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车辆从车库驶出,蓦地,从路边冲出来一个人影,扒在车窗上。
  周放被乍然惊飞了魂,猛地踩下刹车。
  宁焰的脸摔在前座椅背上,眉头瞬间拧起,
  “嘶——”脸上的淤青很痛。
  玻璃前的人穿着灰色西装,大了一个码数,破了几个洞,满是泥污垢渍。
  脸上也黑黢黢的,扒拉在玻璃上的一双手,指缝里都是泥,不知多少天没洗澡了。
  他带着哭腔,哀嚎着:
  “宁先生,宁先生,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不,我求你救救我!”
  双手拍着车玻璃,发出阵阵声响。
  周放惊疑过后,微偏头对后面的宁焰说:
  “抱歉,我这就去处理。”
  说完,拨通了安保部的电话,让他们迅速到车库前来一趟。
  而后下了车。
  “吴总?”
  周放有些不确定,眼前的人瘦了一圈,原本的寸头也变得一指长,结成像绳子似的发撮,加上脸上被泥污遮住了,让人难以分辨。
  “周……周助理?”
  吴方抬起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迅速扒上周放的裤腿,哭着说,
  “你跟宁先生说说,让他救救我,只有他能救我了,过去是我做错了,我不该算计他。”
  年前的宴会,吴方给宁焰下.药,本想塞给他一个女人,借此争取回和宁氏集团的合作。
  可宁焰只喝了半杯酒,药劲还不够足,让他有清醒的思绪来识破他的计谋。
  吴方的公司资信出了问题,账务也一塌糊涂,资不抵债,最后只能宣布破产倒闭,他私人还欠了千万债务,只能四处逃窜躲债。
  而他将这一切全归咎于宁焰在算计报复他。
  周放将腿扯出,沉着地说:
  “吴总,还请自重,这些难道不是你自取的吗?你如果行的正、公司本就没问题的话,你和你的公司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我不和你说,我要见宁焰!”
  吴方推开周放,猛地去拍后车窗。
  这时,五六个制服安保人员迅速跑过来了,将吴方拉制住。
  吴方手脚扑棱着,挣脱不得,只能拼命大喊:
  “这一切,明明是他宁焰睚眦必报!我不过……就那么小小的……算计了他两回,他就要我破产负债!四处流窜!”
  “宁焰!你不得好死!你活该下地狱!*****你应该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中间说了一堆脏话,都不堪入耳。
  保安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嘴里再喷粪。
  后车座玻璃打下,露出宁焰的脸。
  他面情冷淡,不想多言,只是说:
  “吴方,说了这么多,有一点是对的,我确实睚眦必报,不过,你明白得太迟了。”
  吴方被捂住嘴,目眦尽裂,吹发竖眼,发出被捂住的呜呜声。
  “把他弄干净,放他走。”宁焰最后说道。
  车窗合上,隔绝了一双冷清无澜的眼睛。
  周放回到车上,重新启动。
  车辆渐渐驶远,在路口拐弯,橙色的转向灯闪烁,一下又一下,直到消失在傍晚的夜色里。
  吴方眼里注视着车尾,车灯映在他眼里一闪一闪,直到化为乌有,连带着他最后一丝希望。
  蓦地,他的眼神变得阴毒恶狠,仿佛像厉鬼的猩红瞳仁,要噬人性命。
  回家后,何婳见宁焰脸上的淤青又重了些,手指摸在他的侧脸,担忧地说:
  “怎么比早上还更严重了?等着,奶奶帮你敷一敷。”
  宁焰撇开头,躲开何婳的目光,
  “我没事,只是困了想睡觉。”
  语罢就上楼去了。
  留下一个带着孤寂的颀长若树的背影。
  何婳叹气摇头,自语说道:
  “情绪不好就说要睡觉。”
  *
  次日,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快乐。
  宁焰因为昨天吴方的意外出现,没有睡好。
  脑子里都是他那些污秽的脏词。
  包括那句:你怎么不去死?
  他又做了关于过去的噩梦。
  上午去到公司,眼下带着淡青。
  开周会时,打了好几个哈欠。
  部门经理还以为自己的报告做得不好,一上午都兢兢战战的。
  回到办公室,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浑身放软,脑袋跟灌了铁似的沉重,靠在椅背,舒缓着。
  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发消息给盛寒:
  【好想你就站在我面前】
  【我想抱着你】
  此时,盛寒正坐在飞回华敛城的飞机上,飞机已经落地,正在跑道上滑行。
  没过多久,周放敲门进来,他汇报说:
  “宁先生,余似影女士又来了,正在楼下。”
  “我不想见她。”
  宁焰的双眼阖着,拇指和食指放在眉间,轻揉着。
  周放也不知宁先生和这位余似影有何纠缠,跟在他身边三年,他也没看透宁焰对余似影的态度,偶尔含了期待,但更多时候是沉沉的失望。
  他唯一清楚的是,余似影就同噬血的水蛭一般,极其贪婪,就在前几天,宁先生的私人账户转了一笔巨额数字给她。
  可为何又来了?
  他刚刚在一楼见到了她,对方似乎很执着,一直在休息区等着。
  周放回想起余似影说的话,转述道:
  “她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是珍贵的回忆,并且,她还说,今天不见到你,是不会走的。”
  空气沉默了几瞬。
  宁焰像是要睡着了,落地窗洒进松软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舒缓着他此时愈加冷漠淡然的脸色。
  周放以为听不到回答,正欲出去,让前台不必理会那个余似影。
  却听到宁焰的声音,
  “让她上来吧。”
  语气像是带着极其沉重的无奈。
  十分钟后,余似影进来了。
  她带着墨镜,墨镜下是精致细腻的妆容,粉底服帖,唇线勾勒得明显。
  身上穿着貂皮大衣,从头发丝到脚底的高跟鞋,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她摘下墨镜,目光环视着,打量了一圈,轻悠地感叹:
  “你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见宁焰头后仰,靠在椅背上休憩,换上关切的语气,
  “怎么了?头疼了?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细听之下,她这句话是窃喜的。
  余似影忽而轻轻笑了起来,她笑也不忘遮着嘴。
  提及过去,宁焰的眼皮掀开,看着余似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宁焰清冷而言。
  “别急嘛,看你,现在倒是过得很不错,有事业,有爱情?”
  说到爱情,余似影特意停顿了一下,细细看着宁焰脸上的表情,
  “昨天也真是凑巧,在流光餐厅竟然见到周放了,他还特意去和经理当面交代今天情人节的布置,什么烛光晚餐,哦,还有你唱歌的惊喜,交待的可仔细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焰冷淡的视线凝集着她的眼睛。
  余似影往沙发走去,高跟鞋落在地面,发出一下下的轻微声响,她缓缓坐下,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不急不慢地说:
  “我就想说,你现在过得很好。那个能让你为她准备惊喜的女孩子,是个叫盛寒的吧。”
  后半句是很肯定的语气。
  宁焰看她的眼里有了情绪,带着凌厉。
  手里的文件纸张皱成一团。
  “之前有个关于她的热搜,好像是#盛寒夜会男子#?照片上你被打码,别人认不出来,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她思忖着,眼尾一抬,语气忽然很阴冷,“盛寒她……是你八年前在高中追过的那个女生?”
  “她不是。”宁焰否认得很决绝。
  “她是。”余似影盯着他的眼睛,笃定地说,“焰焰。”
  她忽地这么亲昵地叫他,柔腻的语调贴在他耳边,“你一撒谎时,眼睫毛就会颤动一下,这个习惯到现在还没改呢。”
  他从齿缝里挤出带寒凉的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话说着说着,余似影眼尾忽然带着厌恶,冷眼看着宁焰,边起身走向他,边狠言:
  “呵,我要做什么?你倒是完全忘记了,谁因为你而死,谁因为你毁掉了一切,你有什么资格活得幸福!”
  她双手拍在办公桌上,上半身前倾,离宁焰五寸远,定定凝视着他,话语里极尽嫌恶。
  闻言,他瞬间面容衰败破碎,睫毛颤动,眼睛里的眸光黯淡死寂。
  他觉得仿佛被她扼住了喉咙,氧气越来越稀薄,连说话都费劲,嘴唇颤动喃语: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满意吗?”
  余似影扔下一个u盘,落在他面前,她背过身,说:
  “倒也不必,你只要一生背负着罪恶感活着,这样就行了。”
  说完,冷漠地离去了。
  *
  盛寒在机场拦下一辆出租车,进去后,说道:
  “去潋滟浮天。”
  划开微信,看到了宁焰消息,他说想见她。
  黑色口罩下浮现出一个笑。
  她转而对司机说:
  “不去潋滟浮天了,去宁氏集团大楼。”
  司机也不觉得碍事,应声说好。
  她没回宁焰的消息,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到时候他见自己像风一样降临在他身边,肯定很开心。
  到了宁氏集团大楼,前台小姐拦下她,问:
  “这位小姐,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宁焰。”她说道。
  前台觉得今天是怎么了,接连两个女人找宁总。而且眼前这个,虽气质身材姣好,但口罩墨镜遮脸,奇怪得很。
  “请问您有预约吗?”她微笑着例行询问。
  盛寒在心里笑自己太过心急,都忘了预约这回事。
  于是说道:“我打电话给周放吧。”
  打电话给周放后,几分钟后,他就下来了。
  称呼她,“宁……”
  本想叫宁太太,瞥见旁边的前台,转而说道:
  “宁先生在办公室,请跟我来吧。”
  前台的目光一直放在他俩的背影上,刚才周放对盛寒的态度十分恭敬,前台略觉得诧异,毕竟宁氏总裁不近女色是有目共睹的。
  盛寒是坐宁焰的专用电梯上去顶层的。
  电梯到了后,周放说:
  “宁太太,到前面,往左拐弯,就能到宁先生的办公室了,他见了你肯定很开心。”
  “多谢你了。”
  盛寒点头,按他说的走去。
  周放也没再跟着,回了自己的办公区域。
  盛寒在拐弯处,倏地撞见一个女人。
  是余似影,她们之前见过,在时尚星夜的后台。当初宁焰还和余似影交谈过。
  在潋滟浮天,盛寒也曾因为她而回避过。
  如今在这里又撞见了,看来,她和宁焰的关系不一般。
  盛寒视她为前辈,微微点头,挂着淡笑打招呼。
  余似影斜睨了她一眼,叫她:
  “盛寒。”
  闻言,盛寒停下脚步。
  “你认识我?”
  毕竟她戴着口罩和墨镜,不是很熟悉的人,是认不出来的。
  “宁焰捂在心底的人,我是该和你认识一番。”余似影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不屑。
  对方态度不友好,只消一瞬,盛寒便察觉了。
  她静静地等着,看对方想说什么。
  “宁焰他心里有病,你知道么?”
  余似影笑着说,轻柔的话语,带着利刺。
  “我们之间,用不着你来多嘴提醒。”
  盛寒清淡地说着,听不出情绪。
  语罢,便往宁焰的办公室走去了。
  留下一个修直傲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