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空气里一片寂静。
丁穹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那语气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诚恳了,校长认识他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么跟一个小辈说话。
那种表情和语气,就好像丁穹并不是跟一个小辈说话,而是跟一个势均力敌的同辈在交流。
校长没有说话,他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是也可以从丁穹的态度中看出苏华殷的不凡,那个老家伙是一个责任心十分重的人,凡事恨不得亲力亲为,绝不可能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小辈。
再加上苏华殷刚刚说的话。
不是田老师她们自己说的,不能说谎吗?
如此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只要校长不是个傻子,不可能听不懂这里面的玄机。
丁穹问出来这个问题,就表明这件事不是他做的,苏华殷的回答那般简洁干脆却又意味深长,自己是什么也做不了的,那就说明,那学生不能开口是苏华殷做的!
校长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苏华殷的眼神中也不由加了两分震惊之色。
——难不成,苏华殷也是一个玄学师?看老家伙对苏华殷这态度,苏华殷的成就绝对不低!
校长这才想明白刚刚丁穹那态度和语气,没有任何对小辈的感觉,完全平等商量的交流态度,就像在跟一个同辈商量事情;
——难不成,也是一个玄学大师?!
——这么年轻的玄学大师?!
校长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身处国影校长的位置,这个位置向来责任重大,他接触了不少玄学方面的人,大师自然也接触过不少,但从未有见过如此年轻的玄学大师!
这苏华殷……也不过二十二三吧?五年前她因没有学费而没能进入大学,而是转入娱乐圈,那年也不过十七八岁,五年下来,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啊。
在他们这岁数的人眼里,这就是个孩子啊!
校长的情绪变化怎么能瞒得过苏华殷?
她看着丁穹,心下不由微微叹气,这位老人的灵气已经不稳了,可见他最近受到过极大的创-伤,那一层金丝勾边却比上一次她见到的更浓了一些,不像上次那般仿佛随时可以被风吹散;
国影的危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苏华殷轻轻闭上了眼睛,她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次出现在国影,数不清的学生把她围在中间,他们的善意和热情那么浓烈而直白;还有那一次微博论战,即使人言轻微,他们依然在努力发声,努力维护自己。
苏华殷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轻轻笑了起来,温和道:“当然可以,丁先生,这是我的荣幸。”
她愿意保护,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们。
更何况,这件事对她的能力提升也有益处。
丁穹微微放下了心,苏华殷沉思斟酌的举动更让他安了几分心,没有一开始冒然答应而是静下来谨慎地思考,然后在郑重地给他一个答案,这都表明面前这个女子的性格和品行,虽然年轻,但十分沉稳理智,这样的人,在现在确实十分适合他们。
丁穹从不往队伍里添加年轻人的原因,一个是玄学确实是靠经验和年龄才堆起来的东西,有天赋的年轻人很容易被捧得太高,而过于自傲,很容易判读失误;没天赋的年轻人实力不济,没什么用;第二点就是性格,年轻人确实极有保家卫国的热血和豪情,但是无疑,他们也十分容易冲动,在这个关头,一个冲动一个判断失误很可能让他们满盘皆输。
他们赌不起。
而苏华殷就极好。
论实力,他看不透彻,虽不说高不可测,但应该也不会低于自己太多,他至今不知道苏华殷是怎么让那个博国学生闭嘴的,这份连他都看不破的实力,绝对不会输给那些享有盛名的年轻人;论性格,沉稳冷静,谋定而后动,忍得下去,沉得住心,不动声色地设陷阱下绊子,这一点,连他都比不过她。
上天到底待华国不薄啊。
丁穹心里长叹,他们老了,但依然有年轻人,可以带着上一辈的期望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国影下面埋葬的巨大秘密,就可以烟消云散。
那时候,人们的生活也没有了任何隐患了吧。
“苏小姐,”丁穹开口,他从办公室找出两个小杯子,倒了一点烈酒进去,然后拿出了几张黄符,咬破了手指在上面用血画了一个什么,然后那几张黄符猛地自燃起来,化进这两杯酒中,“需要你的一点血。”
苏华殷迟疑地看着那两杯酒,强压下去询问丁穹到底有没有洗手的欲-望,依言拿根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杯滴了一滴血。
丁穹又做了一些什么,苏华殷完全没有心思去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丁穹到底洗手了没?!!!
丁穹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苏华殷,苏华殷看了一眼,液体并不是很多,心下才稍稍得到了些安抚,丁穹平淡道:“喝下这个就可以了,苏小姐。”
苏华殷看着手中的杯子,她觉得还是不要问出那个问题比较好,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会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的,沉吟三分钟,苏华殷怀着一种壮士割腕的心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水吗?”苏华殷问道。
校长递给了她一瓶矿泉水,苏华殷灌了三四口,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抬头向丁穹看去。
丁穹的表情比起刚刚柔和了不少,似乎是极为放心的样子。
“苏小姐,”丁穹找了个位置坐下,也邀请苏华殷坐下,他这时候的样子比刚刚从容很多,苏华殷依言坐下,丁穹笑了笑。
“苏小友年纪轻轻,但是心性人品俱佳,也看出我们此时遇到的困境,不管怎么样,感谢小友为国影为国家为人民做出的贡献,十分感谢,”丁穹看着苏华殷,他的语气极为温和,但是表情却慢慢严肃起来,苏华殷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不打算插话,只笑了笑。
“几百年前,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大规模的瘟疫,致使民不聊生,当时的医者接束手无策,那瘟疫爆发的又迅速又猛烈,甚至连传染源都找不到,几位世间著名的医者皆来到城内,后纷纷被瘟疫感染,死于城中。”
“后来,则被几位玄学大师查出,并不是传统的瘟疫,而是阵法,这阵眼便立于城中,由周围五城为饵,又死亡和鲜血催化,由此催动阵法,而瘟疫肆虐之下,死亡又会为阵法增势,其声势之浩大,已让大师们也拿不出一个主意。”
“知道后来,大师们发现,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阵法,而是……”
丁穹顿了一下,目光悲悯又无力,他把这一段越了过去,继续道:“所有玄学大师集中力量,在最后毁了阵法,封印了那东西,那时候,华国玄学的力量几乎被抹杀大半,数不尽的玄学师在此付出了生命,从此,华国玄学开始萧条。”
“但是那封印,也并不是那么牢固可靠,”丁穹闭上了眼睛,“这里一直是建立学堂,自是希望以生人之生气来抵抗化解这地方的煞气,而现在……”
丁穹露出了一个苦笑,“苏小友,你也看到了,现在生气已经很难抵抗这煞气了,甚至煞气都会结成瘴气来反噬影响此中的学生,尤其是近年来,国影中学生们斗殴打架的事情越来越频繁,人心越来越浮,这虽然也与时代发展有关,但不可否认的是,近些年,这里的东西对国影学生也有几分影响,所以我们几个一直镇守与此,时时为国影提供帮助。”
“苏小友,你我同道中人,自然是知道气的影响,”丁穹苦笑,“这一次,因为网上对国影的口诛笔伐,网上对国影的恶意满满,更进一步催化了它,我尽全力去化解它,现已经无能为力。”
“一百年又要来了,每一个一百年,都是它力量最强横的时候,”丁穹突然站了起来,向苏华殷行了一个弯腰礼,“我想请苏小友,在关键时刻,助我们一臂之力。”
苏华殷还在消化丁穹说的事实,丁穹的说法中有很多她根本听不明白,阵法是什么?难道是神殿的那种法阵?法阵中催生出了护阵灵兽?
不不不,听丁穹的意思,这法阵带来的是瘟疫灾难和死亡,同时也是用死亡为食催化自己的力量,是魔人那边的魔阵?魔阵中催生出了护阵魔兽?
如果是这样,似乎也能说得通。
但是这边,和曾经的世界,似乎并不大相同
苏华殷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肯定,但也有几分怀疑,法阵中催生出来的护阵灵兽是杀不死的,即使是毁掉法阵,灵兽也会化为灵气存于世间,默默吸取力量,争取塑造身体,只有魔人用魔气吞噬掉才可以消灭;而护阵魔兽也是一样,只能用灵气净化。
丁穹和国影校长都在等着苏华殷的答案,苏华殷的实力不弱,心性也稳,对他们帮助极大,但是丁穹其实并没有想苏华殷帮他们对付那个东西,毕竟,他们一把老骨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就算真在这件事中被带走也没什么,但是苏华殷不一样,她还太年轻,在他们走后,撑起华国玄学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是她了!
丁穹最怕的事情,就是他们这些老骨头万一有什么不测,华国玄学都没有一个能撑起来的人!
可是他们迟迟没有得到苏华殷的答复。
国影校长不忍看到丁穹一个人行礼,也走上前,微微抬高声音,道:“苏小姐,拜托你了。”
国影校长的声音打断了苏华殷的思绪,苏华殷一回过神,就看见两人对她行礼,她急忙还之一礼,道:“丁先生不必如此。”
“这是我的国家,能做的,我义不容辞。”苏华殷微微垂下眼睑,语气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和豪迈,那种豪迈十分大气磅礴,竟然让人有几分安心。
丁穹眼里闪过几丝欣慰,他并没有看错人。
“你们就没有想过,”苏华殷沉吟一会儿,道,“毁了那东西吗?”
“怎么没想过?”丁穹苦笑摇头,“这么多年来,无数玄学大师想要毁了那东西,但是阵法可毁,那东西却还存在着……”
苏华殷不说话了。
丁穹道:“国影百年大庆前三天,请苏小友与我们保持联系,如果可以,请小友一直与我们保持联系,能够在这几天内住于国影便更好了。”
“毕竟现在,真的是内忧外患,如果我们……”
“那华国玄学,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苏华殷难以形容丁穹此时的表情,十分复杂,又非常简单,那种破釜沉舟的果敢和一往无前的豪迈,让她的心都有些颤。
她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
如果那东西,真的是护阵魔兽。
那么苏华殷,就是它的克星。
如果不是,那苏华殷,很可能也无能为力。
她不能给这个老人希望以后再给他绝望,如此,还不如不言。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校长楞了一下,上前去开了门,道:“章大师,□□,钱大师,请进。”
丁穹站了起来,苏华殷见状也站了起来,来者是两男一女,一个男人长得十分高瘦,看起来比丁穹都要瘦上几分;另一个男人则大大咧咧地笑着,外套随手搭在肩膀上,看起来毫无心机的样子;那个女人五官清秀,只一双狭长的凤眼在微微眯起的时候,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老丁,叫我们来干什么?”那女人率先张口,声音很粗,也有几分喑哑,“这事情全堆在手上了,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娘活刮了你!”
“行钱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粗鲁?老丁是那种不务正业的人吗?如果是,我陪你活刮了他。”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接口道。
丁穹懒得搭理这几个人,指着他们三个给苏华殷简单介绍道:“这位是章彦,脾气很暴躁,移动的火山,没事离他远点,”
章彦:“……老丁你想打架吗?!”
丁穹没有理会章彦,继续道:“旁边那位是李滢,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人,最后那是钱潼乾,你叫他钱老就行,是这里脾气最好的。”
苏华殷一一点头,这三个人的灵气色彩不一,但都在最外围有一层薄薄的金边,虽然很薄,但也属不易。
丁穹见苏华殷点头,又指着苏华殷向其他三人介绍道:“这是苏华殷,国影的老师,上一次萝国事件就是她施以援手的,这一次依然是苏小友帮了我们一把,让那些博国人无功而返,那引情板已经被苏小友毁了。”
说着,丁穹向三个老朋友展现了那碎成两半的银色木板。
这是在间接传达关于苏华殷的信息。
三个大师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博国经典隐藏武器引情板,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能发动,威力十分强悍,就这么简单被一个小女孩毁了?
几个大师看向苏华殷,都有些恍惚。
这孩子……也太小了吧!
面容白皙、五官精致、黑发飘飘,怎么看都是一张年轻孩子的脸,怎么会能这么轻易地毁掉引情板?
李滢首先从丁穹手中抢过那碎成两半的银色木板,左看右看,还随手捏了个诀,看着上面缓缓升起的银色烟状物体,满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苏华殷,现在的小孩子,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引情板啊!
就算是她,也不一定简简单单就能毁掉这块引情板,更不用说毁得这么彻底,直接给毁成两半!
“小妹妹,”李滢笑眯了眼睛,“你真是太棒了,干得好!干得漂亮!来,今天姐姐请你吃饭!”
“想吃什么随便说!”李滢十分豪爽地拍着胸脯,突然,她眯起了眼睛,道,“小妹妹,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你是不是个演员?”李滢挠了挠头,“演过那个什么凤迎……哦不……《凤还》……对,是《凤还》!”
“我就觉得你眼熟,你是不是前几天霸占微博头条那个?那些脑残大V营销号还没给你道歉呢是吧?放心吧妹妹,这件事包在姐姐身上了!”李滢重重地拍在苏华殷肩膀上,“明天,哦不,今天晚上,我让那群吃饱了闲的没事干的蠢货统统给你道歉!”
苏华殷脸色有几分僵:“……不,不用了……”
“别跟姐姐我客气!”李滢一副姐俩好的样子拍着苏华殷的肩膀,哈哈笑道,“你毁了这引情板,就是我们的英雄,姐姐怎么能看着那群蠢货抹黑我们英雄?!放心吧!姐姐想教训那群人很久了!”
苏华殷:“……”
“李滢!”丁穹忍无可忍地叫道,这说得什么跟什么啊?试探归试探,别玩大了,好不容易把人拐了进来,李滢再把人给吓跑了?!
章彦愣愣地看着手中碎成两半的引情板,面上有了一抹欣慰,“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有这么一个年轻人镇守华国玄学,我就是真走了,也安心了……”
“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年轻人还等着你多为她们撑一片天呢!”钱潼乾一把抢过那引情板,面上也多了几分惊叹之色,今天收到丁穹的消息,他还十分惊讶,看到这里还多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年轻人时,他也有几分怀疑,这么一个年轻人,老丁真的要把她带入队伍吗?
毕竟,他们四个人的队伍最后是压力最大责任最大的那一个队伍,贸贸然要一个人进队,那后果……
更何况,老丁不是……最不喜欢年轻人进队吗?
当看到那块引情板的时候,钱潼乾似乎有几分明白了,当看到李滢故意试探时,那女孩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后又不动声色地避开李滢的行动,又不会让自己失礼,他心里才多多少少有些惊叹。
这年轻人,心稳,可真不像一个年轻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苏华殷突然开口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抬头看天,总感觉那天空十分别扭。
明明跟刚刚没什么区别,但是苏华殷就是觉得十分别扭。
她大步走到窗前,抬头凝视着天空,那湛蓝色的天空依然飘动着那阴红之色,但是那阴红之色怎么看怎么不对……
似乎……似乎有黑丝在其中翻滚!
苏华殷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死死地凝视着那天空,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丁穹等人的疑惑她也没理会,好半晌,她才回过头,死死地咬着牙,问道:“还有几天是国影一百周年校庆的日子。”
“七天啊。”四位大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李滢皱着眉头开口,“因为只剩下七天,所以……”
“你们就这么确定那东西会准时吗?”苏华殷猛地打断了李滢的声音,那一瞬间,这位年轻人的眼眸锐利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让李滢都有几分心惊,“看你们的意思,这东西也不只经过第一个一百年了,都说每一个一百年是它实力最强横的时候,但是一定就在那一天吗?”
“如果它不是个傻子,在被攻击了那么多次之后,它会不知道你们会选在它实力最强横的时候攻击?如果它知道了,它真的会每一次都傻傻地等在那个时候攻击封印吗?为什么不在你们没准备好的时候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滢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随后,其他几个人的脸色也是骤变!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苏华殷缓缓张口,目光冷凝至极,缓缓从几个人脸颊上扫过,“它可能已经,开始动手了。”
全场静默三秒钟。
丁穹骤然打开门,大步向外走去,回头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跟上——!”
他们不能赌错任何一点点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