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玉琈点了点头道
  “奴婢明白。”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可沅灵是自小在咱们宫里长起来的呀,谁能收买了她呢?”
  玉琈年纪大了,比沅灵那个小丫头几乎大了十几岁还多,从小就看着她一点点儿的长大起来,变得聪明伶俐的,怎么会是别人的眼线呢。
  皇后看着玉琈,无奈的笑了笑道
  “本宫也没有断定她被别人收买,那丫头是淳朴的,即便是三清觉得她有疑,这些日子来,咱们宫里也是相安无事的,她既然没有加害本宫,就还是景仁宫人。”
  玉琈抿了抿嘴看向皇后,只见她的面庞温柔,说出来的话也是如同三月的春水一样,若是沅灵那个奴婢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幡然醒悟。
  “奴婢明白的。”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开口嘱咐道
  “天色晚了,你回去歇着罢,本宫还要在这儿待上一会子。”
  她今夜并没有打算回去歇息,既然来了佛堂里,定然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可是玉琈却也不愿意回去,她看了看皇后,知道自己在这里伺候着也是打搅,便开口道
  “奴婢今日歇了一日,不累,就在外头守着您,若是有什么吩咐,传唤奴婢一声就是。”
  皇后点了点头。
  玉琈看着她的侧脸,这才缓缓的站起身子来,朝着门外走去了。
  皇后重新闭上眼睛,取出来了怀里的檀木佛珠,放在手上,悠悠的转动着。
  从前是皇太后喜欢礼佛,如今,宫中倒是自己更喜欢一个人在佛堂里呆着,这里安宁平静,没有外头的喧嚣吵闹,皇后自小就喜欢安静的所在。
  如此笃信佛教的缘由还有一个,就是静方师太的话。
  “贵人日后,恐有大难。”
  自从上次净慈寺一别后,这句话就成了皇后的梦魇。
  如此潜心礼佛,也是为了求一个心安,如今,永璂已经成人,断然不能在这个关头,有了什么事情,误了孩子的终生。
  闰二月初十——
  转眼就到了皇后的生辰之日,因为是闰月,倒也算是难得的闰二月,皇后尊贵非常,即便是在南巡途中,旁人也不敢懈怠了去。
  乾隆帝更是好生嘱咐了,给皇后好生的过千秋。
  一大早的就赏赐过去了流水一样的珠宝金银,绫罗绸缎。
  负责宣旨赏赐的吴书来,面带笑意的到了皇后的凤舟上,却没有瞧见皇后娘娘的身影儿,只是玉琈一个人出来跪着迎接了寿礼。
  红纸单子上的东西,络绎不绝的涌进了皇后的凤舟之内,吴书来满意的合上了礼单,看着玉琈道
  “诶哟,万岁爷的恩赏,出宫了还是不肯减少,你瞧瞧这南海的珊瑚,异常珍贵,就一株,独独赐给了娘娘,还有……”
  吴书来还没有说完,就被玉琈扬了扬手打断了
  “这些我都会呈给娘娘看的。”
  吴书来面色有些尴尬,这几日以来,乾隆帝不是一个人宿在龙舟上,就是会去瞧瞧看有孕的令贵妃,很少宣召人进殿伴驾伺候,想来也是为了皇后的心情吧。
  可是看皇后的样子,像是并不在意了一样,那日帝后的不欢而散,竟然别扭了这么长时间。
  吴书来看了看玉琈,往里头望了一眼道
  “咱们在这儿说了这么久,娘娘呢?”
  玉琈面色也不好看,一点喜色都没有,她叹了口气道
  “还在里头佛堂呆着呢,这几日都在吃素,万岁爷赏赐的早膳,动都没有动,还在桌子上摆着呢。”
  吴书来闻言也觉得惊诧,乾隆帝御赐的膳食,若是不动,可是算有罪的。
  他抿了抿嘴道
  “娘娘的意思是?”
  玉琈掸了掸手绢儿,撇了撇嘴巴道
  “这你还瞧不出来?娘娘压根儿没打算过这个生辰,不过是闰月罢了,娘娘如今哪有心思?”
  吴书来面色有些难看,他弄了一下手里的拂尘,为难的开口道
  “这可怎么是好,刘宏谋大人,今日听闻皇后娘娘千秋,特意请了上好的昆曲班子,在南巷要唱一出儿《长生殿》”
  玉琈不屑的勾了勾嘴角道
  “娘娘不会去罢。”
  吴书来往远处看了看,水波悠悠浮动,他想了想乾隆帝这几日的样子,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还是劝劝娘娘罢,今日,毕竟也算是千秋,太后也会亲临,万岁爷也是想宫中热闹。”
  言罢看着玉琈低着脑袋,他又掏出来了一个小物件儿,悄悄的塞在她的手里。
  玉琈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就有些急了,她两道弯弯的眉毛皱了起来,开口道
  “你这是做什么?”
  她心性单纯,只以为吴书来也要学会宫中阿谀奉承的那一套了,为了乾隆帝与皇后的事情,来这里贿赂自己。
  自己怎么能够收下呢,。
  吴书来看到玉琈这样的反应,真是百口莫辩,他抿了抿嘴道
  “姑奶奶。”
  “这不是你想的那般,这是,我从杭州城里淘来的,上次来你就惦记着要吃,我好容易让手下人去弄来的,哪是你想的那样儿。”
  说着说着展开了手里的丝帕。
  里头包着的是葱包烩,原是当年秦桧惹人嫉恨,便有了这么一道吃食,杭州城里家喻户晓,上次出来南巡的时候儿,玉琈就因为没能吃上一口葱包烩念念不忘了许久。
  玉琈脸色一红,这么多年,与吴书来亲近如同家人一般了,自己方才却还要那样想他,实在是小人之心了。
  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我方才莽撞了,公公莫怪。”
  吴书来低着头道
  “咱们之间,何必计较这个,还有一碟子,你记得呈给娘娘尝尝。”
  玉琈点了点头,脸上这才浮现出来真切的笑意
  “有劳你记挂了,娘娘那边儿,我也会说说的,不教你为难。”
  吴书来倒是摆了摆手
  “主子的事情,哪儿轮得到咱们为难,做奴才的,不就是盼望着主子好好儿的,今日既是娘娘的千秋,万岁爷也是真心操办的,他这些日子以来一个人儿在龙舟内呆着,想来也是懊悔的,好姑娘,你千万听我一句,万岁爷也是无奈,他心里最紧要的,只有娘娘一个人儿。”
  这么多年来,宫里的哪个人,也没有吴书来和玉琈看得透彻,只是,两个人看得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玉琈看了看奴才们来来往往的,要把赏赐的贺礼搬进去,便也觉察到自己与吴书来在这里如此亲密的说话儿,怕惹来了什么闲话,连累自己的娘娘,。
  她便往后退了一步,笑着福了福身子道
  “好,我明白了,公公先回去当差罢。”
  吴书来便也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子去,轻轻甩动了一下儿手里的拂尘,似乎是要往前去,却像是突然之间想起来了什么,急忙侧过头去对玉琈开口道
  “万岁爷还亲自从苏绣之中,挑了一匹上好的绛紫宝石,给娘娘做了衣裳,你若是进去伺候,嘱咐娘娘试试。”
  乾隆帝自己的心意独特,亲自挑选了苏绣的布匹,都是上好的刺绣工艺,还命绣娘亲自按着自己的式样做了,皇后喜欢穿斜襟鸳鸯纽的宫装。
  就连领口的珍珠,都是乾隆帝亲自选的南海呈上来的东珠。
  精致非常,却又华贵伊丽。
  吴书来不必瞧,都能够想象得到皇后娘娘穿上那件衣裳会是什么模样儿,荣华非常,凤仪万千。
  也正是因此,自己也格外期待。
  想必,乾隆帝也是如此罢。
  玉琈点了点头道
  “好。”
  目送着吴书来带着宫人们的身影儿逐渐远离了凤舟,玉琈便也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看到几只小巧可爱的葱包烩躺在绢帕之中,还带着些许热气,便拿起来了一个,放进嘴里去。
  果真是不负自己的期待,这样的味道,宫里的御膳房也是做不出来的。
  玉琈家乡就在杭州,因为离家过早,对这里的印象也是零零散散的,只是今时今日,尝到了这样的吃食,才对过往,对童年,有了一点点儿的眷恋。
  或许,自己也是快乐过的,在杭州城里。
  她心里暖暖的,葱包烩并不是多珍贵的东西,可是在自己的眼里,吴书来能够记挂着,这份疼爱自己的心意,就已经很珍贵了。
  这么多年来,在宫里波云诡谲,若是没有皇后娘娘和吴书来护着自己,依着自己的性子,恐怕早就成为了紫禁城里的冤魂了。
  吴书来疼爱自己犹如家人,说是妹妹,太小了些,若说是女儿,又太大了些,二人之间的感情,更像是亲人,是悠悠深宫之中,两个冰冷的人,慢慢,慢慢的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青云阁——
  这里是和亲王弘昼暂且居住的地方儿,他自从在太后面前,被乾隆帝亲自训斥之后,总算也是罚了几年的俸禄。
  弘昼本也是不差那几个钱的,他这十几年来,在外头漂泊,身上自然也积攒了不少金银的,只是,不大好运作,如今没了俸禄,只担心苦了京城之中的侧福晋,王府的往来,怕是要缩减一阵子了,总也不好让乾隆帝疑心下去的。
  他人在江南,倒是乐得清闲。
  乾隆帝罚了自己,朝中的事务,自然也用不到自己这个闲散王爷了,整日的溜溜鸟,逗逗鱼儿,过的倒也是有趣。
  只是,今日听十二阿哥永璂说了,乾隆帝竟然放了容嫔和卓氏,还没有加以惩罚的事情,弘昼的心里,又像眼前的池塘一样,泛起来一圈圈儿的涟漪。
  “皇阿玛宽恕了容娘娘,皇额娘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儿,我去问安,也都是没有精神的。”
  永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弘昼只觉得心神不太安稳了。
  他目光仍旧是盯着池塘里的红鲤鱼,似乎是在争抢食物,拿着鱼食的手,却不均匀的撒了下去
  “今日是你皇额娘的千秋,你可去请安过了么?”
  虽然是闰二月,可是皇家哪里会计较这些,倒是会觉得闰月更加珍贵呢。
  皇后这一生,也只能过这么一个闰月的生辰了。
  弘昼如今自己的身份,却不能亲自入宫去问安,他眼底有一些黯然。
  十二阿哥倒是并没有察觉,他也握了一把鱼食儿,高高的洒向池塘里去。
  “早上就去过了,只是,额娘好像并不欢喜,皇阿玛今日夜里还特意宴请了昆曲班子来唱戏呢,说是热闹一番,可是我瞧着皇额娘也没有什么心思去。”
  永璂说着说着,就掸了掸手心儿,撑着下巴,在栏杆上倚靠着,望着池塘里的小鱼儿。
  记得,新雅是喜欢喂鱼的。
  弘昼缓缓的放下了鱼食儿,转身在另一旁坐了下来。
  他想起来宫中的事情,前一阵子看到皇后的时候儿,她还是那么的憔悴,如此的劳累,却换来了乾隆帝并不公平的处置。
  弘昼自己心中都觉得有些不平。
  十二阿哥永璂回头看了看弘昼道
  “五皇叔,今日你去吗?”
  弘昼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抬起来头道
  “什么?”
  永璂抿了抿嘴巴,脸颊上的酒窝儿变得若隐若现,他闷闷的开口道
  “今夜,你会去看戏吗?”
  弘昼无奈的笑了笑,转过头去,摸了摸手下的红橡木栏杆,开口道
  “没有皇兄的宣召,我如今可不能随意进出御驾所在的地方儿了。”
  惹了君王不悦的下场就是如此,可是弘昼却没有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比起来乾隆帝周围,人人都是带着面具生活,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儿,更自在些。
  永璂的小眉毛皱了皱,他嘟囔道
  “皇阿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弘昼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外头广阔的天地,嘴角缓缓扯起了一抹苦笑。
  君心难测。
  没有人知道乾隆帝为什么要这么做,贬谪自己与弘檐,如此严厉,却对祸害了朝政的容嫔,如此宽和。
  实在是可笑。
  永璂也坐了下来,烦闷的揪了揪自己身后的小辫子,似乎是赌气一样的开口道
  “那我也不去了,我就在这儿玩,比看戏有趣儿。”
  和亲王弘昼看了看这个和皇后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就连生气的时候儿,眉毛都是一样的,果真是母子血脉。
  他弯了弯嘴角,也没有忍住,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