么让人渴望的字眼。
但是,他们不屑于让敌人施舍,尤其是跟豺狼虎豹一样的党项人的施舍!
“秦大哥,咱们……要战死了吗?”
待在秦牧身边的陈敢一脸茫然。
秦牧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沉默。
此时,翟进又一次挥起了自己那一柄染血的朴刀,面容坚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再一次的冲锋,再一次的进攻,恐怕宋军便要全军覆没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牧有感而发,轻轻的哼唱起来。
随着他的声响,在场的宋军将士都自然而然的跟着唱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苍茫的一片旷野上,蓦然响起一曲充满悲怆,而又饱含慷慨激昂之情的战歌。
一千多年前,同样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秦人,哼唱着这首《有无衣歌》,称霸西戎,兵出关东,扫灭六国的。
或许在大秦灭亡的最后一刻,依旧有不屈的秦人舍生忘死,哼唱着“岂曰无衣”!
经典永不过时。
即便秦朝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这首战歌依然被保存了下来,在关西一带至河朔,更是家喻户晓的。
“轰隆隆!……”
就在这时,意外又一次发生。
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宛如地震一般,就连大地都在震颤!
“大王,大事不好了!”
一名斥候飞骑而来,到察哥的身前滚鞍下马,慌慌张张地道:“我军东面忽然出现大股烟尘!是宋人的骑兵,兵众不下万人!”
“什么?”
察哥勃然变色。
宋军的骑兵来得十分迅速。
察哥放眼望去,只见原本一望无垠,无边无际的平原之上,骤然出现一抹黑色。
这抹黑色宛如阴云一般的迅速笼罩着整个大地,似乎隐天蔽日,连天上的太阳都被遮住了!
当先出现的,就是一杆“种”字的大纛,随后更多的旌旗随风飘荡,无数秦军骑兵纵马奔驰,好似一股巨大的黑色洪流,转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投入到这片战场中。
“杀!”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过后,漫山遍野,身穿火红色战衣的宋军便冲着党项人的方阵而去。
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彻整个旷野,直冲云霄。
宋军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方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
若隆隆沉雷响彻四野,又如万顷怒涛扑击岛礁。
长枪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是老种经略相公!老种经略相公带着援军赶来了!”
陈敢等人都不禁喜极而泣。
“杀啊!”
偌大的旷野上,山原之间,惨烈的厮杀一触即发。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被解救出去后,秦牧原本紧绷着的心弦便松懈下来,随之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