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见过!是他……”
  皇后愣了愣,她转头看了看和婉公主,紧张的握紧了另一只手的手指
  “如此说来,你还记得?”
  和婉公主点了点头道
  “记得,三日前,诗会时候儿,他也去了。”
  她已经被吓傻了,刚刚得知了瑞泰不再与自己会有什么瓜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用自己来与科尔沁和亲,宛如晴天霹雳。
  可是这个即将要迎娶自己的人,却是自己认识的人,还曾救过自己一次,和婉公主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眼眶干涩,又没有眼泪流出来,只能呆愣愣的坐着,像是一尊雕塑。
  皇后看着她像是被自己吓住了一样,想着这孩子到底还是年幼,自己这样说话,似乎是有一点不妥,心里也是内疚极了的,但是又听和婉公主说与那男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该不该问,她试探性的往前头移了移身子,缓缓开口道
  “他,他与瑞泰相比,可还好些?”
  和婉公主脑海里细细的想了想,若是论人品相貌,德勒克自然要强于瑞泰之上许多的,瑞泰那个家伙压根儿就不配与他相比,可是,科尔沁毕竟太远了些,自己若是此去,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够回来了!
  皇后紧张的看着和婉公主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听到和婉公主的回应,就听到玉孚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通报
  “娘娘,娘娘,和亲王进宫来了,在外求见您”
  玉孚的声音有些大,她这样什么都司空见惯的宫女都透露出了慌乱的情绪。
  皇后闻言急忙砖头,果真瞧见了漱芳斋的大门外头,站着一个挺立的身影儿,她一时间也紧张了起来,捏紧了手里的丝帕。
  面对弘昼的时候,自己少有的心虚,她咽了咽唾沫,轻声道
  “宣……宣进来吧”
  玉孚为难的看了一眼皇后,也缓缓退出去了。
  和亲王弘昼看着远处的身影儿,一点点的走近,他曾经千万次的想过要靠近这个身影,如今心底里却只有满腔的怒火。
  她身边坐着安晴,弘昼瞧见女儿目光有些呆滞,心里也心疼极了,自己从慈宁宫到了这里来这么长时间,想必皇后也已经告诉她了。
  自己尚且不舍得,何况……何况是她自己呢!
  皇后已经站起来了身子,她挥了挥手,台上的锣鼓还没来得及敲响就无声的灭了下去……
  和亲王弘昼缓步走到她面前,公公正正的抱拳行了礼
  “臣弟见过皇嫂,皇嫂万安”
  皇后看着他,轻轻挤出来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她站在台阶上,鬓边的金凤流苏被风吹的有些飘起来
  “王爷不必多礼,进来坐吧!”
  言罢急忙转过身去,弘昼便也跟在她的身后,缓缓进了殿内。
  和婉公主在殿内,看到阿玛进来了,这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
  “见过阿玛!”
  弘昼转头瞧了瞧她,眼眶儿有点发红,忍不住心疼的开口道
  “安晴,你先出去等候阿玛,过些时候儿带你回府!”
  和婉公主闻言愣了愣,但是看着阿玛的面色坚毅,自己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她抬头看了看一旁的皇后,便也无声的退了出去。
  皇后刚刚进来,她只走在弘昼前面一些,自然听得清楚他的话,皇后只觉得一颗心控制不住的下沉,却又不敢开口制止弘昼这个人。
  她看了看玉孚,淡淡开口道
  “都出去伺候罢!”
  玉孚点了点头,领着巧容等人便出了殿内,去外头伺候着了。
  至于那些操练戏台的人,见此也及其有眼色,俱都放下了手中的物件儿,也缓缓离开了。
  偌大的屋子里一时间只有皇后与和亲王弘昼,二人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独的站着了,皇后还未来得及坐下来,就见弘昼弯着身子恭敬开口
  “臣弟冒犯,还请皇嫂与皇兄体恤臣弟孤苦,留下安晴,不要让她前去和亲!”
  皇后就知道他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多说,她看着和亲王面色似乎有些疲惫,只能缓缓道
  “王爷,是从慈宁宫来?”
  和亲王抬起来头看了看她,见她也是一脸的倦容,一张脸也失了许多神采,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道
  “是!”
  皇后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皇太后历来会如此,将罪名全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来,这次不知道又是如何在弘昼面前惺惺作态了起来,皇后想到这里,就觉得胸腔内憋了一口浊气。
  和亲王弘昼并未留意到她的神色,而是正色开口
  “臣弟今日冒昧进宫,实在是不合礼数,可是安晴毕竟是臣弟膝下血脉,若是皇兄皇嫂决意将她和亲,哪怕是……”
  他痛心的闭了闭眼睛道
  “哪怕是嫡福晋,也不能心安瞑目!”
  皇后看着他神色悲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他与嫡福晋是患难夫妻,安晴又是膝下唯一的女儿,自然疼爱极了,如今嫡福晋撒手人寰,安晴便是唯一的念想儿了,如今自己与身后的乾隆帝,却要将人家的孩子去和亲,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些。
  皇后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转了转手里的丝帕轻声道
  “王爷不必太心急,此事你也已经在太后那得知了来龙去脉,并非是皇上与本宫的意思,是那使臣开口便……,好在皇上并未当场应允,这才得以回宫商议。”
  和亲王弘昼听得皇后的语气小心翼翼,不禁冷笑了一声儿道
  “商议?若非臣弟今日入宫,皇兄怕是要瞒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罢!”
  他见皇后被自己一句话堵的说不出话来,又开口道
  “安晴是臣弟膝下唯一的女儿,只要她还未过继到皇兄膝下,便不能由皇兄如此……”
  皇后闻言也是面露为难,手中的丝帕缓缓落地,待到察觉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和亲王弘昼的脚边。
  弘昼低头看着那方丝帕,还是轻轻弯身捡了起来,上头的花样儿是一簇荷花,十分淡雅,和亲王弘昼看了看,还是双手捧着递给了皇后。
  皇后轻轻接了过来,弘昼的手心儿碰到她的手指。
  她看着弘昼的身影,淡淡开口道
  “这些天来,你府中事务繁多,可还好?”
  弘昼听得皇后关怀,也只点了点头道
  “多谢皇嫂关怀,府中一切俱安!”
  他言语冷落,皇后只温和的道
  “那就好,本宫明白你心里焦灼,可是如此贸然闯宫,若是皇上得知了,怕是又会大怒,安晴的事情,你还是静下心来细细想一想,有办法,本宫也会为她去求皇上!”
  她见弘昼沉默不语,便轻轻向前一步,缓缓道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可是古往今来,多少女子的婚事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你即便怪我,是我没有安护好她,可是,此事也不是由我做主的,皇太后愿意将她嫁给瑞泰,你也瞧了那是个什么家伙儿,才阻拦下来,谁知道风波又起。”
  和亲王弘昼脸色逐渐缓和了一些,听到皇后如此温和的语气,他心里有些微微的动容,可是恭敬的礼数还是让他缓缓后退了一步。
  “臣弟明白圣旨不可违拗,可是此刻皇兄还未下旨,臣弟是安晴的阿玛,不得不为她思虑周详!”
  皇后看着他,无奈的叹出一口气道
  “当初静姝也是嫡公主出身,是你我助了荣嘉出宫,才惹得朝中无人和亲,皇上虽然万般不舍,可是事关江山社稷,不是疼爱儿女的时候儿,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明白的”
  皇后言语提起来荣嘉,和亲王心里便如同一块石头投进了湖水里去,泛起来层层涟漪。
  他想起来幼妹的遭遇,当年也是多亏了皇后肯出手相助,如今才能在宫外安稳度日,虽然是比不得皇城里的荣华富贵,可是一家人游历山水之间,总是比在皇城里的人要快活许多的。
  可是万事事出有因,当年荣嘉事情败露后躲在护国寺里,也是以皇后的名义将她带回宫中,这才让乾隆帝得以对她下了手。
  弘昼眼中沉沉,他有些无力的垂下手臂,缓缓道
  “那么依你之见呢?此事再无转还之地了么!”
  皇后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儿,仿佛心都被掏空了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嘴道
  “我不知道,只是提醒你一句,无论结果如何,你或我,都不能够违拗圣旨。”
  乾隆帝是个多么杀伐决断的人,他虽然心里对弘昼有所愧疚,可是这么多年,他更在找一个时机铲除了他的势力,无论如何,如今是弘昼明哲保身的时候儿,他若是在此时得罪乾隆帝,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双眼盯着弘昼,缓缓道
  “且问一问安晴的想法儿罢,听闻她与那小王爷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若是合了眼缘,他日我也可以请旨,准许她婚后住在京都城,可若是她不情愿。”
  弘昼双眼空洞,皇后的话一句一句的钻进耳朵里,人听了却没什么反应。
  皇后想起来旧事情,目光缓缓放远了些,她顿了顿道
  “自然也可以如同当年一般救和婉,可是如今,你身后还有太妃,侧福晋,世子,我膝下还有永璂,弘昼,你仔细想一想。”
  可以和当年设法相救荣嘉一样儿,可是如今,不是当年了,如今的乾隆帝,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一个人在君王的位置上坐久了,便会生出许多不好的脾性来,皇后如今是他的枕边人,都猜不透他的想法儿,如何还敢去贸然行事?
  她是与弘昼有过情分的人,虽然姻缘未成,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挂念他的安危的,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他涉险。
  皇后与他说话儿,已经不再口口声声用礼数称呼了,可是和亲王却丝毫没有动容的意思。
  偌大的屋子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皇后双眼看着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不过短短数月不见,他已经憔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儿,或许真的是人老了吧,皇后这样想着。
  和亲王弘昼抬起眼睛来,没有防备的就撞进皇后的眼睛里去。
  二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皇后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移走了目光。
  弘昼顿了顿才道
  “今日,原是我为难你了!”
  皇后低垂了目光,她柔声道
  “这几句衷肠话,你回去细想,如今你已经不再是莽撞的年纪了,做事之前,也要先掂量几分。”
  弘昼点了点头道
  “是,是我莽撞了,府中还有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言罢也不行礼,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皇后看着他不如从前一般挺拔的背影儿,轻声开口道
  “且慢!”
  弘昼顿下脚步,皇后缓缓走近了他些,低声嘱咐道
  “安晴就在外头,我也没来得及问问她的想法儿,你就进来了,还是先不要带她回府了罢?”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目光还不住的打量着弘昼的神色,后者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答道
  “也好!”
  皇后闻言,心里的大石头仿佛落地一般,她看着和亲王弘昼的面色并不太好看,想起他应当是一早就入了宫,这些日子以来,府中的事情又接连不断,皇后忍不住开口道
  “府中事多,你也要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别……”
  她话说出口觉得似乎有一点失礼了,重新开口道
  “别让太妃挂心,”
  弘昼面色虽然毫无波澜,可是眼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儿如同波涛汹涌一般,在黑无边际的眼眸里翻起来巨浪。
  他握了握袖子里的拳头,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嗯了一声儿。
  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宫门外去了。
  玉孚和巧容瞧见和亲王出来了,心底里也舒了一口气,巧容抬了抬头对着玉孚低声道
  “姑姑说的没错,只有咱们娘娘能制住和亲王的脾气,方才我瞧见王爷进来,那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杀人!”
  玉孚淡淡的笑了笑,而后竖起来手指轻轻嘘了一声儿道
  “这样的话,往后可不要再多说了,尤其是在皇上面前。”
  巧容急忙捂住嘴巴,笑着点了点头道
  “姑姑放心,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