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滴毒
直升机的螺旋桨转动,带动巨风,嘈杂的发动机声在耳畔叫嚷。
迎面的风掀起了季亦安的外套,鼓起一个包。
直升机和装甲车依此排列开,缉毒警与军人严阵以待,正在做最后的任务确认。
季亦安站在队伍前,一身傲骨,单手持枪,防弹衣与迷彩服,站在那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天生就是睥睨众生的敬仰。
随着一声令下:“出发!”众人各自行动,或上飞机,或上装甲车。
季亦安和缉毒队队员们拥抱过,又看向站在十步之遥的宋初。
宋初惨白着一张脸,身上是季亦安先前穿着的那件大衣,浓密的睫毛不受控的不断抖动,眼眶整个都泛红,却强撑着没有流下泪。
季亦安站在原地同宋初对视几秒,然后无声朝她张开双臂。
宋初撞进他怀里,双手紧搂他的腰。
“再见,季队长。”
他手里还扛着枪,抱不了宋初,只能张着手臂任她在自己怀里,季亦安喉结上下滚动,嗓子底的酸涩包裹住神经脉络,一路坠落至空旷无人的境地。
他闭上眼,不敢再看,生怕多看一眼就更舍不得一分。
宋初很快松开他的腰,后退一步,阳光将姑娘的眼睛映照得又清又亮,让季亦安几乎晃了神。
“走吧。”
宋初勾了下唇角,又很快抿得平直,成了一个半苦的笑。
季亦安在原地站了几秒,什么也没说,转身弯腰跨进了直升机。
***
我们不说道别的话。
我也不说等你,你就扛着枪,大步向前,别顾虑我。
***
宋初看着直升机缓缓离地升空,扬起大片的雪尘,铺落在宋初的身上,星星点点一片。
装甲车也朝同一方向疾驰而去,义无反顾的奔向那一处黑暗。
季亦安转身后就没有再回头过一下,步履坚定,似乎毫不留恋,宋初在雪地上站了许久,然后低头轻笑。
还真是走的洒脱。
不过这样最好。
有人上来扶住宋初的手臂,问她:“你没事吧?”
宋初扭头,是这里的援疆女医生,她摇头:“没事。”
“看你脸色不太好,吃早饭了吗?”
“没。”宋初勉强笑了下,“早上起来没胃口。”
“一起去吃点吧,别等你丈夫回来了你都病倒了。”
丈夫。
这里的人大概以为她和季亦安已经结婚了。
季亦安走后,宋初最后的那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被紊乱震颤的心跳激荡出一片酸涩与闷痛。
“好。”宋初点头。
她笑了,下一秒眼泪就下来。
***
食堂里是厚重的卷帘门,将寒风后挡在外头。
女医生给宋初拿了一碗玉米粥和一个鸡蛋,宋初道了声谢接过,她其实实在没什么胃口,从今天早上一醒来看到季亦安的睡脸时就开始强装镇定。
“糖。”女医生把一个碟子摆到她面前,“嫌粥淡的话可以加一点。”
宋初往碗里加了两大勺。
“你和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女医生大概是怕宋初自己一个人闷,好心的聊天想分散她注意力。
宋初也不纠正俩人实际上还没真正结婚,只说:“在金三角时认识的,他来执行任务,就在酒吧里碰到了。”
“好浪漫啊。”
“是啊。”
宋初这小半辈子,似乎每一天都过的传奇,只有遇见季亦安这件事,让她真心感恩。
“放松点,别太紧张了,善有善报。”
“嗯。”
宋初吃完早餐后就回了房间,岑晗那一床被子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都不像昨晚这里有人睡过。
她捞起手机,看到两条未接来电,是宋诚打来的。
自从季亦安从顾慈念手里救出她后,只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给他。
她重新打电话回去:“喂,爸。”
“欸,你在那还好吧,没受伤吧?”
“没有。”
“亦安……他们已经执行任务去了吧。”
“嗯。”宋初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雪景,昨天会议上说的天气很准,如今太阳已经被遮住,先前的好天气已经不见了。
“等这次结束,你们一起回北京吧,你妈妈也该见见你男朋友的。”
宋初笑道:“嗯,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拿出背包里的药,刚拿出两三颗又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场性|事,宋初抚上自己平坦的肚子,万一真的有了……
她顿了顿,重新把药塞进瓶子,抖开被子躺上床。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等季亦安回来以后再去看看医生吧。
天气冷的不像样,宋初整个人蜷缩着也不住颤抖。
她闭紧眼,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看
她眼皮滚烫,眼泪有点憋不住,她烦躁地翻身拿掌根紧紧压住眼角,却什么用都没有,眼泪还是接连不断的顺着睫毛缝隙出来,淌过她的掌心,一片湿腻。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滂沱的骤雨中,被伤心难过席卷,避无可避。
不管她在季亦安面前多么洒脱,可她心底仍然不知道,如果季亦安真遇到什么,她该怎么办,她会怎么办?
她真的能像自己保证的那样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吗?
***
直升机直接在距A镇前方不远处投下炸弹,顺间炸出一片火光,风雪起来了,一号路线的装甲车紧跟他们尾随而至。
季亦安和陆舟两队队长跳下离地一米半的飞机。
两天前季亦安刚深入这虎穴救出过宋初,对里面的布局构造也尚且清楚。
萧岩控制无人机与小型移动式拍摄装置进入A镇,同时传来其中的画面镜头,又很快黑屏了好几个。
A镇响起几声枪响。
这不是一场游击战,而是正面对正面的战争。
季亦安攀上装甲车,一手拽住车顶的行李架,驱车进入A镇,他单手持步枪,往东南角望了一眼,十几人。
他大腿用力,在车门上使劲一蹬,直接攀在车顶,黑洞似的枪口朝东南角瞄准。
同时,车窗摇下,几支枪口伸出窗外。
一阵此起彼伏的剧烈枪声,双方正式交火,对方的子弹打在车上劈里啪啦的巨响,敲在他们心头。
季亦安瞄准,眼皮被压得窄窄一条褶皱,冰冷漆黑。
他迅速一推一拉,飞快扣动扳机,一通扫射。
鲜血四溅,倒地哀嚎。
“季队!”大明在车内喊了一声。
季亦安飞快地翻身跨下车顶,腿一弯稳稳从车窗跃进了车内。
天上开始飘雪,不明亮的亮光从厚重的云层中破开照射出来,突然喧嚣密集起来的枪声像一条长鞭,正式打破了原本伪装中的平静。
萧岩:“我们放出的拍摄机器只剩下三个,还没找到顾慈念的身影!”
“车开到镇中心!”
车窗摇下一条缝,季亦安目光紧盯窗外,能打一个是一个,他们的车做了防弹处理,目前尚且能保障安全。
季亦安一面开枪,一面询问其他几组成员的状况,得到“暂无伤亡”的回应,可战斗才刚刚开始。
陆舟率领的军队已经悄无声息潜入了镇子中的房屋。
车停在镇中央一批奔马的雕像后,大家扛枪迅速下车,在雕像和树木的遮挡下正式展开近攻。
“岑晗!”季亦安喊了一声。
岑晗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将身子一侧,一颗子弹擦着树干狠狠射过来。
季亦安抬枪,来不及瞄准,直接按扳机,全凭直觉,两发子弹射入站在高处的男人的胸口,立马倒地。
岑晗提着的一口气来不及咽下,余光又瞥见一人,抬枪射击。
雪下大了,风卷起沙尘,成了一道沙墙。
季亦安匍匐在地,从腰间取下弹夹,牙齿咬开,飞快地装上步枪,他眼角突然感知一瞬间闪烁的微光——
“顾慈念出现!在西南角240度方位!全体注意!”
他厉声喊道,咬开手榴弹的保险栓奋力扔过去,却在空中被顾慈念一枪射穿,轰然的爆炸声在头顶响起,火光瞬间乍亮。
季亦安趁机快步朝顾慈念靠近,萧岩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尖锐响起。
“季队!!回去!!!”
季亦安来不及问原因,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脚还没踏上实地,子弹追着他的脚步跟上来,他往后仰倒,不管不顾地扑进了草垛。
“什么情况!”季亦安在暂得庇护后问道。
萧岩的声音打颤:“村民们都来了……”
“不是让三组从后方安全撤退村民吗!!”季亦安太阳穴直跳,如果村民进入他们的交战地界,毒贩就会利用挟持普通村民来影响他们的行动。
“不、不是!!”萧岩带上哭腔。
“说!”
“村民们都拿着土枪,在、在帮毒贩们打我们的人!!”
昨天,他们在部署时刻意强调,千万要保护村民,千万不能误伤村民,千万要确保村民平安无误地离开A镇。
可现在这些他们拼命保护的人,拿上自制的土枪,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与他们为敌。
风声凌厉的呼啸而过。
他忽然想到从前宋初说的话——
“你们做警察的,肯定会下意识保护弱势群体,老人、残疾人、孕妇、孩子。可这些人只会毫不犹豫地发出能取了你们性命的子弹。”
“而你们被杀得措手不及,避无可避。”
“挺不可救药的,是吧?”
季亦安咬紧牙关,硬是镇定下来:“非必要时刻别主动对村民开枪,利用其他手段将他们控制起来!他们对毒贩存在错误情感连接,想方法斩断!”
“季队!”萧岩突然吼了一声,哽咽的声音里藏着恨意。
季亦安面色不变:“执行。”
“……是!”
***
天色渐暗,风裹着更彻骨的寒意。
宋初数不清自己已经是第几次吐了,胃里的酸水都全部呕出来,可还是翻腾着难受,还是想吐。
那个女医生替她检查了一番,说是应激反应。
“吃点吗?”
宋初眼里没什么焦点,摇了摇头:“不想吃。”
女医生也不逼她,看现在这反应就是吃了也还得全部吐出来,反而更加难受。
“还没消息吗?”她问。
“没有。”女医生摇头,“但这可能是最好的消息。”
“嗯。”
突然,卷帘门被一把掀起,陆舟脸色沉到底,他刚从A镇赶回来,衣服都脏了,沾满血迹,清晰可见的伤口,他站在门口直接喊:“所有医务人员都出动!”
宋初心下一沉。
其他人闻声,迅速行动,几秒集合。
陆舟大步领人往外走,外头已经备好了为一众医护人员准备的车,他领路,前面还有一辆汽车。
宋初飞快地冲上前,跟陆舟同时打开车门,坐进去。
“我跟你一起去。”宋初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是绝望的祈求。
她深知如今的状况,原本军营一并去的军医已经不够用,现在竟然要把所有医护人员都带去,而陆舟亲自过来,那里已经屏蔽一切电流信号,发不出任何讯息了吗?
作战没有了电流信号无法合作的场面,宋初无法想象。
陆舟沉默一瞬。
宋初紧紧揪住他的袖子,用力到几乎要担心她的手指都折断:“求你了……”
陆舟无言,发动车子,疾驰前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宋初问,声音颤抖。
陆舟:“很糟,村民依附于顾慈念,一同作战。”
宋初猛地愣住,瞳孔缩紧,半晌才无力地咒骂一句。
“季亦安呢……他还好吗?”
陆舟脸色发沉,咬紧牙关,下颚的骨骼都用力。
“他失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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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进入期末周的鱼鱼脑壳疼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