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路过门岗亭的时候,陌生车子照例被拦了下来,江伏刚要摇下车门,那保安一眼就看到了同时也摇下车窗的戚自凡。
  他殷切熟络地打着招呼:“这不是自凡老师吗,老太太一早就跟我说了,说您到了直接把车开到后院,酒菜都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陈叔。”戚自凡摇上车窗。
  江伏也讪讪地摇上车窗,尴尬地看了一眼段程也。
  他肚子里憋了一句话却没敢说出来。
  黑名单和白名单的待遇,果然不一般。
  车子开到后院的时候,沈奶奶早就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已经站在那门口处等了。
  见了戚自凡,权当是自家孩子,笑盈盈地迎上去,寒暄几句。
  丰南帮着戚自凡一起整理着后备箱里的东西。
  沈奶奶又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段程也,她没见过段程也,只是迟疑地拉着丰南的手说,“这位是?”
  段程也连忙上前一步介绍自己,“沈奶奶您好,我是南南的朋友。”
  江伏刚停好车下来,见到段程也毕恭毕敬的乖巧模样,怀疑自己是不是载错人了。
  丰南刚欲解释,沈奶奶就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哦哦,送自凡和南南回来的是吧,那什么,没吃饭吧,一起吃一点?”
  一般主人家这么一说也就是客气一下,做客人的这会就要找一些理由离开,比如说家里还有事情啊,跟别的朋友约好了啊之类的,在这种交往礼仪上来说,江伏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刚想上来解围婉拒,段程也却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就麻烦沈奶奶了”。
  沈奶奶一愣,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这孩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奶奶也只能安慰自己,接着话茬:“别客气,南南她爸今天有事不回来了,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那个,让司机也一起来吃一点吧?”
  江伏在后面支支吾吾的,他觉得自己怪没脸没皮的,怎的少爷的脸皮就有这么厚,这顿饭都能蹭的下。
  几人一进屋,就见家政阿姨把厨房里保着温的饭菜摆放到长桌子上,蒸炒煮炖,一样不落。
  “来来啦,坐坐坐,自凡回来了,就感觉我自己的亲孙子回来咯,瞧把我这个老太婆高兴的。”
  沈奶奶挽着戚自凡的手,拉他到自己身边坐。
  “奶奶,你怎么如此偏爱师傅。”丰南在一旁打巧取笑道,熟练地接过家政阿姨送来的湿巾,坐了下来。
  三人话语之间熟络的完全就是自家人,
  倒是段程也和江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沈奶奶见两人有些尴尬地站着,才想起来还有她“多嘴”留下来吃饭的两人,忙对他们说,“坐吧坐吧,别客气。”
  段程也刚坐下来,沈奶奶又问他,“怎么称呼呢?这位年轻人。”
  段程也乖巧颔首,“沈奶奶,叫我小段就好。”
  “哦?”沈奶奶眉心一皱,“你也姓段?”她摆摆手,“姓段的没一个好东西。”
  段程也:……
  偏见竟然如此严重吗?
  “奶奶……”丰南觉得这样不是很礼貌,忙在一旁递眼神给沈奶奶。
  沈奶奶反应过来,陪着笑,“小段啊,你不要介意啊,老太婆一家,跟姓段的有些陈年瓜葛,所以刚刚才会失了礼数,来来来,吃饭。
  段程也默默地夹起筷子,这会倒是不怎么敢抬头。
  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坏话的感觉,的确不怎么好受。
  沈奶奶夹菜给戚自凡。
  “自凡啊,你爸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戚自凡礼貌答到:“再过几天就回来了,等我爸澳洲那边的画展开完,他俩就回来了。”
  沈奶奶:“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了我就让南南他爸和你爸妈聊聊你们结婚的事情。”
  “结婚?”
  沈奶奶这话一说完,在座的除了她以外的四个人都异口同声地提出了疑问。
  段程也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嘴巴都来不及合上。
  家政阿姨见状连忙递上来一双。
  “结什么婚?谁跟谁结婚?”丰南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她含糊不清地想要求个明白。
  “你这孩子,喝口汤。”沈奶奶递过去一碗排骨汤,“当然是你跟自凡的啊,我和你爸都商量好了,我们觉得自凡有教养有学识,心眼又好又懂事,我和你爸都很喜欢他,再说了你俩一直都认识,多好的一对啊,这事自凡爸爸妈妈也很乐意,他们有跟你说过这事吧,自凡?”
  戚自凡微微一笑,“是的,说过。”
  丰南当即就把筷子一摔,“什么啊,所以这事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
  她站起来,不满道:“奶奶,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啊。”
  是啊是啊,此刻心里的小人都要哭死的段程也极度同意。
  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啊。
  他心里的鸳鸯要被一棒锤死了。
  丰南执着道:“师父是师父,学生和师父之间怎么能有这层的关系呢,这不就是乱了辈分。”
  戚自凡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南南,也没有这样的规定吧……”
  丰南义愤填膺地打断他,“师父你别说了,我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的,我爸和我奶奶就是瞎来,你放心,这事我奶奶就是今天瞎说,我绝不会让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发生的。”
  戚自凡:……
  段程也在一旁心里狂点头表示支持:是啊是啊,一定不能让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发生。
  丰南转头无奈的对着沈奶奶说:“奶奶,现在崇尚的是自由恋爱。”
  沈奶奶有理有据地回怼了她一句:“那也没见你给我恋爱一个看看。”
  “您和我爸这就是瞎搞,再这样我不回老宅了,我去欧洲了,我今晚收拾东西就走。”
  丰南说话间真要离开桌子,上楼去收拾东西。
  沈奶奶最怕的就是她这种说走就走的态度,生怕自己惹毛了这个祖宗,“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又要走了,好好好,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我和你爸也就是提议嘛,瞧你这个说一不二的脾气,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
  沈奶奶拉着她往桌子旁边走,哄着她说,“奶奶就是开个小年轻的玩笑,年纪大了不就这点拉红线的爱好嘛,瞧你气的,乖乖坐下来吃饭,都在看你笑话呢。”
  丰南往桌子上一坐,嘟囔着个嘴:“那都是您闹出来的笑话。”
  沈奶奶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继续吃菜。”
  丰南偷偷给了戚自凡一个鬼马的表情,意思是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戚自凡僵硬着笑容敷衍的笑了笑,心里叹了老长一口气。
  她这种该死的师徒封建思想到底是哪里来的?
  段程也和江伏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一顿饭,吃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拢共半小时的功夫里,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
  吃完饭,沈奶奶坐在沙发上跟戚自凡聊天,丰南在后厨学做点心,江伏使劲给段程也递眼神。
  段程也终于知道自己不太适合厚着脸皮留在这里了,礼貌地跟沈奶奶说:“今天谢谢沈奶奶的招待,那我和江伏就不打扰了。”
  沈奶奶一听,嘴上虽然很客气,“好啊小段,下次再来玩。”
  但是这眼神吧,就没从戚自凡身上离开过一秒,完全是看孙女婿看的忙不过来的样子。
  见沈奶奶这难舍难分的样子,段程也对戚自凡说,“自凡老师,要不要顺便搭我的车,我送你一程吧。”
  沈奶奶这倒是分了几分眼神给段程也,她起身怪嗔地拍了拍段程也的手肘,笑着打趣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来事,自凡是自家人,我早就让人在楼上给他备好了房间,他住这儿呢。”
  戚自凡站起来,温和微微带点笑,“谢谢段先生了,不过这段时间,我都住在南南这边。”
  他说的自然又不刻意,但是在段程也听来却是一种莫名的炫耀。
  段程也咬了咬后槽牙,“行,那我就不打扰了。”
  丰南捧了一盒刚出烤箱的蛋黄酥出来,却见客厅里只坐了戚自凡一个人。
  “奶奶上楼了?”丰南把东西放在你茶几上,“他们两个也走了啊?”
  “嗯。”戚自凡俯过身子来拿蛋黄酥,尝了一口。
  蛋黄咸香裹着豆沙甜糯,外面的蛋皮又口感酥脆。
  眼前的姑娘正从茶具里沏出一杯红茶。
  “南南,我能问你件事吗?”戚自凡挣扎了好几番,得不到答案心里不安宁,他终于是打算问问。
  “你是想问段程也的事情吧。”丰南用那紫砂茶壶倒了杯红茶递给戚自凡。
  戚自凡没料到她一语中的。
  “师傅,我和段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就像你见到的那样,我们现在能和平相处,就跟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
  “师傅,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你说一句任何跟段程也有关的事情,我都不会因此心跳加快,气息紊乱。”
  “我已经是完完全全独立的我了啊。”丰南捧着手里的杯子,那杯子里冒着氤氲的雾气,她的眼里倒映着屋子里的烛光灯火。
  “是,是我多想了,是我还在用老眼光看待过去的事情和现在的你,南南,我的工作经常让我各国奔波,我有时候处在异国他乡的时候,经常会想,我不在的时光里,你会不会又以另一种我无法追赶的速度,在自我成长。”
  “那种成长的速度,让我不想让你再叫我一声师傅。”戚自凡微微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眼前姑娘柔顺的长发和素净的脸庞。
  丰南没有听懂戚自凡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她托着腮帮子,打趣道,“怎么会,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师傅呀。”
  “十八岁的时候就是,二十三岁了还是,如今二十六了,你仍然是,你看,师傅,你做了这么多年南南的师傅,你得多老了。”
  戚自凡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你呀,我说了多少次,不许说我老,我也只比你长五岁。”
  丰南从沙发上下来,坐的端正:“那这么算起来,师傅你都31了,难怪戚伯伯和阿姨病急乱投医,连我奶奶的馊主意都能考虑。”
  戚自凡:……
  “所以你周游列国的这么多年,就没有遇上一个心仪的女孩子,不应该啊师傅,按照你这样的条件,应该未成年就遭人惦记了吧。”
  “丰南。”戚自凡拿出点课堂上的威严来,半带点威胁和训诫道,“你天天胡说些什么。”
  “行行行,您老人家问我,我就全数交代,我问问您吧,您就一言不合说我胡说,敢情就是不平等对待呗。”
  戚自凡看着丰南那个随意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自己平日里以师生相称并无半点逾规,才让她当真是对他的心思半分都不知晓
  丰南的手伸向最后一块蛋黄酥的时候,戚自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丰南一愣,听到戚自凡说,:“南南,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