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迎难而进

  刘协坐在帐中,回味着与赵云交流的过程,看看其中有没有疏漏之处。
  就像下完棋后要复盘,打完帐后要研讨一样,他与大臣说完事之后,也喜欢回想一下。
  严格来说,这也算是不见血的战斗,朝堂斗争的预演。
  只不过他身边这些人不是年轻,就是西凉武夫,头脑比较简单,勾心斗角还没有那么激烈罢了。
  除了贾诩。
  想到贾诩,刘协的心情就很复杂。他既希望能向贾诩请教,考虑得更周全一些,又不太愿意向贾诩请教,生怕被贾诩看轻了。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去面对,不能依赖任何人。
  如果无法面对,只能说明他德不配位,担当不起中兴的重任。
  回想完了赵云的谈话,刘协又想到了荀文倩所言。
  马云禄会觉得我是唯一的选择?
  刘协虽然不怎么相信,却还是有些小得意。男人嘛,谁还没点虚荣心。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收马云禄入宫。相比之下,他更希望马云禄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女将军,开风气之先。
  考虑完毕,刘协看了一眼帐角的漏壶,这才发现已经是子时初刻。他站起身,让一旁的裴俊收拾案上的文书,起身出了大帐。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就寢了。”史阿迎了上来。
  “嗯。”刘协应了一声,转身向荀文倩的帐篷走去。
  “陛下。”旁边的一个帐篷中传来一声怯怯的轻呼。
  刘协停住脚步,转头一看,见是美人何姗,不免有些奇怪。“善古儿,你还没睡?”
  “妾等着侍候陛下。”何姗出了帐,走到刘协面前,躬身一拜。
  几天功夫,她的礼仪已经像模像样了。
  刘协转头看看荀文倩的帐篷。公卿大臣大多被他留在了河东、太原,他身边的官员以将领为主,原本没有后宫应有的配置,荀文倩来了之后,自然而然的接管了这些事,侍寢的安排也在其列。
  荀文倩的帐篷里没有灯,很安静,应该是已经睡了。
  刘协转身跟着何姗进帐。帐里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床也铺得整整齐齐。何姗忙前忙后,为刘协宽衣,又端来水,侍候刘协洗漱。
  坐着泡脚的时候,刘协问道:“善古儿,荀贵人说要去你们部落看看,你知道吧?”
  “听荀贵人说了。”何姗点头说道,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荀贵人体恤陛下心意,不以我们羌胡为贱,着实令人钦佩呢。”
  “你喜欢她?”
  “喜欢,我们都喜欢她。”何姗顿了顿,又道:“我们更喜欢陛下。”
  说着,何姗瞟了刘协一眼,淡蓝色的眼睛含羞带怯。
  “是么?”刘协也忍不住笑了。
  何姗、胡休年龄都不大,一个十五,一个十六,但身为部落首领的女儿,伙食条件要比普通人强很多,从小肉奶不缺,发育得极好。和荀文倩、马云禄站在一起,毫不逊色。
  就怕以后会比较离谱。
  “当然是真的。”何姗当了真,举起手,就要发誓。
  刘协抓住她的手,顺势握住。“好啦,不用发誓,老天爷很忙的,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陛下怎么知道老天爷很忙?”
  “我是天子,都这么忙,他做父亲的岂能不忙?”
  何姗眨眨眼睛,恍然大悟,咯咯的笑了起来。
  “陛下累吗?”
  “的确有点累。”刘协拍拍大腿。“坐了一晚上,腿都木了。”
  “我为陛下按摩一下吧。”何姗卷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跃跃欲试。“华太医教我的,说是能舒筋活血,固本培元。”
  “华太医还教你们这些?”
  “嗯,当然更多的是治病救人。”何姗捞起刘协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布擦干。“华太医真是神医,他只用一根针,就刺好了我阿爹的老病根。我们部落里的大巫本来不服气,要和他斗法,后来被他治好了多年的喘疾,现在也不提斗法的事了。”
  何姗一边为刘协按摩,一边说她们部落里的事。
  刘协到达灵洲,吉真、华佗就带着太医们深入部落,既为部众治病,也收拾整理他们的医方。这些部落大多比较落后,巫医不分,但还是有一些经验和行之有效的药物。吉真、华佗将这些都收集起来,去芜存精,整编成医方。
  与那巫靠装神弄鬼,治病全看运气的巫师相比,他们这些正经的医生显然更有说服力。
  吉真、华佗也收获满满,收集到了不少当地特有的药物,还打听到了一些西域传来的医术。
  何姗不懂这些,就和她们部落里的普通人一样,她能感觉到的是大汉的文明、皇帝陛下的恩宠,不再觉得入宫是被迫无奈,反而成了一件荣耀。
  当然,刘协的个人魅力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
  在同龄人中,能和刘协相提并论的还真是寥寥无几。
  听何姗说了一阵家常,又享受了一下何姗不算专业,却诚意满满的足疗服务,刘协一天的劳累消除了大半,又与何姗做了一番灵与肉的深入交流,这才搂着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沉入梦乡。
  ——
  徐州,郯县。
  刘备手持长剑,在庭中起舞。
  剑光霍霍,寒气森森。
  “咄!”刘备忽然一声断喝,回身急刺,剑尖直指刚刚从内室走出来的妾甘氏面门。
  甘氏吓了一跳,原本就白的脸更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刘备收剑。“有事?”
  甘氏回过神来,躬身道:“夜色已深,使君该休息了。”
  刘备叹了一口气,还剑入鞘,向堂上走去。“我知道了,你先睡吧,我还有事。”
  甘氏跟了上来,怯怯地说道:“使君……莫不是为称臣烦忧?”
  刘备回头瞅了一眼甘氏,停住脚步,嘴唇蠕动了两下。“你有何高见?”
  “妾本女流,如何能有高见。”甘氏有点不安,低下了头。
  “无妨,说来听听。”刘备转身在台阶上坐下,将剑横在腿上,手扶剑鞘。“云长走了,我心乱得很,却不知向谁问计。你若有想法,不妨说来听听,也好多个参考。”
  甘氏点点头,倚着刘备的腿坐下,伏在刘备的膝盖上。“使君觉得袁绍能取天下吗?”
  刘备沉默不语。
  甘氏又道:“妾本丹杨人,随陶使君来徐州,多年不回本郡。最近却收到消息,听说孙策过江,数年之间便尽取诸郡,无人能当其锋。”
  刘备皱了皱眉,眼神有些不悦。
  “江东虽不如中原,没有什么世家大族,却也不少豪强。平日里,他们也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可是在孙策的兵锋面前,他们非死即逃,仓惶之极。”
  刘备眼珠转了两下,有点明白甘氏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说,袁绍虽得世家之心,却难以在战场上建功,终将难逃一败?”
  甘氏看着刘备。“使君,袁绍当初为盟主,拥兵数十万讨董,却不敢一战。天子华阴一战,破李傕,降西凉锐卒数万,又大破鲜卑三十万。用兵之高下,人所皆知。”
  “你说得的确有些道理,只是徐州无险可守,人心在袁,我又能奈何?陶使君当初与袁绍不睦,结果如何,你也是亲历者。若不称臣,我便无法在徐州立足啊。”
  “使君可知臧霸、孙观?”
  “知道,几个泰山贼耳。”
  “几个泰山贼便能拥兵据险,以抗袁绍。使君又必何向袁绍俯首?”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那也只能苟活罢了,徐州却是守不住的。”
  “使君向袁绍俯首,便能守住徐州么?”甘氏问道:“韩馥、张邈先鉴在前,使君不可不察。”
  刘备顿时语塞。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向袁绍称臣,他会不会步韩馥、张邈后尘?这其实是一个概率非常大的事。韩馥、张邈都是袁绍的旧党,最后都能落得如此下场,他一个涿郡寒门,还是公孙瓒的同门,袁绍能容得下他?
  可是让他放弃徐州,他是真的舍不得。
  从中平元年起,奔波十多年,他总算有了一州之地,就这么放弃了,他又去何处立足?
  “主公,你休息了么?”简雍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刘备一惊,连忙起身。这都半夜了,简雍来见,必然有急事。
  甘氏也起身,进内室去了。
  “宪和,进来吧。”
  简雍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来,在刘备面前站定,躬身一拜,双手送上一封书信。
  “主公,云长来书。”
  刘备愣了一下,随即心生沮丧。关羽不给他写信,却给一向不怎么谈得来的简雍写信,可见对他有多么失望。
  “说些什么?”刘备接过书信,却没有打开。
  “云长已经到了河东,与同乡轵关都尉徐晃结交,如今在轵关暂留,任假都尉。据徐晃说,曹操、袁术都向朝廷称臣,送了质子,袁术还将女儿送到天子身边,可见心意已决。朝廷投桃报李,调配战马两千匹,供曹操迎战袁绍,另有军械无数。”
  刘备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上堂,就着灯光,读起关羽的书信来。
  军械且不说,两千匹战马将极大的增强曹操实力,对即将展开的大战有不小的影响。如果他也有两千匹战马,保证骑兵有足够的战斗力,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看完书信,刘备盯着简雍看了两眼。“宪和,你的看法呢?”
  简雍躬身一拜。“主公,澹台子羽行不由径,得子游称许,千古留名。天下事,从来都没有容易的。譬如炼刀,眼前越是艰难,炼出来的刀越是锋利,足以传诸子孙。”
  刘备眼神闪烁,有些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