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自父亲的庇护

  在众人的注视下,太医将一盆清水端于朝堂之上。
  天子乃是九五至尊,自然是不能伤的,于是在时翎气定神闲的将自己的血滴到了清水里,沐隐和沐风便同时伸出了手指。然而在这时,坐于高堂之上的南越皇却慢慢的走向前来,而后抓起太医身旁的银针丝毫没有犹豫对着自己的手指刺去。
  鲜艳的鲜血顿时滴落在了清水里。
  众人正惊讶于皇上的举动时,清水里的两滴血却让大家更为惊讶——
  清水里的两滴血,时翎的血和南越皇的血,竟然没有相容。
  朝中大臣们个个是目瞪口呆。
  “这……原来这八皇子竟然真的是假冒的……宫中流言竟然是真的!”
  “皇家出现了如此丑闻,这八皇子,哦,不不不……这假小子怕是不能存在于世间了。”
  “真是枉费了皇上对他的一片真心啊……”
  朝堂之上变得闹哄哄的,没有人发现此刻的南越皇面色铁青,沉默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极大的怒气。
  而一旁的时翎却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大臣们的议论纷纷他是听得到的,沐隐的窃笑他也能够感觉的到,至于皇上的盛怒,他自然是能够看得到。可是此刻的他,挺着腰杆立在朝堂之上,昂扬着脑袋,眼眸里的光芒倨傲而又清冷,就好像,此刻众人议论的并不是他,就好像他仍然是一只盘旋在苍穹之上的雄鹰,他张开翅膀翱翔,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干扰他,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打败他。
  他是最独特的存在。
  “皇上……”还是温进沉不住气,率先进言:“如今真相已经大白,臣知晓皇上内心的难过与悲哀,但是……时翎这小子冒充八皇子混入皇宫,此种行为极其可耻!”
  温进走到时翎的眼前,用手指着后者破口大骂道:“大胆刁名,你可知错?!”
  “我不知道我错在何处。”时翎冲着眼前眉眼里隐藏着笑意的温进报以浅淡一笑:“温尚书,父皇都还没有下定论,你为何要如此着急定我的罪?”
  “你这个山野村夫,如今事实都摆在你的眼前了你还不知悔改?”
  “温大人,你切莫着急。”沐隐一直都在默默注意着皇上,他看到自己的父皇一直沉闷着不说话只当他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儿子是被人假冒的而悲愤过度,但是他瞧着南越皇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还是着急了。
  “八……时翎,皇权富贵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只是你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叫人难以原谅。于公,你是置我南越的威严于不顾;于私,你是在践踏一位父亲的真心。这些日子,本皇子与你相处的算不上融洽,但是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你虽然有些桀骜和不知礼数,但是你骨子里的品质却是极其单纯的,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是受人指使的……”
  “三哥你也说我单纯了,所以我是不会说假话的。”时翎冲着沐隐报以纯真一笑,顿了顿,他才说道:“三哥,我是时翎,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滴血验亲,本就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你我为何要因为一件不合理的事情就伤了你我兄弟的和气,就伤了我和父亲之间的父子亲情?”
  “哪里来的不合理之说?如今事实都已经摆在诸位大臣还有父皇的眼前,你休要再信口雌黄!”
  “三哥如此坚信我也没有他法。”时翎不想再与沐隐有过多的纠缠,只好将目光投向南越皇。
  “父亲,其实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我究竟是谁的儿子,你我都心知肚明。今日虽在朝堂,但是我们处理的却是家事,关于我身份的问题旁人可以不相信,但是父亲你可不要伤了儿子的心。”时翎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但是落在南越皇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利刃插在了他的心上。
  很久以前,他将他心爱的女子时茗带回皇宫,他知道时茗的身份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他刻意隐瞒了下来,可是谁知,他再怎么隐瞒,太后和先皇还是知道了,他们逼着她离开,而他,却无法庇护她。
  现如今,时翎带着他和时茗的爱来到了皇宫,因为愧疚和喜爱,他恨不得将时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赠与他的孩子。可是,谁能料想,他的孩子,他的时翎,还是陷入了和时茗一样的境地。大臣们不相信时翎,想让他离开朝野;军营里的侍卫军们不信任时翎,他们嘲讽他、诋毁他;皇子们记恨时翎,想要除之而后快……
  他的孩子不该承受这些委屈。他作为丈夫,未能给予妻子足够的呵护,如今,他作为父亲,一定要给予他的儿子足够的庇护。
  以前,他为了皇家的尊严抛弃了心爱的女子,可是如今,他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
  “翎儿,为父相信你。”南越皇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仅仅七个字,像风一样轻柔又温和,吹到时翎的心里像是春风拂绿了江南两岸,也像石子坠落在坚硬的地面,铿锵有力。
  此时此刻的南越皇端着的已经不再是南越国统领者的架子,而是身为一个父亲,站在儿子面前提起了遮风挡雨的势头。
  南越皇的做法让时翎觉得温暖,却也让沐隐和一众大臣觉得心寒。
  “父皇,儿臣知道您思念八皇弟心切,可是……你万不能为我们皇家招来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啊!”
  “混账!”南越皇一声怒喝,沐隐连忙跪下。
  “滴血验亲,朕与时翎的鲜血不相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但若想仅凭这种下作的把戏就想把朕的老八给带走,朕是绝对不会同意!朕的时翎,朕的孩儿,朕心里自然清楚,还是你们认为朕已经老糊涂了?”
  “今日之事,朕必须彻查!这宫里的乌风邪气,朕今日一定要将它给处理赶紧!同时,朕今日也要为我儿证明还我儿清白!”
  南越国的朝堂之上,群臣还从未见过南越皇动如此大怒,于是刚刚还振振有词的群臣们此刻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沐隐见到眼前的形势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不禁心生疑惑。他望着南越皇如此生气的模样,心里也开始怀疑时翎身份的真实性,可是清水里两滴并不相容的血液以及时翎与卫灵桃偷偷的交谈,还有佟佳贵妃对待时翎的态度……所有的一切都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播映,盘旋……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误,更不知道他心里所认定的事实真实性是如何的。他偷偷打量了一眼时翎——此刻的时翎神情淡然,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倨傲与清冷,就好像,他就是天生的王者,就好像他就是纯正无瑕的美玉,此刻的时翎哪里有那日他撞见的那副窝囊、胆小的模样?
  而此刻的沐隐,心底忽然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不安感,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海面上的一缕轻风,一开始只能掀起朵朵涟漪,但是不知道为何,轻风忽然就张牙舞爪,在海平面上撕扯,蔓延,最终掀起了一滚又一滚的巨浪。他无法抑制住这种感觉。
  朝堂上的气压低的恐怖,卫倾华将刚刚递送清水的太医押到了朝堂之上,那太医顿时就被眼前的气氛给吓破了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巡视四周,而后发现了目标,连跪带爬的挪到了沐隐的跟前。
  “三皇子,您托我办事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事情会发展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呀?”
  太医说话哆哆嗦嗦,对于沐隐来说却犹如五雷轰顶。
  “你……你是哪里来的奴才,你不要乱说话!”
  “老三你不要多嘴,让他把话说完。朕倒要看看,你拜托他做的是什么事情!”
  太医得了皇上的命令,先是瞥了沐隐一眼,再看到沐隐阴沉的目光时立即转过了眸子终于张开口:
  “皇……皇上,今日上朝之前,三……三皇子就派人来找过奴才,那人说,今日朝堂之上皇上会安排滴血认亲,让……让奴才提前把清水给准备好。”
  “提前将清水给准备好?”南越皇重复了太医刚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冷笑一声望着沐隐:“老三,这还没上朝呢,你就将朝堂上将要发生的事情给预测好了?朕竟然不知道,朕的皇宫里也能培育出一名通古今,贯未来的神算子皇子了?”
  皇上慢慢走到沐隐的跟前,将跪着的沐隐给搀扶起来。南越皇的眸光忽然变的温暖柔软,他慈爱的笑看着沐隐,嗓音也是无比的柔和:
  “老三,那你来帮朕算算,朕还能在这个皇位上坐多久,朕……会将皇位传给哪位皇儿?”
  “父……父皇?”沐隐一脸茫然。
  “你好大的胆子!”只一瞬,南越皇慈爱的面容复又变得阴沉凶狠,沐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南越皇重重的踹了一脚。
  “宫中流言遍布,如今朝堂之上众位大臣又齐齐向朕讨要时翎的说法,还有你事先准备好的滴血验亲……老三,你这是想要谋反吗?”
  “不,不是的,父皇,不是这样的。”沐隐知道大势已去,此刻的他不仅不能除去时翎,就连自身也难保了。
  “父皇,你听儿臣解释。”沐隐连滚带爬的凑近了南越皇,“父皇,宫中流言并非儿臣所传,但是儿臣却是对流言半信半疑,儿臣知道您对八弟厚爱,但是儿臣实在不愿意看到皇室血统被混淆,这才集结群臣想要了解八弟的身世是真是假。至于那盆滴血验亲的清水,确实是儿臣让手下提前准备的,但是儿臣敢以性命担保,儿臣绝对没有对那盆清水动手脚!”
  “皇上,今日的这盆清水,确实只有三皇子的人靠近了!而且……”太医咽了口唾沫,随即鼓起极大的勇气说道:“水里有醋味,一定是因为有人在清水里放了醋,才导致皇上您与八皇子的血不相容的!”
  “你胡说!”沐隐目光凶狠的望向太医,倒是将后者吓得不轻。
  “父皇,儿臣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而且……”沐隐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光在时翎身上定格:“而且,儿臣之所以怀疑八弟的身份是因为儿臣早就抓住了八弟的把柄。”
  沐隐将那日他偷偷跟踪时翎时所听到的话都讲述了一遍,话毕,时翎却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偷听人说话也不将话听得准确些。”时翎将眸光对上了南越皇:“父皇,那日我确实与阿桃偷偷见面了。只不过那日……那日儿子听闻宫里的嫔妃们大部分都将自己所得的珍宝赐予了自己的孩儿,可是母亲那里却丝毫没有动静……儿子只是因为太思念母亲了,所以才情绪崩溃,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甚至……儿子甚至还说了想要离开皇宫去以前的天地里生活,大概是儿子的话引来了三哥的误会这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此说来,儿子也有错。”
  南越皇自然明白时翎口中的“母亲”是谁,所以他心里对于时翎的愧疚越来越深,然而,对沐隐的不满却更加强烈。
  “老三啊老三,朕原本以为这么些年你学乖了,你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叛逆嚣张了,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朕的皇宫里绝不能允许有半点的勾心斗角,也绝不允许兄弟之间互相残杀。朕宁愿失去一个儿子,也不愿让一个儿子毁了我所有的儿子!”
  失去一个儿子?
  南越皇的话落在沐隐额耳朵里便犹如五雷轰顶,沐隐瘫倒在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也就在这一刻,沐隐明白,他已经彻底完了。
  他嚣张叛逆,他勾心斗角。沐隐忍不住傻笑起来,他的父皇可是真的不了解他。曾几何时,他也是个不想参与皇权乱斗的皇子,他隐忍,他小心翼翼,可是他换来了什么?他的母妃被无故关押,他最亲近的人离他而去,他为了母亲,让自己变得更强。他的母亲回来了,他又渴望父亲能分担一点爱给他,于是他拼命的努力,再努力,只为他能在皇子里脱颖而出,只为让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南越皇能够给出一点关注给他。可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生在皇家或许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但同样的,也是他最大的悲哀。而如今,他也将亡在皇家,只是,他不是死得其所,而是自取其辱。
  “父皇,儿子也多想叫您一声父亲,可是……您实在是配不上儿子叫您的这一声。”沐隐望着南越皇,目光坦诚,“您向来偏爱其他皇兄与皇弟,偏偏对于我,你是选择完全的忽略,我……”
  “混账,你在说什么浑话?”一袭浅紫色的华服出现在朝堂之上先是朝着南越皇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走到沐隐的身边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