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四十五章 可怜人发疯也可恨
看她这个样子，罗骐眉头直皱，淡淡地说道：“陶叔叔，那是我爹的棺材，我娘的棺材还在上面，没有入坑呢。”
她话一说完，围观的众人顿时轰然大笑起来，大家都对着陶然风指指点点，笑话他疯疯颠颠的，居然闹出来这么大一个笑话。
陶然风对周围人的话好像浑然不觉，他听到罗骐的提醒，只是微微愣了一会儿，便又往坑外爬去。只是他两腿残疾，下身根本就毫无知觉，只靠着两只手，如何能做出那种高难度的动作，他连着试了好几次，始终都没有爬上去。有几次他的手都够到坑上的平地了，却因为下面没有两腿的支撑，最后又一骨碌掉了下来。
瞧着他的样子实在可怜，吴遥实在是看不过去，便对那两个轿夫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扶你们老爷上来，别让他在这里瞎胡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忙呢！”
谁知那两个脚夫只是干看着，却完全的无动于衷，好像没有听到吴遥的话似的。吴遥又叫了他们一声，其中有一个人才道：“老爷又犯病了，我不敢过去，他会打人的。”说完他一转身，跑的离陶然风更远了一些。
那另一个脚夫看见他跑得远了，也跟在后面跑了过去，还边跑边喊：“哎！你怎么一个人跑啊，快等等我，我也怕老爷又打我。”
这两人怎么说话，罗骐都没有太在意。只是眼看着吉时就要过去，罗骐实在有些着急，忙对周围帮忙的人说道：“你们快去把陶然风给我拖出来，在吉时内落土，我还有赏钱！”
那几个帮忙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健壮小伙子，哪里会把一个残疾的陶然风放在眼里。他们一听说另外还有赏钱，一个个的都摩拳擦掌，过去就抓胳膊的抓胳膊，拽腿的拽腿，硬是把陶然风给抬出了土坑，扔在了一边，离墓坑远远的。几个人加了一把力，大家一齐动手，将万蕙贞的棺材抬入坑中，又三两下就把土坑给填了起来，堆起个高高的坟头。
看着面前的土堆越堆越高，最后再也看不到那口漆黑的棺材了。陶然风痛苦万分，他又是叫又是闹，趴在地上一寸寸的往前爬，双手都磨破了，还吵着要和万蕙贞埋在一起，不然死不瞑目。等他爬到坟前，罗越正和万蕙贞的坟堆已然堆好了，他就伸手要去扒。周成瞧不过眼，过去一把就揪住了陶然风的后脖领子使劲往后拽。
尽管周成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但是力气却是十足，加之陶然风瘦骨伶仃的，周成竟然就把陶然风给拽了起来，再使劲一甩，就跟扔布袋似的，将陶然风甩出一丈多远，脑袋磕在了地上，磕的头破血流。
周成瞧陶然风的惨样，高兴地拍手大笑道：“你瞧瞧你什么德行！我家老爷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夫人也是官封的三品淑人，你想和他们埋在一起，你也配！”
陶然风一听这话怒火冲天，也不管自己脸上还在流血，他仰躺在地上，勉强翻了个身，往前爬了两步，两条腿就在身后拖着，他朝着周成抬起头来张嘴就说道：“贞儿是我的妻子！是姓罗的抢了我的妻子！是他抢了我的妻子！”
周成呵呵冷笑道：“你的妻子？呸！良禽择木而栖，你哪点配的上我们夫人？那两条废腿吗？哈哈……”
陶然风被周成的两句话气地浑身发颤，两只眼睛直喷火，他抬起一只手来，指着周成就说道：“你！你……”却是半天说不出来后面的话来。
见他还想回嘴，周成还想要再羞辱陶然风几句，罗骐却看不下去了，对着周成喝道：“周成，住嘴！”周成嘴张着，又闭了起来，悻悻然转过身退到了一边。
罗骐瞧陶然风的样子很是过意不去，不由得心生怜悯，说道：“陶叔叔，我爹娘都已经死了，现在也埋好了，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纠缠不清了。人死如灯灭，他们都不知道了，你就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说着抽出手帕，想过去帮他擦擦脸。吴遥赶紧伸手笼住她的肩膀，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刚才罗骐的那句“他们都不知道了”着实打动了陶然风的心，陶然风听了心里就是一紧，二十多年来幸酸与忿恨一时都涌上心头。自从当年万蕙贞与罗越正私奔之后，他们三人就再也没有见过。当年他刚刚瘫痪在床时，他还一心念想着万蕙贞，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对万蕙贞的一腔思念才忍辱偷生到现在的。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能见到万蕙贞最后一面，万蕙贞居然比自己先死了，自己这多年来因为万蕙贞和罗越正二人受到的如此多的苦和恨，他们死了，一甩手就都不知道了！
想了这么多，陶然风恸到深处，眼泪哗哗的往外流，他以手击地，哭的是呼天抢地。
忽然他抬起头来，看见吴遥的手搭在罗骐的肩上，疯病这时又犯了，双眼圆睁，指着吴遥喝问道：“你是谁？你是罗越正？干什么抱着我的贞儿？快放开！”
罗骐被他这突然的反常吓了一跳，吴遥忙拍拍她肩，将她让到自己的身后，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别怕，有我呢。”看上去态度十分亲昵。
这时，陶然风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他的悲伤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连他自己也没有了。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自己的情敌“罗越正”正搂着本该是自己妻子的“万蕙贞”，他们在窃窃私语，不时地瞧着自己，“万蕙贞”笑了，“罗越正”也笑了，他们是在嘲笑他，嘲笑他陶然风，嘲笑他不自量力，嘲笑他自作多情！
陶然风忍无可忍，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支镖来，甩手就是一镖朝自己心中的“罗越正”射去。飞镖陡然而至，吴遥猝不及防，他要是自己躲开，飞镖定然会射中身后的罗骐。在这个紧要关头之下，吴遥想都没想，他一把搂住罗骐，身子一扭，向旁边一歪，两人同时摔倒在了地上。
本来按照吴遥的身手，这支飞镖怎么也能躲开的，可是偏偏吴遥前段时间胸口受过伤。飞镖射来时，吴遥将罗骐搂在怀里，罗骐受了一惊，胳膊下意识的就想将吴遥隔开，却没想到她的胳膊肘正好顶住了伤口。吴遥伤口吃痛，动作便有了一丝迟缓，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迟缓，那支飞镖正好就戳在他的右边肩胛骨上。
身上中了一镖，吴遥也没觉到痛，伸手就将飞镖拔出扔到了地上。他刚想张口说话，忽然“哎呦”大喊了一声，两眼一翻阙然倒地。
罗骐赶紧俯身去查看，很快就见吴遥面露黑气，翻着白眼，呼吸紧促，不用想就是中毒了。好在罗骐有过罗越正中毒时的经验，赶紧把吴遥的衣服撕开，见那镖戳的并不深，赶紧将他伤处附近的穴道封住。她见吴遥的中的毒明显比当初罗越正的要重，不敢贸然用嘴去吸，只好吩咐人赶紧去找大夫，一边又叫人把吴遥抬回家中。
周遭看热闹的人一看吴遥脸色铁青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只道他被陶然风用飞镖打死了，叫道：“姓陶的打死人啦……陶然风把罗越正女婿打死啦……”
当天来帮忙的除了罗骐花钱请的人之外，还有几个是本地知县派来的捕头，他们都是惯会抓差办案的，一见出了人命，一抖锁链如狼似虎的过去就把陶然风给锁住了。
陶然风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见“罗越正”被自己杀死了，想笑，又想过去把“万蕙贞”抱住，刚想迈步，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他直愣愣地发呆，一时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时几个捕头已经把他抓了起来，他还不自知，因为他双腿残废不能压着走，几个捕头干脆把他摔上轿舆，几个人轮流抬着，骂骂咧咧地把他带走了。
经过吴遥和罗骐时，陶然风就看见“万蕙贞”伏在“罗越正”胸前，满眼都是焦急之色，眼里哪儿有他陶然风的半个影子！
将吴遥抬回家中，家人赶紧请来大夫，可是吴遥经过村里大夫的诊治后却始终昏迷不醒。眼瞧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黑，急的罗骐在屋里团团乱转。
此时罗越正死时的场景正一遍遍的在她脑中闪过，吴遥虽然就躺在那里，但就好像随时会消失一般，罗骐不由得抓起吴遥的手，伏到他的胸前啜泣起来。芫奴儿在旁边想要劝，但是除了一句“不要太伤心了”之外竟是说不出其他的来，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凝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