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九章 何日能再见

  船已离开杭州多时,罗鹿宾犹自哭个不停,一个劲儿地嚷着要爹。罗骐怎么劝也不听,只好搂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哭。罗鹿宾年纪太小,有心结解不开,就听她哭诉道:“爹再也不能和我说话了,他最后和你们都说了话,只有我没有!他是我爹啊!他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不给我留……”
  罗骐拍拍她的背,说道:“爹没有忘了你,他最后不是叫你的名字了吗?他只是最后没有力气了,说不了……了……”
  现在的罗骐很迷茫,吴江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到了别人家又是寄人篱下,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路要怎么走。其实何止是她,罗家的另外两个女人——万蕙贞和罗鹿宾也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命运会有什么样的安排。
  “骐姐。”罗鹿宾哭着哭着,突然叫了罗骐一声,问道,“你说爹他平时为人正直,做官也很清正,他会得罪谁,会被置于死地?”
  “我不知道,连梅先生都没有线索,这事儿很蹊跷。”罗骐实话实说道,“也许正是由于爹是个好人,这才有坏人要杀他。”
  “以后你会不会和我一起孝敬娘?你会不会离开?”罗鹿宾小心地说道,“上次你还说你在家里不自由,现在爹死了,你是不是想要远走高飞,再也不理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失去亲人,害怕孤独的小女孩,罗骐心里有一丝震动。她摸了摸罗鹿宾的脑袋,柔声说道:“怎么会呢?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和爹早就消除了误会和好了,这里面不是还有你的功劳吗?”
  “呼……”罗鹿宾长长叹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那天红宁姐给我传话,叫我去爹的书房,我去的时候爹正和梅先生在吵架。他们在说你,爹真得想杀你,可是梅先生不让。是梅先生看到我,招手叫我进去,爹才平息了怒气,答应不杀你,只是要快点儿给你说亲嫁人……”
  闻言,罗骐眉头就是一皱,虽然罗鹿宾只说了个概略,但是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只是这话里其他的东西她倒还能理解,那个“快点儿说亲嫁人”是什么意思?罗越正明明就是因为不放心自己,才认自己做干女儿,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起来,怎么会突然要把自己往外推?
  好多事情罗骐想不明白,只是问罗鹿宾的话,她是更加得不清不楚。现在大家都挤在一条船上,好多事情都不方便说,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单独问一问梅先生了。
  船刚到了嘉兴地界,万蕙贞忽然发起烧来。大家只好让船靠岸停泊,梅朗去城里请大夫抓药。临近中午时分,红宁给艄公帮忙做饭去了,罗鹿宾一个人在外面发呆,而万蕙贞病中哼着要喝水。罗骐赶紧找来水碗喂她喝了几口,谁知她喝了水咳嗽几声又吐了,弄了罗骐一身。
  等服侍过万蕙贞,罗骐便去换衣服。她衣服刚脱,还没换上新的呢,就忽然听到外面红宁大声呵斥:“哪里来的道姑?怎么抢孩子!”
  船身忽然一晃,又有一阵拳脚之声,其中夹杂着罗鹿宾的喊叫声:“娘!娘!救我!”
  万蕙贞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微微睁开双眼,但神智依旧有些迷糊。此时罗骐也管不了她了,她赶紧穿好衣服便往外跑。
  外面红宁已经和一个黄脸的道姑打在了一起,艄公已不见踪影。那道姑生的又高又大,右边腋下夹着罗鹿宾,只用一只左手和红宁对打,看上去却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那道姑看见罗骐出来,说道:“哟,还有一个小丫头,也跟我走吧?”说罢,不管罗鹿宾还在挣扎,伸手轻轻在她后脖颈上一按,罗鹿宾便不叫也不动了。罗骐吓了一跳,只道她把罗鹿宾打死了,慌忙抄起船上的一根木桨朝那道姑扑了过去。
  那道姑见船桨扫到眼前,身子一歪便躲了开去。罗骐又是一桨打过去,那道姑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原来也是个会武功的,不要!”
  话音未落,红宁已欺近她的身后,举着棒槌照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下。那道姑好像脑后又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她听风辨位,头一偏,身子一斜,都没动地方,就躲开了红宁的这一招。随后她飞起一脚,就将又欲出招的红宁给踢翻在地,紧接着身子一闪,又到了罗骐的身后。
  罗骐待要挥桨,那桨却似定在空中一般,动也动不得。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那道姑一只手握在了木桨的后梢。罗骐吓了一跳,赶紧松了手,却还是被那道姑在后背推了一掌,罗骐立足不稳,朝前“噔噔噔”扑了两三步。那里红宁刚从地上站起来,这里罗骐正好扑过来,两人撞在一起,又摔倒在地。不过一瞬之间,那道姑夹着罗鹿宾,一声长啸,拔足便朝远处奔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等梅朗带着大夫回来,看到的便是万蕙贞又哭晕了过去,而红宁和罗骐则沮丧着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艄公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梅朗听后大急,问道:“她们往哪里去了?”
  艄公手一指,答道:“往南边去了,南边就一条路。”
  那跟来的大夫是个好事的,他对艄公调侃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当时怎么也不去拦着点儿,叫两个女流顶着有什么用?南边就是一大片树林子,几十里都没有一户人家,这还要到哪儿找去?”
  那艄公不服,嚷嚷道:“那道姑会武功!这两个小娘子都有本事,却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一个。我这身老骨头,人家一脚还不给踢散了架了。再说了,我当时不是叫人去了吗。”
  梅朗本想往南边去追,红宁拦住他道:“那道姑本事了得,你我都不是对手。她都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了,还上哪儿追去!”
  这话说得真叫人泄气,梅朗一跺脚,叹道:“罢了,罢了,福祸都是命。”他低头见红宁手上有擦伤,再问罗骐身上也有,等大夫给万蕙贞瞧过病,又向他买了些跌打药让她们擦。
  这天过的极是丧气,罗鹿宾丢了,梅朗往南边奔了十几里,一户人家也没见到,路上更是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瞧见。天向晚时远处隐隐有狼嚎之声传来,梅朗才不得已回转,众人相见都是沉默不语。万蕙贞死了丈夫又失了女儿,唯一的亲儿子还不在身边,更是郁郁寡欢。
  第二天梅朗又到附近、城里打听,更是并无半点儿消息。几日后仍然是半点儿线索也无,大家总在野地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得已,只好继续起航往吴江而去。
  没几日船便行到了吴江。他们来得急,事先并没有知会吴家。好在梅朗认识门路,便叫众人先在船上等,他拿着书信去叫人来接。
  约莫小半个时辰,万蕙贞的妹妹万蕙云便带着家人亲自来了。万蕙云长得和万蕙贞有些相像,一身素净衣服,年纪比万蕙贞小了几岁,眉眼间透着几分从容,不似万蕙贞神色憔悴,因此瞧着比万蕙贞漂亮不少。
  万蕙云见到万蕙贞,急忙过去一把握住她手,叹道:“姐姐,姐夫才高升多久!上次他把你从我这里接走,我还道你们苦尽甘来了,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万蕙贞病还没好透,怏怏得没啥精神,只道:“一言难尽,先回你那儿再说吧。”
  吴家住的离码头不算太远,有几个家人过来帮忙搬东西,大家一路走着就去吴宅了。大家一边走,一边互相问询了番近况。万蕙贞又把罗骐向万蕙云作了介绍,万蕙云见罗骐一路照应着万蕙贞,也不多言也不多语,心里对她多了份好感,微微一笑夸道:“你这干女儿长得真好,还有孝心,这是你的福气,不似我就一个小子,还整天出去玩不着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享到他福呢。”
  万蕙贞病中精神短,走几步路就已经乏了,现在不过是勉强说说话,便随口应道:“你享不到女儿的福,享媳妇的福也是一样。女儿以后嫁了人,一年到头也不知能回来几次,倒是媳妇天天在眼前,不比女儿好多了?”
  万蕙云道:“媳妇么?我是不指望喽,小遥原来订的那个徐家女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命比纸薄。她父母早亡,跟着叔叔过,日子过得苦啊。本以为能到我家享点儿福,谁承想还没等到我家去娶,她就死了……”
  两人说着话,吴家大门就到了。到了吴家,万蕙贞等人的屋子还没有收拾妥当。万蕙云见姐姐身子不适,便叫罗骐扶着她,先去自己房间休息,又向大家解释道:“我事先也不知道你们来。小遥不在家,我已经派人叫去了,等他回来再陪梅先生叙话吧。”
  梅朗摆摆手说道:“不必麻烦了,我原来是大哥的幕宾,现在大哥故去了,我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大哥临终前早有交代,我和红宁也商量过了,既然大嫂和小骐已经安全抵达这里,我和师妹也就不多留了,这就告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