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丰南沾了一点除渍液把裙子上的污渍揩去,刚刚不好意思让那个服务生半蹲在那里擦太久,她又受不了这有些显眼的污渍,遂进了洗手间想要再清理一下。
  等到基本看不出了,她才对着全身镜,理了理额间的发丝,拿出一只雾面的丝绒车厘子红,细细地对着镜子描绘着。
  她满意地抿了抿嘴,出了洗手间,却在拐角处,被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挽住,一个没稳住,跌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这人身上带着很淡的男士松木香水的味道,那香味像是尘封了很久的记忆在时光的洗涤和过滤中剩下的迷人醉意,笼罩着她的周围。
  丰南抬眼,他靠的很近,抱的很紧。
  他的下颌线抵着她的鼻子,一下一下轻轻的触碰在召唤她身上的细胞,那种不由自主地吸引像是一种诡异又纠缠的宿命论。
  他温热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耳边,他用力抱着她,半沙哑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的喉间发出。
  他说,“南南……你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
  “你可不可……”
  段程也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沙哑,仿佛下一秒,怀里的人又会消失,他又只能对着那些记忆,独自枯萎。
  丰南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微微皱着眉头,试图用手推开他,“那个,不好意思……”
  她的话语因为呼吸不畅显得有些闷重,段程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微微松开了她。
  丰南得了喘息的空间,向前推开他,自己微微退后几步,“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是哪位?”
  她离他半步之遥,这才重新看全了他。
  三年过去了,段程也似乎是瘦了点,身形倒依旧保持的很好,她以为按照他这种纵情酒色的玩法,估计都能成一个秃头胖子。
  想必是上天垂爱,好看的人连老的也比别人慢。
  快三十的男人,倒是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少了几分乖张和猖狂。
  既然要回前南城了,她也不是没想过会遇到他,既然她敢回,就没有再怕遇到他。
  三年都过去了,即使以前再爱,如今也已完全消失殆尽,他也支配得上一句,“你是谁?”
  丰南回来之后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说什么假装失忆十来年。
  倒是装失忆这种伎俩,她觉得可用,无形之中帮她解除了很多烦恼。
  就比如在这一个世纪尴尬的重新见面的场合上,装失忆就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她问他,他是哪位?
  段程也看着她眸子里满满的疑惑,拒绝的往后一退,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好似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他本想伸出去重新抱住她的手,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像满腔的思念和满腹的衷肠,一时间没有了宣泄的口子。
  “我是谁?丰南你说我是谁?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我是谁?”段程也不可置信,他欲上前一步揽过她。
  丰南忙不迭的后退,脸上有微微慌张的神色,她的身体语言一直就很抗拒,“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丰南,我姓沈,沈南。”
  她如今微微抗拒的姿态和完全不认识他的陌生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他直接就想把人扛回家,管她是什么南。
  丰南抱歉一笑,解释道“三年前受了点伤害,或许太难过了,脑子自动不记得了,你瞧,这,还有到口子呢。”
  丰南指指自己的锁骨。
  段程也这才发现,她锁骨上那个玫瑰纹身下面,仔细看有一道细长的口子,像是伤的很深。
  三年前受的伤害?
  段程也有些自责地看着那道伤口,是因为自己吗?是他让她受伤的吗?
  他是有多让人失望啊,才让她连记都不愿意记的她。
  “南……”段程也试图上前解释,但眼前的人却微微向后退避开了他正欲前伸的手。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主宴上周先生还在等我。”丰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程也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他想跟她说他很想她,他想跟她说对不起,他甚至想跟她说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重新来过。
  只是,她一句轻描淡写的“你是谁”和“我忘了”,却让他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憋在肚子里。
  段程也跟着她回了酒桌。
  何勉见他回来了,刚要跟他分享关于沈家大小姐是不是丰南这个事情,却见段程也拿了桌子上他刚刚丢的那个桌牌。
  他指尖夹了那写着他座位号和身份抬头的名牌,径直走到了会场最中心的那一桌,他俯身敲着那个人的桌子,对他点点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
  主办方周先生刚刚落座在丰南旁边,正要向她讨教一二关于最新的欧洲流行趋势,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名牌,他抬眼,见到一个浓眉帅气的男人,不过脸上没什么耐心,意思是让他把座位让出来。
  周先生对他这种不是很有礼貌的行为有些反感,他拧着眉,“我是主办方,我找沈老师探讨点问题。”
  一旁的丰南笑而不语,似乎并不想掺和他们这位置之争。
  段程也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勾了勾唇角挑着眉,学着他的话语,“我是段程也,我也想找沈老师探讨点问题。”
  周意哲本不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浑身带着欠揍气息的男人,听到他说他是段程也的时候,心里还是犯了嘀咕。
  他回国晚,刚刚会客还没有走到段程也他们桌,没跟他打过照面。
  他爸说这一行,惹谁都行,别惹段程也。
  周意哲虽然不想错过跟丰南交流的机会,奈何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只得讪讪地笑笑,正要把屁股挪走给他让位。
  却听丰南轻轻柔柔开了口,“周先生……”
  她美目对过来,眉眼微微向下,眼里竟然有些孤独和无助,她改了称呼,“意哲,我刚回国,这局上的人,我都还不认识。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只认识他,让他不要走
  周意哲顿时就挪不动道了,谁忍心拒绝她啊。
  丰南嘴角的那一抹红微微上扬,用下巴托着个脑袋,眼里充满耐心地等着周意哲的答案。
  段程也站在那里,牙关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从前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从来不会看别的任何一个男人,更别说跟他们说话,还是用这样让人不忍的语气。
  她离开的三年,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撩.拨别人的技能,风淡云轻的几句话怎么就这么勾人魂魄,让人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能前仆后继的满足他。
  段程也被她那几句话说的血气翻涌,她怎么随便这么亲昵的叫人,什么叫做这个局上谁也不认识!
  她怎么不对他说,只认识他一个人,让他留下来,叫他一声也哥。
  如果她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要是周幽王,不是什么烽火戏不戏诸侯的事情了,整座城池他都能给她烧了。
  连他的心,他都能拿出来一起给她烧了。
  段程也先下手为强,抓着周意哲的半边肩膀就将走不动道的他从位置里拖了出去,而后,毫无愧色地落座在丰南身边。
  丰南晃着红酒杯盏,侧着头没说话,也没有看他。
  段程也在一旁也拿着酒杯,可那嘴唇只是下意识地触碰到红酒,一滴都没有真正落入嘴里。
  谁TM还有心思喝酒!
  段程也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偷窥别人的变.态。
  他的眼神落在丰南那微微上翘的红唇上,她每次微微仰头喝酒的时候,红酒就轻轻荡漾撞上她的唇角,一澜一澜晕开。
  鬼知道那有多性.感。
  他偷偷抓了椅子边缘,借着起身夹菜的时候偷偷靠近她。
  段程也拼命在自己脑子里搜寻,面对一个记不起他的丰南,他要说些什么?
  你真好看?加个微信?你家在哪?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什么玩意!
  段程也苦于想不出搭讪的话题,身边却总有人想要挤进他和丰南之间。
  今天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不好意思让一让。”
  不一会儿,某某大佬就拿着酒盏过来,来跟丰南攀谈,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一让。”
  某某行家就拿着电子屏幕过来,想让丰南指点,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一让。”
  某某未婚单身有志青年,想博得丰南一笑,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一让。”
  好像他就是个横亘子在她和他们之间一个碍眼的阻碍,谁过来都能叫他让一让。
  推杯换盏之间,直至丰南桌上的餐巾掉落,段程也才找了个机会,把自己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方巾递给她。
  丰南看着他递上来的方巾,微微礼貌一笑,一手接过低头轻轻地叩上自己唇角,她耳边的发丝掉落,随着微风吹过传来一阵清冽的香味。
  丰南笑的明媚,她把擦过嘴角的方巾轻轻地放在桌子的餐盘下面,柔声说道,“谢谢。”
  那白色的方巾上有一个淡淡的唇印。
  段程也借着她分了半分眼神给自己的时候,赶紧官方地伸出一只手,学着那商场礼仪中官方的做派,也来跟她握手,他吞了吞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波澜不惊。
  “段氏集团实际控制人,段程也。”
  丰南一手扬着那半盏酒,看着段程也伸出的手笑的风情万种却又百般疏离,她手掌只搭上了一半,微微轻握,“您好,沈南。”
  在丰南把手搭上来的一瞬间,段程也感觉自己的手心滚烫,那温柔细腻的触感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就像她站在他面前,说她叫沈南一样。
  彼此之间的距离仅仅不到半米,却比这三年因为她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距离还要远。
  段程也趁人不注意,用手指携了那印着她唇印的方巾,不着痕迹地让它溜入自己的口袋。
  宴会还在继续。
  来往的宾客谁不知道,享誉欧洲的珠宝大亨的女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不仅在艺术上颇有成就,还开办了自己的公司,成了一个眼光独到的时尚投资人。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三年前的那些时光和记忆。
  那些丰南都有些忘却的时光和记忆。
  何勉和林起笙在一旁面面相觑。
  何勉捶捶林起笙,“原来丰南就是沈家大小姐?你说这事闹的,两人早在一块不就不好了,现在好了,我这个红线到底是牵还是不签。”
  见林起笙不回话,何勉又摇摇头自言自语,“我看难啊,哪怕是钢筋,都绑不住了。”
  毕竟现在的结果是也哥他自己二选一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