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

  三人到了段程也公司边上的一处私宅——白鹭香墅。
  与其说是住人的,不如说这里就是一个俱乐部。
  一楼大堂是台球和射击馆,后院带了个冰场,二楼是KTV加巨幕影院,三楼是阳台泳池,四楼才是宾客的房间。
  段程也从前与何勉他们厮混玩乐,就经常来这,他不回江环的很多日子,也是在这里开Party。
  丰南走后,他大多时候都回江环,就很少叫人来这了。
  何勉刚下车开车开的本来还有点犯困,看段程也把他们带来了这里,困意立刻消失了,摩拳擦掌地说今晚上要醉死在这里。
  段程也带他们进去,开了桌球馆的灯,他甩过来两张椅子。
  何勉被那突然亮起的灯晃到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和林起苼眼前竟然出现了两张白纸。
  段程也站在那台球桌子前,两只手撑在桌子的一边,暗黑花纹的领带微微晃了晃,他拧着个眉。
  何勉:“不是,也哥,你这是干嘛?”
  林起苼拿起白纸左翻右翻,也没见什么特殊的,“怎么了?这是哪一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逼供?”何勉一听吓的汗都出来了,“也哥,有什么话好好说。”
  段程也打断他,“你们想想。”
  “想什么?”
  段程也背过身去,踱了一圈,“你们想,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丰南回到我身边。”
  他拿起桌面上的纸,“想到就记下来。”
  何勉把头重重地锤在球桌上,桌面把他脸上的肉挤在一块,他嘴里嘟囔不清地说道,“我犯了什么错你不能用法律惩罚我,要让我拿着笔做追人攻略”
  何勉抓起那张纸,“也哥,你去打听打听,我十五岁开始就不写字了……”
  林起苼看看表,“也哥,现在是凌晨四点。”
  “如果想在太阳升起前离开这里,那我劝你们还是快点写。”
  段程也拖了张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拿了只粗糙的圆珠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于是乎,凌晨四点的大别墅里,所有的玩乐设施就成了摆设,三个人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各坐在台球桌的一侧,开始抓耳挠腮的涂涂改改,宛如一场吊车尾的挂科学生的补考专场。
  房间里只剩时针滴滴答答地在走动。
  何勉的一声“啊”打破了许久不说话的安静。
  他拖着个腮帮子,纸面上是真的认认真真有做分析,只是他的面容惆怅,眼神呆滞,他摇头晃脑地说,“无解啊,此题无解啊!”
  林起苼的逻辑链画的整整齐齐,他摸摸下巴,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实在是太棘手了。”
  何勉用笔敲敲脑袋:
  “我梳理了一下感情线。”
  “一般来说呢,一个男人想要得到女人的心,一定要从细节打动她,比如说,记得她很重要的日子,什么毕业典礼、生日、一周年纪念日,这些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要给她足够的尊重感,带她认识你的朋友,你的家人,让她感受到你对她的不同,最重要的是,要在前面保护她,而不是让她去以身犯险;对感情要忠贞不一,不能让她猜忌怀疑惴惴不安!”“
  “也哥,我直说,你但凡能做到以上任意一条,你现在的情况也不至于这么难。”
  林起笙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我理了一下逻辑线。”
  “也哥十五岁的时候为了还丰南人情帮了丰南,丰南却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找你,从这一条来说,丰南更痴情;在一起后你忽视冷漠,还跟别的女人有绯闻,她选择无视忍让,从这一条来说,你更渣;二选一的时候你选了宋一凝,哪怕你有些苦衷,但是站在丰南的角度,她更无辜。”
  “最重要的是,如果你还想追丰南的话,恭喜你在拒婚沈家的那一天已经把未来岳父大人得罪了。”
  何勉点点头,“没错,综上所述,我们更站丰南。“”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林起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过去的事情你都知道啊?”
  何勉带点委屈,“也哥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为什么不跟我说?”
  段程也站在那儿,越听越慌,手上的笔都要握不住了,他的嗓音带点颤栗,“当真是救不回来了?”
  何勉和林起苼两人坐在凳子上,几乎同步摇头,同时感叹,“当真是无力回天,无可救药了。”
  “除非也哥你能回到过去,否则过去造成的伤害可如何抹去……”
  段程也坐在那背光处,看不见脸上的神色,只是手掌轻轻握着那桌球台边沿,许久都不说话。
  屋子里陷在一片安静之中,连何勉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样子,也哥是认真了。
  改变过去谈何容易。
  “对了!”林起苼突然从座位上起来,“有救!”
  “别了笙哥,最好的办法就是劝也哥放弃,救什么救,拿什么救?掏心掏肺?赴汤蹈火?”
  段程也拿着球杆子就要敲过来,他对何勉说,“你闭嘴,让阿笙说。”
  “你不是说丰南失忆了,认不出你了?”
  “嗯”段程也点头,这算什么好消息。
  “她失忆了就不记得从前那些事情了,不记得你过去做的错事了,这不正好是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用一种新身份,就当你们从前从未见过。”
  新身份?
  段程也在心中默念。
  或许南南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以前那些让她难过和痛心的事情,她不记得也罢。
  只要他对她好,把她放在心上,他会让她慢慢地重新爱上他,重新回到他身边。
  段程也觉得心中那被火烧尽的荒原上,仍然还有颗希望的种子。
  它在心里慢慢生长,把他的心口,拱的痒痒的。
  *
  丰南锁骨上的被划伤的红痕不知怎么的,最近开始有些发痒,像是刚刚受伤不久之后伤口愈合的感觉。
  可是明明已经三年过去了,别说伤口,就连划痕都开始逐渐淡去。
  她索性穿了一件奶咖色高领毛衣裙,把那朵玫瑰藏在那棉麻织物的螺纹下。
  今天是工作室开业的日子,丰南本想低调地跟几个朋友庆祝一下,可前脚刚到工作室门口,后脚就跟上了前南城各界名流送来的开业礼物。
  这三年来,她周转于不同的国家,接触着多元的文化,心中的胸壑和眼里的格局自然跟从前不太一样,她也明白跟在她身后的这些行业大佬们,只不过想从她这里图个“互利互惠。”
  商场职场,大多讲的就是个弱者攀附强者,强者与强者抱团取暖的卑劣故事。
  丰南都一一收下。
  只是等她进入工作室雕塑和绘画展区的时候,她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微微惊讶到了。
  秋日的阳光从她这个层高三米的独栋设计室的天窗处洒下,落在满地的向日葵花束上,花束下光影斑驳,空气中蔓延的光感缠绕着淡淡的香气,笼罩在白墙圆柱中。
  满目的向日葵统一整齐地朝着阳光的方向,正好就是开门进来的那个方向。
  朝着她。
  所有的花都为她开。
  她站在花群里,留一个微卷的波浪长发侧影,从额头延展而下的侧身剪影线条让段程也看的挪不开眼。
  他深吸一口气,遏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下意识地把领带挪正,从屋子内侧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几步走到她面前。
  “南……”
  段程也改了口,“沈小姐。”
  他说,“开业大吉。”
  丰南看着眼前的来人,几天不见,段程也换了个发型。
  一如她十三年前见到他那样,寸头,带个闪电符。
  她只是笑笑,“谢谢。”
  脸色没什么特别的神色,白皙的皮肤上半分惊喜的神色都没有。
  他从她的眼里,看不到半分对过去的留恋。
  段程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谢谢段先生,不过这些花放在画室里对南南来说,多少有些打扰创作了,小叶,你带人把花放到外面的花廊里,跟其他那些别人送过来的花放在一起。”
  只见门外进来一个器宇不凡的男人,身形高瘦,外头搭了一条长款的风衣,里面配了条松松垮垮的条纹衬衫,只露出袖口胸前半段,他稍显冗长的头发到脖间,寻常人难以驾驭的中发却不显得凌乱,反而削弱了他高眉骨的凌厉,显得倒是有几分不入凡尘。
  镜片下的眉目深邃,肤白,瞳色微异。
  带点混血的味道。
  他一上来,就很自然地站在丰南面前,身上莫名其妙散发出来他的抗拒和不友善让段程也直觉上感受到了敌意。
  “师傅……”
  段程也听丰南这么叫他。
  那男人微微侧身,眼里没了那份警惕,看向她的时候倒是多了些柔软,他单手微微搭在丰南的肩上,“知道全前南城花店的花都送你这来了,不过想着花容易凋谢,谢了后还要找人费心费力地去扔了,倒不如带了几盆绿植给你,养护空气,护目静心。”
  那个叫小叶的助手麻利地把那些向日葵全部搬出来了,换上了戚自凡带来的文竹柏松。
  段程也眼见着自己的花跟那堆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百合玫瑰放在一起,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又听丰南叫来人师傅。
  罢了,他们认识已久,自己对现在失忆的丰南来说不过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段程也只能忍着气不发作。
  戚自凡把手堪堪地护在丰南的腰间,没有触碰到,她保持着礼貌,只是为了防止她被突然走过的服务生撞到,段程也在后面看的一清二楚。
  什么师徒关系,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心里肯定有鬼。
  他连忙跟上。
  丰南选的这个独栋工作室后面是一个小型的私用花园,中午设宴就在那,丰南只叫了几个合作密切的商业伙伴,并未大张旗鼓。
  戚自凡绅士的给丰南挪出了凳子,待丰南落座后,正要落座在她旁边,却发现段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抢先一步坐在丰南一边的位置上。
  本就只安排了一两个多余的席位以防突然宾客的增加,段程也这么一坐,戚自凡看向丰南另一边已经坐了一个设计师,只得挪了身子坐在了段程也旁边。
  段程也坐在丰南和戚自凡中间,张着腿半靠在椅背上,嚼着口香糖,侧着头挡着戚自凡看向丰南的视线,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