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行宫暗涌风云再 2

  崔嬷嬷看向镜子里的太后,只见她神情严肃,一点也没了方才的放松,崔嬷嬷心下暗叹一声,只怕皇后又要遭受斥责了,她无奈道
  “十二阿哥遇险,皇上已经让皇后娘娘去查了,想来很快就会查出来的”
  太后抠着桌面,玉戒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
  “她若是无能,哀家也可以将永璂带在身边,也不枉费这孩子的嫡出身份”
  崔嬷嬷心里却止不住的摇头,十二阿哥虽然是嫡出,可一直由皇后亲自养在身边,如今已经六岁的年纪了,就算如今让他到慈宁宫来,怕是也不会和太后太过亲昵,怎么就看不通透呢?她面上笑了笑道
  “咱们万岁爷,最是看重嫡出了,从前孝贤皇后的七阿哥,如今皇后娘娘的十二阿哥,万岁爷都是寄予厚望的”
  太后轻轻颔首,先帝乃至先祖,没几个传位给嫡出皇子的,立嫡为太子,这是乾隆自从登基以来的愿望了,天不遂人愿,孝贤皇后所出的孩子接连夭折,继后的永璟又无福消受,如今,也就只有永璂这一个孩子了。
  “十二阿哥聪慧,又得皇帝重用,哀家也十分疼爱这个孩子,只是,不该跟着皇后那样的额娘”
  崔嬷嬷轻轻为她梳好头发,将象牙制的梳子放在梳妆台上,又为太后插上了一支蓝田玉簪,听到太后这样说,连忙看了看四周
  “皇后是六宫之主,天下典范,您可千万不能这样说”
  皇后是大清国母,六宫垂范,是天下,后宫,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代表着太多太多,太后哪怕心中怨气再重,也不可当人面这样说话,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真是越来越老了,眼角的细纹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崔嬷嬷正在为她拿起来白玉粉,太后轻轻摁住她的手道
  “不必了”
  自己如今已经是高寿的年纪了,能活着就算好了,何必在意这些表面功夫呢,左右松鹤斋清净,乾隆也不愿意来问安……
  崔嬷嬷点了点头,便也将盒子放下了。
  镜中美人迟暮,已经是老之将至,从前的宫廷里最鲜活的女子,即便落得最好的下场,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老妇罢了。
  景仁宫——
  皇后清早起来,乾隆已经早早的去了勤政殿,她由玉琈伺候着穿上了一件碧波水莲花的衣衫,看着就仿佛能闻见香味儿,头上轻轻绾了个小发髻,别上了两只银簪子,在这盛暑的天儿里,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今早起来就有人送来了家书,讷苏肯在大小和卓立下赫赫战功,今日给那拉府里传来了家书,说是一切安好,皇后便也放下心来,想起昨日里博尔济吉特氏冒着危险在在湖边的花灯,总算是一番心思没有白费。
  玉琈扶着皇后起身,微微笑了笑道
  “十二阿哥一早起来了,嚷嚷着要找您呢”
  言罢就看到皇后的脸色红了红,她昨夜被乾隆拉到偏殿里,答应永璂要看着他也没有做到,心虚开口道
  “让他进来罢,吩咐下去,传早膳来”
  外头晨曦微露,永璂却起的这么早,显然是昨夜吓得不轻,连懒觉都不睡了,昨夜过后,乾隆心疼这个孩子,去上书房的学业,也就给他宽限了两日。
  他知道皇额娘起来了,就噔噔噔的跑了进来,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带上耳环,是一对白玉的耳环,通体洁白,像天山上的雪莲一样,皇后看着镜子,轻轻带进了耳朵上,一旁的永璂看着,像是傻了一样,皇后扭过身子笑道
  “看傻了吗?”
  永璂这才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凑近了皇后些
  “皇额娘,怎么没有和永璂一起睡呢?”
  皇后有些心虚,她抬起头来,一旁的玉琈也是一副憋着笑意的表情,皇后磕磕绊绊道
  “昨夜……昨夜太热了,额娘看了你很久呢”
  永璂看着皇后,额娘的眼睛却不敢看自己,他绷紧了肉嘟嘟的脸颊,小小的眉毛也跟着凝重起来
  “一定是皇阿玛,一定是皇阿玛又将额娘带走了”
  皇后心虚的低下头去,听到幼儿这样说话,急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生怕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永璂唔唔的挣脱着,皇后安抚道
  “是额娘不好,咱们去用膳吧,好不好?”
  十二阿哥这才妥协的点了点脑袋。
  皇后居住的这间宫殿叫做烟波致爽,果真不辜负这样的好名字,凉风习习的,也是格外凉爽呢。
  伺候的宫女巧容吩咐下去,御膳房传来了早膳,有虾仁白米粥,杏仁百合炖梨水,紫薯馒头,柳叶蒸饺,还有永璂十分喜欢的白糖蟹粉糕。
  皇后觉得胃里不舒服,倒是用不下去那么多,永璂昨夜受了惊吓,今早起来吃饭也是蔫蔫的,皇后抚了抚他的小辫子,吩咐玉琈道
  “本宫吩咐下去的事,都查了吗?”
  玉琈恭敬回禀道
  “回娘娘的话,三清已经去办了”
  皇后见永璂丝毫没有食欲,捧起来一旁的虾仁白米粥,青瓷的小碗并不大,皇后拿起汤勺来,轻轻吹凉喂了永璂一口,见他终于肯喝下,才笑了笑道
  “再多吃些,额娘就不让你吃药了,好不好”
  周太医昨天开的安神药,虽然有用,但是苦的很,用来吓唬永璂最是管用了。
  果真见他坐直了身子,伸出来一只手拿起了最喜爱的蟹粉膏塞进嘴里
  皇后扭过头来,方才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她嘱咐道
  “伺候十二阿哥的人,全都关押起来,没有本宫的吩咐,嘱咐三清不许乱动!”
  玉琈点了点头
  “是”
  永璂已经吃完了一块糕点,又往皇后面前蹭了蹭,皇后无奈的笑了笑,就又喂他用了些粥。
  一顿饭下来,永璂虽然不如平时吃得多,到底也算进了些东西,皇后也稍稍安心了些,只是自己仿佛并没有吃上什么,她也不觉得饿,拿起一旁的丝帕为永璂擦了擦嘴巴。
  永璂已经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额娘,我能去玩了吗”
  他十分害怕喝药,生怕再在这里待下去,额娘就要拉着自己喝药。
  皇后经历了昨天的事,此刻也是害怕的紧,她担忧的看了看外头,嘱咐道
  “不许乱跑,就在这宫殿里,好不好?”
  永璂面色有些为难,还是点了点头,却不见了跟着自己的嬷嬷,他抬头向皇后道
  “额娘,温嬷嬷呢?”
  皇后面色停滞了一瞬间,伸手整了整永璂的衣裳笑道
  “嬷嬷伺候你不好,额娘有事要问她,先让玉琈陪你玩吧”
  永璂懵懂的点了点头,小小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一觉醒来熟悉的奴才们都不在了,但是额娘面色冷淡,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玉琈在一旁站着,见此上前一步道
  “走吧,十二阿哥”
  永璂扭过头来,拉住了玉琈的手,微微躬身向皇后行了礼
  “永璂告退!”
  皇后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出去了,不放心嘱咐道
  “早些回来,仔细天热”
  永璂小小的身影跑远了些,皇后不放心的往外张望着,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端起手边的一碗三清茶,小口的喝了。
  巧容从门外进来,弯身禀报道
  “皇后娘娘,多贵人来了”
  皇后抬起眼来,今日怎么这样早就来了,问安也不必如此,何况博尔济吉特氏一向对这些不是殷勤的,她想起昨夜湖边祈福的时候,博尔济吉特氏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心软道
  “快让她到正殿罢,本宫这就去”
  巧容点了头出去回禀多贵人,她笑意盈盈对着立在庭院中的博尔济吉特氏道
  “多贵人,娘娘请您到正殿,随奴婢来吧”
  博尔济吉特氏一身碧色衣裳,外头套了一件褙子,低下头道
  “多谢姑娘了”
  她性格清冷,在外头通常不与嫔妃来往,对皇后宫里的人,却始终都是毕恭毕敬的,不仅仅是从前一起同住的情谊,更多的还是对皇后的尊重。
  皇后已经坐到了正殿里,博尔济吉特氏缓缓踏进宫门,看到皇后端坐在主位上,打扮的十分素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比皇后的花纹还要多些,不好意思的弯身行了礼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皇后轻轻颔首
  “快起来坐着吧,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看了看殿内清净,妃嫔问安还不能这么早,自己若不是听说十二阿哥遇险,心中放心不下,又有一件事急着要告诉皇后,也不会来的这么早,她笑了笑道
  “臣妾无事,起的早就想早些来您宫里,听闻十二阿哥昨夜遇险,方才在宫殿外瞧见他蹦蹦跳跳,想来无事了吧?”
  皇后面上笑了笑,她笑容璀璨,虽然一身素衣,却丝毫不能掩饰住美貌
  “你有心了,昨夜还好有惊无险,也是将本宫吓坏了,这孩子虽然受了惊吓,可是睡一觉起来也好了不少”
  博尔济吉特氏点了点头,手上攥紧了丝帕,身子微微前倾道
  “臣妾听闻,十二阿哥跑到了清音阁去,好端端的,那里又没有人,小孩子怎么会跑到那里呢?”
  皇后闻言面色也拉了下来,她一直在思索这样的事情,永璂出来的时候哭着说是和永瑆一起玩闹的,怎么却不见永瑆呢,清音阁门窗损坏,永璂看到火苗,怎么会不往外跑出来呢,必然是有人关死门窗,皇后只觉得心都像揪起来一样,她面色犹豫,但顾及殿内有人,还是微笑道
  “小儿贪玩,本宫已经训斥了他了,不碍事”
  博尔济吉特氏颔首,她看向伺候的人,面色似乎有些为难,皇后看出了她的意思,挥了挥手道
  “都下去伺候吧”
  巧容带头应了
  “奴婢遵命”
  这才带着一众奴才缓缓退了出去。
  皇后看着殿内空荡了下来,摆了摆手上的丝帕开口道
  “说吧!”
  讷苏肯有家书传回府中,即便博尔济吉特氏没什么,自己也是要和她报一声平安的。
  博尔济吉特氏恭敬道
  “臣妾昨夜祈福,回宫的时候凑巧经过清音阁,只是当时不知十二阿哥在里头,却……”
  皇后猛然来了精神,她凑上去道
  “怎么了?”
  是谁要害他们母子,夺去这唯一的永璂,皇后心里七上八下,紧张的要死。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有些想法,却迟迟不敢确认,十一阿哥永瑆,幼年失了母亲,一直由膝下无子的舒妃抚养,如今也不过是七岁的孩子,怎么会如此的心机深沉呢,她迟疑了一下道
  “却碰到了十一阿哥从清音阁出来,走的十分慌张,似乎没有认出臣妾来,臣妾想着,莫不是……”
  皇后眉头一皱,永璂的事情,她不能再不上心了,只是怎么能是永瑆呢?他还是孩子罢了,永瑆的养母舒妃,平日里虽然牙尖嘴利惹人不快,可皇后这些年来了解她,她是绝对没有这么深沉的心思的,皇后脑中毫无头绪,烦闷的心里都郁郁了起来,看向一旁的博尔济吉特氏,闭上眼道
  “得了,本宫知道了,你也有心了,只是此事万不可对人多言。以免惹上祸端”
  十一阿哥,如今是舒妃的儿子,再如何,如今没有证据,博尔济吉特氏若是将话传到了舒妃耳朵里,她那个不饶人的脾气,怎么会善罢甘休。
  博尔济吉特氏点了点头,无奈的笑了
  “臣妾在这宫中,除了您,哪还有旁人说话”
  她入宫晚,又因为是皇后宫中出来的,身后虽有蒙古,却并不得势,自己又不喜欢宫中生活,从不愿意与那些人虚以委蛇。
  皇后看着她,回过神来,想到讷苏肯的家书,手中的月白色丝帕摆了摆笑道
  “不说这个了,本宫这里,有一件好事要说与你听呢”
  博尔济吉特氏却好奇了起来,自己晋封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乾隆也是想不起自己的人,看看后宫之中,还有什么喜事能够与自己有关系呢
  “不知道皇后娘娘所说什么事情?”
  皇后看着她的面容,心中却有很多的愧疚,若不是自己,这对有情人,怎么会沦落成如今这样呢
  “讷苏肯今早传来了信,很是争气,大小和卓都已平定,他也一切安好”
  言罢就看到博尔济吉特氏眼中泛泪,低下头去不愿被自己瞧见,皇后心中酸涩,轻声道
  “他还说,要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