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其实二人心里明白,乾隆帝一直都在忌惮两人的存在,早一天的处置,他或许还会早早安心一天,只是有一些害怕,不置于死地,乾隆帝是不会安心的。
  六王爷弘檐也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二人现在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切成碎块儿。
  和亲王弘昼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乌云密布,只怕是,二人的好日子也不会长久了。
  他虽然荒唐,可并不是傻子,乾隆帝这么多年的心结,只有自己知道究竟在哪里。
  不仅仅是皇后,乾隆帝虽然重情,可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逼死自己亲生兄弟的地步,他最最看重的,还是他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
  而自己与弘檐,不管有没有某图皇位的心思,单是二人的存在,就让他觉得碍眼多年了。
  今时今日,这样的处置虽然太过突兀,可想必也是乾隆帝蓄谋已久的罢!
  不知明日如何,今晚脱下了鞋子,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穿上了,这是弘昼从前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既然如此,今朝有酒今朝醉,弘昼想到这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而另一旁——
  乾隆帝还在皇太后这边儿坐着,看着太后气得发白的脸色,不必猜测,也知道弘昼那个家伙说了什么五雷轰顶的话。
  他什么也做不得,只能耐心的安抚着
  “皇额娘请宽心,儿臣一定重重的惩罚他。”
  皇太后一只手绢捂着自己发胀的脑袋,灰白的头发都垂落下来了几缕,她平复了胸前的呼吸道
  “弘昼如此失礼,实在是我皇家不幸,还有弘檐,这二人,是,是要把先帝的脸面都给丢尽么?”
  她气的不轻,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字不成句。
  乾隆帝见此,急忙撩起来了衣袍,弯身跪了下来道
  “是儿臣没有管教好,请额娘放心,定然重责二人。”
  皇太后虽然是生气,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如今正是在南巡的路上,若是贸然处置了和亲王弘昼与六王爷弘檐,说不定会让旁人认为皇家污秽,也会让天下的百姓看了笑话儿。
  或许,还会传出些流言蜚语,说自己身为太后,容不下先帝的两个儿子,让他们在御前失仪。
  她抚了抚胸口,微微直起来身子,看着乾隆帝的侧脸坚毅,跪在地上,忍不住有些心疼道
  “罢了,皇帝先起来说话儿罢。”
  乾隆帝看着太后的脸色,便也缓缓的站起来了身子。
  皇太后只觉得后宫一团乌糟糟的,而皇后到了现在,连个面儿都不露出来。
  她皱了皱眉头道
  “弘昼虽然是荒唐无礼,可咱们毕竟是在南巡,若是传了出去,天下百姓又当如何看待皇家?”
  乾隆帝也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还有弘檐,皇帝若是一下处置了两个王爷,难免会让朝中人心惶惶,天下安定,没什么比这个更紧要的了。”
  乾隆帝点了点头道
  “皇额娘思虑的是,是儿臣冲动了。”
  如今弘檐和弘昼已经被自己恼怒之下赶了出去,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皇太后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佛珠重重的搁置在了一旁,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整个殿内回响。
  “依哀家看,先过了南巡再说,待到回了宫中,愿意辞爵的就让他走,最好一生都不要回京都,弘昼,你乐意如何处置,就怎么处置。”
  她沉沉的望了乾隆帝一眼。
  这个儿子,虽然是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可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始终都是无法改变的,二人一样的杀伐果决,也正是因此,二人才能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母子。
  紫禁城里的血雨腥风,不是心软的人能够活下来的。
  皇太后不喜皇后也正是有些这个缘故,她嫉妒,也羡慕皇后可以一生一世都不用争斗着过,被自己的儿子捧在手掌心儿里疼,不必像自己一样,年纪轻轻的就筹谋一切,杀人见血。
  乾隆帝自然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只是如今在南巡路上,该敲打的也是该好好敲打一番,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旁的收获。
  和亲王弘昼在朝中,看似高高挂起,实则党羽却并不少,他与傅恒交好,兆惠将军也是他多年的老友了,单是傅恒麾下,就有数不清的武将了,讷苏肯,富察明瑞。
  虽然是没有什么文官,可是,到底是表面上没有还是真的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乾隆帝握了握拳头道
  “儿子明白,待到回京,褫夺爵位,贬为庶人。”
  皇太后看向儿子深深的眼底,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弘檐,还有和亲王弘昼。
  已经过了大半天了,自从乾隆帝惩罚了二人,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玉琈从那个时候儿看到吴书来去草拟旨意,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儿的动静,实在是蹊跷的很。
  皇后在房间内呆着也是心乱如麻,又听说乾隆帝到现在也没有从太后宫中出来,皇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在清楚不过了,她如今只怕会借着这股火,一下子铲除了所有的眼中钉,乾隆帝在那里呆的时候儿越久,皇后心里就越是难受。
  贬谪的旨意也没有下来,一切都在暗潮汹涌,这感觉让皇后也觉得十分不舒服。
  几乎人人都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十二阿哥永璂今日本来也像往常一般,去五皇叔居住的地方寻人,谁知道一个人都没有瞧见。
  还是他贴身的小内侍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十二阿哥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儿,脑子一热,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他连去找皇后都不顾及,就匆匆的跑到了乾隆帝那儿。
  这个孩子十分与皇后相似,重情重义,何况他的性命从小就是被弘昼搭救了数次的,这些年来,与弘昼这个皇叔的情分,比与自己的亲阿玛还要多些。
  和亲王弘昼教他功夫和文章,六王爷弘檐带着他四处玩乐,看着天下的众生相。
  永璂赶到了乾隆帝书房的时候儿,正逢乾隆帝从太后那儿回来。
  他眉头紧皱,脸色也是阴沉的不得了。
  永璂从小时候就十分害怕他这样的神色,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来临狂风暴雨。
  每每皇阿玛这样的神色时候儿,自己额娘定然会伤心。
  那些都是从前了,如今的十二阿哥正值年少,一股子少年英雄的义气,他挺直了身子,上前行了礼道
  “儿臣参见皇阿玛!”
  乾隆帝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数日不见,已经长得快有自己高了。
  这是自己与皇后唯一的血脉,怎么会不疼爱呢,只是,他这个时候儿来,必定与弘昼与弘檐二人的贬谪有关。
  乾隆帝想到这里,刚刚没来得及舒缓的脸色又紧绷了起来。
  “平身,你怎么想起来来这儿了。”
  往日里很少也不见这孩子来给自己问一次安,乾隆帝自然也是介意的,他的孩子,整天跟在弘昼的身后。
  十二阿哥抬起头来,看到了乾隆帝身后站着的吴书来。
  吴书来皱着眉头,冲着自己摇了摇脑袋。
  永璂似乎是看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只是支支吾吾的开口道
  “儿臣来给皇阿玛请安。”
  乾隆帝轻轻冷哼了一声儿,他挑了挑眉毛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显然是不相信的。
  但是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儿,自己也不愿意多说什么,他看着永璂圆圆的脸,和皇后如出一辙,终究是软了口气道
  “进来说话儿罢!”
  言罢便抬脚走进了书房之中去。
  十二阿哥永璂,自然也是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这里安静静谧,不像后宫,房内虽然是白日,也点着一盏暗暗的灯火,布置的十分简朴,只有一张长长的书案,里头屏风隔开的是乾隆帝白日歇息的地方儿。
  永璂自从记事儿后,很少进过乾隆帝的书房,他也不怎么召阿哥请安,自己也并不与他亲近的。
  最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案之上,一打一打高高耸起来的奏章,有从京都过来的信件密使,也有从南方过来的,还有当地官员奏报的。
  永璂有些愣住的看着眼前的奏章,这样高,若是换了自己,只怕是一天一夜也看不完的,可是皇阿玛,却要每天都看这么多,不仅要看,还要批阅,答复。
  想想,君王虽然受天下朝拜,却也是十分劳碌的。
  他站在殿内,长身玉立。
  乾隆帝侧目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些自豪的,与皇后的儿子,生的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是父母都会为之骄傲。
  “坐下罢!”
  十二阿哥闻言,便找了个位置,弯身坐了下来。
  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这个位置,似乎是平时和乾隆帝议政的官员坐的地方儿,如今自己做着,总是觉得怪怪的。
  他看着座上的乾隆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永璂自己一股热血冲上头就来找了乾隆帝,全然不知其中的因果,只是单纯的觉得二位皇叔都是好人,不应该受此刑罚。
  乾隆帝不必看也知道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只是自己实在是不愿意听到他为那两个人求情,如同不愿意听到皇后这样说一样。
  他缓缓的看了看十二阿哥,开口道
  “近来功课如何?”
  十二阿哥永璂顿了顿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敢懈怠。”
  乾隆帝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太后那里请安,说起来永璂这个孩子,太后是疼爱他的,只是不喜他的额娘。
  “既然功课跟得上,闲来无事便常去你皇祖母那问安,不要整日里跟在皇叔身后混日子,像是什么样。”
  十二阿哥永璂抬起头来,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前些日子是去过太后那里问安的,只是总是被拒之门外,说是皇太后身子不太好,在歇息,自己不便叨扰才回来的。
  他抿了抿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的时候,就听到乾隆帝又开口道
  “朕素来以仁孝治天下,长辈对你垂询关爱,你身为小辈,更应该时常问安,以尽孝道,朕已经为你指了婚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更应当明白这些道理。”
  十二阿哥永璂圆圆的脸颊瘪了起来,无力的点了点头道
  “是,皇阿玛,儿臣明白。”
  他端详着乾隆帝的神色,似乎是比方才缓和了不少,因此也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皇阿玛?”
  乾隆帝挑起眉毛
  “怎么?还有何事?”
  十二阿哥低着头,还是暗暗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
  “儿臣,儿臣只是觉得,二位皇叔为人谦和有礼,不该……”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乾隆帝重重一拍桌子的声音给打断了。
  永璂抬起脑袋,只见自己的皇阿玛已经腾地站起来了身子,方才舒展开的眉毛又重重的拧到了一起。
  他现在只希望一件事儿,就是皇额娘在这里。
  乾隆帝已经无法去形容自己内心的愤怒了,这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与皇后的儿子,在自己愤怒至极的时候儿,却来为两个不着调的人讲情。
  实在是让自己心寒。
  他大掌重重的一拍桌子,书案上的奏章晃晃悠悠,似乎是倒下了几本儿,放在一旁的茶盏也晃荡了两下,发出来了白瓷的清脆响声。
  “放肆!”
  吴书来见此,急忙弯身跪了下来
  “万岁爷,万岁爷息怒!”
  十二阿哥永璂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站起来了身子,一字一句道
  “即便是皇叔做错了什么,皇阿玛也该顾忌手足之情,儿臣身为皇子,阿玛劝诫儿臣要仁孝,可仁孝二字,仁在先,孝在后。”
  他没再说下去,感觉到了跪在地上的吴书来伸出来一只手轻轻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十二阿哥看着乾隆帝愈发阴沉的脸色,也就堪堪的闭了嘴。
  乾隆帝缓缓走下来,站到了十二阿哥的面前,到底还是比他高上许多的,他睥睨着永基,缓缓的开口道
  “朕教你仁孝,是为了让你来教训朕的?”
  十二阿哥低垂下头去
  “儿臣不敢。”
  乾隆帝看着他这副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来,指着门外,怒道
  “不敢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