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等他洗漱完后,已经十二点了。
  出去时,宁庆和何婳正坐在餐桌上吃饭,一边在眉飞色舞地窃窃私语着。
  见他们来了,何婳做了个食指放在嘴边噤声的动作,慈爱地对他们说:
  “寒寒,焰焰,快过来,吃饭了。”
  “奶奶,不好意思,我起晚了。”盛寒觉得脸有些红。
  何婳觉得不碍事,“这有什么的,年轻人嘛,白天累,睡眠要足,我和你爷爷是岁数大了,睡不了太久。”
  宁焰帮盛寒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自己坐在旁边。
  何婳和宁庆见状,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低头掩饰着笑意。
  “寒寒,最近工作忙不忙?”宁庆问她。
  “不忙,能休息上一段时间。”
  “那正好,你们就在然城多待几天。”
  “好。”
  “焰焰,你没意见吧?”宁庆老谋深算地问。
  宁焰给盛寒夹了一只水晶虾,微微摇头,表示没有。
  盛寒自从上大学后,自力更生,极少回湛风江叔家,只有每逢过年会回去一趟。
  但今年,林玲和江海闹矛盾,仍在长澜街住着,盛寒回去的心思也就淡了,给林玲和江叔发了个红包问新年好,也就没回去。
  顺便还收到了江渔的红包。
  江渔倒没多问为什么不回湛风,大概是猜到她和宁焰在一起过年。
  如今,身在然城老宅。
  宁家的人口结构很简单,宁庆只生了宁执一个儿子,宁执也只生了宁焰一个儿子。往上追溯,老辈们的亲戚也寥寥无几,年后,也都是左邻右舍聚在一起热闹。
  中餐过后,梁叔牵着一团毛绒的狗狗进来了。
  在屋里解开狗绳,大毛团蹿的跳起,扒在了宁焰的小腿上。
  尾巴欢快地摇动。
  宁焰正欲去书房,被它憨憨的身躯扒拉住,顿了一瞬脚步。
  “大黄,坐下。”他下了个指令。
  大黄立马坐地,目光却仰视着宁焰。
  宁焰俯身,揉了揉它的脑袋。
  大黄有一岁三个月了,前几天肠胃有些不舒服,送去了医院,今天才接回来。
  老宅院里屋内,总能见到两人一狗的场景。
  盛寒在后院拿竹竿捅冬枣,又青又红的枣儿离开枝头,簌簌掉落。
  宁焰手里拿着果篮,眼快手疾地倒盖在她头顶,拯救了她的脑瓜子。
  大黄被冬枣砸了一下,躲得远远的。
  偶尔,盛寒在沙发上盘着腿,拿电脑看电影,戴着耳机,看得入迷。
  宁焰坐在一边,手里电脑操控着,处理公司的事务。
  大黄则把窝拖到沙发底下,眯眼小憩着。
  客厅连着两位老人的房间。
  此时,房门微开,一上一下,两双眼睛正悄咪咪往沙发上瞧着。
  “老宁,咱们焰焰可黏寒寒了。”何婳说。
  “可不是呐,大黄黏他,他黏寒寒,两人一狗,就没见离开过。”宁庆的语气是欣慰的。
  “能再见到焰焰这样,心里有念有想,我就放心了。”
  何婳最后看了眼,放下心,把门掩上了。
  盛寒和宁焰在老宅待到年初五,那天是周六。
  爷爷叫宁焰去书房。
  “焰焰,你们今天下午就回去吧。”
  宁焰抬眼,脸上有疑惑。
  “你虽然好多了,但徐医生那里也不能落下。”
  宁焰每周日要去徐闻切医生的诊所,做心理治疗。
  “好。”宁焰点头。
  转身出去时,又听见宁庆说道:
  “你看心理医生的事,那次直播节目你受伤后,我曾和寒寒提过一句。”
  是那次直播节目他的手受伤,宁庆担忧不已,怕他在情绪低沉时,是自己伤了自己,却又担心盛寒不能理解自己的慌忙,才解释了一下。
  宁焰的身形蓦地顿住,僵立在原地。
  “你答应我不说的。”他的声音像蒙了层黯淡的纱网。
  不过是一道伤口,难怪她那天如此慌张。
  宁庆怕他多想,接着安慰他,
  “别的我都没提,寒寒应该也没放在心上。”
  于是,盛寒稀里糊涂的,就要回华敛潋滟浮天了。
  *
  临走时,大黄咬着宁焰的裤腿不撒嘴。
  还是何婳给强行抱开的,手里托着大黄,目光犹如青山白水送舟千里,满是不舍。
  宁庆背着手,挪开目光,不想等下看他们的车渐走渐远,却终究忍不住叮嘱:
  “开车注意安全。”
  宁焰心里高筑的围墙软化出一个缺口,他抿了下嘴,眼里闪烁了半瞬。
  几步上前,抱了一下宁庆,几秒后松手,纠结了一下,才说道:
  “爷爷,我爱你。”
  又抱了一下何婳,“我也爱你。”
  这两句话,两个拥抱,是生涩的,也是犹豫的。
  盛寒听着、看着,回忆起八年前,宁焰父亲和宁焰的那个拥抱,热情洋溢,热烈如火。
  如今,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宁焰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又动,嘴唇翕张几回,才有的拥抱和告白。
  她越来越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婳忍不住眼里的泪光,偷偷抹了一抹,说:
  “乖,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寒寒。”
  宁庆则在一边绷着张脸,故作镇定姿态,手背在身后都有些僵了。
  *
  潋滟浮天温姨不在,仍在老家过年。
  偌大的楼层,只有他们两人在。
  宁焰开始恢复上班,周放接送,回家及其准时,周六一天都歪在家里。
  周日他倒要出去。
  盛寒疑问:“你为什么都是星期天出门的?”
  宁焰只是淡然地说:“去见个朋友。”
  “正巧,小雅让我陪她去商场挑礼物,你顺便带我出去吧。”
  宁焰沉吟了顷刻,“好。”
  周放先送她去商场和小雅碰面,盛寒没能知道宁焰到底去哪里。
  小雅家里长辈亲戚复杂,眼光还甚高,她过年后串门的礼物也要精心准备才行。
  精挑细选后,盛寒两手满当,都是些名贵补品、大牌护肤品。小雅也提了不少。
  “多谢盛寒姐陪我出来,我请你吃饭。”
  盛寒饿了,点头说好。
  路过一家奢侈品牌珠宝店,里面出来两人,一男一女,女人亲昵地挽着男人,
  “盛寒?”女声有些熟悉。
  盛寒戴了遮面的口罩,又戴了顶鸭舌帽。如果她就这么径直走过,那对方肯定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偏偏她条件反射,回头看了眼那人。
  是许皎皎,高中同班同学。
  盛寒回头,更加肯定了许皎皎的想法,她语气确定,
  “真是你!戴着帽子口罩,差点没认出来。”
  于是,包厢饭桌上变成了四人。
  日居月诸,人心幻变。
  直到高考前一天,许皎皎在班里,对盛寒都是冷言冷语的。
  宁焰消失,盛寒在众人的眼里,就是被厌弃抛却者。许皎皎背地里说尽了风凉话。
  可如今,她笑得圆滑世俗,
  “盛寒,当年你的高考成绩可是全校第二,没想到你会做演员呀,前段时间我还看过你演的电视剧呢。”
  盛寒对不熟的人,惯然平淡叙话,
  “机缘巧合。”
  “你看我都忘了介绍了,这是我男朋友,叫路人佳,搞程序设计的。”她旁边的男人点头打招呼。
  许皎皎看了眼小雅,问道:“这位是……”
  “我的好朋友,小雅。”
  一顿饭吃得盛寒和小雅都不自在。
  刚刚就应该直言拒绝,哪怕得罪许皎皎的盛情邀请。
  “诶,你和宁焰还有联系吗?”许皎皎眼里迸出市侩的精光,问出了最想得知的。
  “没有。”盛寒提起嘴角,挂出个淡笑。
  许皎皎闻言,仿佛有些遗憾,又颇有兴致地说起:
  “宁焰啊,宁庆的孙子诶!三年前他接手宁氏集团,身份忽然就被爆了出来,当时我们好几年没人说话的高中班群突然就沸腾了,班上竟然隐藏了这么个顶级富豪。”
  三年前,盛寒刚大学毕业,当时关于宁焰的新闻铺天盖地,说他留学归来,接手家族企业,性格冷僻孤傲,手段杀伐决断,是个商界奇才。
  当时她就想,不过是去留学,为何需要不告而别。
  而今,他们也都自然达成了隐婚的共识。
  盛寒喝了口高脚杯的红酒,说:“是啊。”
  一餐饭,一个多小时。
  许皎皎最后硬拉着留了她的微信,还说道:
  “刚过完年,大家也都有时间,高中有好些同学都在华敛城发展,正好明天有个同学聚会,晚上七点在浮梦酒店五楼,记得来啊。”拍了拍她的手,笑脸相迎地说道。
  盛寒张嘴,本欲搪塞说没时间,念头一闪,浮现出对高中的回忆极其避讳的宁焰,转而点头答应,
  “好,我会去的。”
  许皎皎笑得开心,挽着男朋友离去。
  和小雅告别后,打车回到潋滟浮天。
  周放刚从小楼里出来,点头打招呼,
  “盛小姐,宁先生在书房。”
  盛寒淡声说嗯,表示知道了。
  擦身之际,又叫住他,回过头问:
  “周放,宁焰今天去哪了?”
  见周放沉吟不语,盛寒猜测到几分,继续说:
  “是去见徐医生了吗?”
  江渔曾提过徐闻切这个名字,宁庆也曾提过徐医生。
  而宁焰的生活几乎是在一条轨道上,包括每周日上午都要出去一趟。
  周放面不改色,只是说道:“盛小姐,你还是亲自去问宁先生吧。”
  半瞬间又改口,“还是别问更好。”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生怕再受到追问。
  温姨不在,盛寒经常下厨。
  第一次,宁焰乖巧地在沙发上坐着,只是脑袋不停往厨房方向张望。
  第二次,宁焰进门便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扣子,进了厨房。
  盛寒要盐,他递糖。盛寒要辣椒面,他递麻椒。
  第三次,宁焰想拿一个盘子,结果打碎十个。
  盛寒挥手将他赶出了厨房,他天生就是厨房的克星。
  如今,宁焰也不帮倒忙了,只是进来,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凝在一口冒着白丝丝的热气的锅盖上,大概是闻到了山药排骨汤的甜香味,伸手想去开盖子。
  盛寒正烧滚了油,手撕包菜下锅,热油冷水相撞,发出“呲——”的响声。
  眼睛一瞥,看见宁焰不安分的爪子,
  “别动!”
  她的声音混合着那声划破空气的“呲——”。
  宁焰吓得一跳,眼皮闪动一下,手缩回在毛衣袖子里。
  “那锅汤熬久了,锅盖很烫。”盛寒无暇顾及他,正翻炒着热锅,头也不回地说,“你怎么又进来了,出去等着。”
  “我想你了。”
  宁焰不往外走,反而抱着她的腰,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自打从老宅回来之后他就如同打开了封印似的,明目张胆地黏人,感情也愈加溢于言表。
  难不成爷爷叫他去书房,和他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
  总之,盛寒觉得,红发宁焰是不是要回来了。
  “早上不是刚在一起么?”
  宁焰不听,在她耳边问:
  “你想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厨房热,盛寒觉得脸上有些烫。她总是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感情表达自如,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嘴角笑出一个娇软的弧度,“你快出去啦。”
  宁焰不依,唇珠蹭着耳廓,往右耳吹气,顺便还轻咬了一口,
  “想不想?”
  盛寒怕痒,耳朵尤其敏感。他这么一来,耳垂浮着一层粉红,挠心的痒使她坚持不住,只好投降说:
  “想,我想。”
  宁焰得到答案,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