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丰南坐在白惨惨的医院走廊上,她的身子微微发抖,控制不住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医生说,段程也背上那个刀口,靠近心脏,手术风险非常高。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因为撞击导致的多处骨折。
  连医生都表示不太相信,他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跑去替别人挡刀子的。
  林起苼得到消息后和方盖一起来了医院。
  林起苼觉得还是有必要要跟丰南说一下事情进展:“我已经跟警方联系了,他们已经立案了,也哥的车祸,大概率是人为的。”
  “段爷爷在处理段氏集团的事情,目前还不知道也哥的事情。”
  “那个伤人的女人,也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林起苼交代完这一切之后,三人站在那医院门口,许久都没有一人说话。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走廊那头只剩下悬挂在墙上的钟表齿轮之间发出来的声音,那倒计时一秒一秒地流逝。
  旧年辞去,新年将至。
  本该是聚在一起吃团圆年夜饭的夜里,段程也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室的床上。
  丰南手机一震,她掏出来回了沈世黎消息,没说晚上发生的事情,场面已经够乱了,她一说,保准沈世黎能带着沈奶奶冲过来确认她有没有事。
  她只是说不回来吃饭了。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却意外地摸到了段程也给他的U盘。
  她忽然想起来,段程也说,节目录制结束后,让她再看。
  急救室里的他许久没有消息,丰南特别想知道段程也想要跟她说什么。
  她抬头有些着急地问林起苼:“林先生,您带电脑了吗?”
  林起苼看她有些着急地样子,把车钥匙拿出来,“在后座上有只笔记本,你们去吧,也哥这边有消息我通知你。”
  丰南拿过钥匙,方盖陪着她去了林起苼车里。
  丰南走后,林起苼接起来段老爷子的电话。
  “阿笙啊,程也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段爷爷,也哥他……人在抢救室,我找人看过,他车子被人做了手脚,我估计是又是那对父子干的。”
  “不行,我得来看看。”
  “爷爷,您这边好不容易跟楚伯伯做了这一波戏,现在是最关键的事情,千万别被段绅看出来楚伯伯跟您是一条船上的人。”
  “也哥这边一有消息我就通知您,您干着急也没有用。”
  林起苼几句话倒是点醒了段老爷子。
  林起苼问到:“您那边情况怎么样。”
  段老爷保持冷静:“你楚伯伯那边没有问题,那两父子已经上套了,等他们股权一交,段家就能把这两个蛀虫摘出去了。”
  “只是……”段老爷子惋惜,“在车子里动手脚的事情,终归没有证据,否则,让他们牢底坐穿!”
  林起苼琢磨着段老爷子的话,他忽然想到,这两天都没有看到过司机小林。
  他忙提醒,“爷爷,小林?”
  段老爷子连忙反应过来,“阿笙,照顾好程也,别打草惊蛇,我让人去找那个小林。”
  车子里,丰南打开了林起苼的电脑,自动连上了他车里的车载无线。
  丰南把那u盘插在电脑上,她觉得段程也一定有话要说。
  丰南打开那个文件,是一个安装包,她打开后执行了安装程序,那系统就开始自动连接启动。
  丰南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前沿网络的logo,才知道,这个程序连接的就是游戏后台。
  那些代码开始流畅地启动。
  她的屏幕变成了一台虚拟机,在她开启程序的一瞬间,开始按照已经写好的场景运行。
  一时间,游戏大厅全服喇叭提示,除夕活动,碧海大厅将有加冕仪式。
  加冕仪式现场会有罕见的神器掉落。
  所有玩家得到这个消息后,纷纷赶往了碧海大殿。
  按照规则,达到试炼等级的玩家才能够在碧海加冕,根据你的属性和等级,分别排神位。
  每一次加冕,都意味着在全服里,告诉大家你有多强。
  丰南的电脑面前,出现一个熟悉的人物。
  那是她曾经亲手设计的凤凰神。
  凤歌从长长的红毯下面走上来,她穿的简朴素净,安静的眸子里倒映着碧海里壮阔的风景。
  各位玩家看到她的时候,议论纷纷。
  “这不是NPC非玩家吗,怎么也能来加冕?”
  “什么意思,凤歌要成为玩家角色了吗?”
  “我了解过,凤歌人物简介,凤歌要是变成游戏角色了,我敢保证是全服最受欢迎的角色。”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这游戏玩家设计相貌平平,半点能打的气场都没有。”
  丰南看着那个熟悉的角色。
  她记得是她自己,把她的翅膀尽数砍去,把她的武器收走,把她的火焰熄灭,把她的红发描黑,把她眼里的战场,恢复成平淡无奇的黑暗。
  如今,凤歌出现了,她站在那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大厅上。
  作为一个神位,她第一次能够站上那里,接受诸神的洗礼。
  那拿着甘露的引路童笑呵呵地散去,神寺里琴师和笛师默契和鸣。
  众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地站在大厅里。
  忽而天色转变,雷电交加。
  几个老玩家敏感地喊着:“不好了,那地阴壑里的困兽有异动。”
  “什么,不是传言唯有那上神之位,才能召唤那头困兽的吗?”
  “今日困兽异动,难道这凤歌…”
  大家在公屏上刷着纷纷猜测的各种信息。
  碧海厅上突然一道闪电,亮到大家睁不开眼。
  只见那金光闪耀中,突然飞来了一群各色各样的鸟,从那光束里来回穿梭。
  百鸟齐鸣,颇为壮观。
  一声长鸣划破天际,只见从那光束里,飞出来一只巨大的凤凰。
  那凤凰远看似一团烈火,周身的光焰能灼烧一切,近看却通身雪白,是一只绝无仅有的白凤凰。
  那凤凰盘旋一圈,落在地上,化作一个女子。
  “凤歌涅槃重生了!”服务器的公频上有人喊着。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凤凰,就是凤歌,不过她眸子已经由黑色变成带火的红色,她的□□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一袭白衣衣袂翩跹,一头随风飘动的长发倾泻而下。
  她扬着白色的翅膀,定在半空中。
  一声咆哮,众人纷纷回头。
  众人皆知那埋下地下的困兽是这个游戏战斗力最强的生物。
  降服它,就能成为万人敬仰的上神。
  困兽暴戾地几步跨过来,连带着大厅都传来微微的震感。
  那远古巨兽来到凤歌的面前的时候,脸上萧肃的杀意退了几分,它远远地坐在地上看着凤歌。
  凤歌伸出手指,那巨兽嗅了嗅,而后乖巧地盘坐在他身边。
  众玩家惊讶四座。
  大家都记得游戏总负责人段家那位少爷心比天高地说过。
  他就是那只巨兽。
  碧海上没有任何人能打败他。
  除非他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臣服。
  而如今,浑身毛发浓密,面目不怒而威,武力和灵力值满格的困兽,温顺地俯在风歌脚边。
  古老的树精敲着碧海天池上的长生钟。
  他浑厚的嗓音里充斥着千年的岁月变迁,回响在碧海的天际。
  “迎上古凤凰神归位,众神跪。”
  树精长老维持着神界的秩序,这是所有的玩家第一次,看到代表纪律和约束的它,朝着凤凰神的方向,半跪着身子,朝拜那白衣女子。
  “迎上古凤凰神归位。”碧海殿上不知是谁借着树精长老的声音喊了一声,继而,此起彼伏地声音像是接力赛一样,在众玩家之间传递。
  越来越多的玩家,倾倒在凤凰神的脚下。
  “迎上古凤凰神归位,众神跪。”
  没有人知道,凤凰神兽,本该载入碧海殿化神历史上的游戏角色,为什么在三年前被销毁了。
  但如今,她回来了。
  困兽受训于她,众神跪拜于她。
  丰南看着凤歌站在那云腾起伏的金殿上,她宛如新生,受万神敬仰。
  她知道,那是段程也送给她的礼物。
  作为今天晚上,她自己克服自己心理恐惧,重新回来成为自己的礼物。
  他懂她心里的柔弱,也送她如童话般的繁华。
  那困兽还冲破了囚禁它的牢笼,来到了凤歌身边,从起形影不离。
  那他段程也呢,不打算给她一个交代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任由她担心,到现在都还生死一线,不知结果?
  丰南打开车门,从车上跑下去。
  她现在,特别想问问他,他是不是就打算给她这样一场仪式,然后打算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他是不是傻,哪有人看到刀不躲,还迎面挡上来。
  丰南几步跑到抢救室门口,却发现抢救室的门已经开了,里面的人已经被转移了。
  她茫然地转了两圈也没有看到林起苼,连忙抓过一个护士问,“小姐,刚刚抢救的人呢?”
  “我不知道唉。”
  丰南抓着医院里的经过的人,医生、护士甚至病人,她都问了一边,可是他们却只是茫然地摇头,不知道里面的人的去向。
  方盖过了一会追了上来,抓着丰南的手,“南南,你冷静一点。”
  丰南看到方盖,连忙问她,“盖盖,刚刚明明在里面抢救的,怎么没了?怎么就不见了?”
  “失败还是成功,总得有个说法吧?怎么就消失了?”丰南抓着她的袖子,语气越开越着急,开始带点哭腔,“盖盖,他不见了。”
  “南南,南南你听我说。”方盖把丰南拉到一边,攥着她的手心,看着她慌乱的神色,“你先冷静,你听我跟你说。”
  “段程也被转移了,段老爷子和林起苼已经有抓住段绅父子的法子了,只是找证据需要时间。”
  “段程也车子翻的地方,有条河,他们对外宣称,段程也摔下河里,生还可能性很低。”
  “为了不让段绅他们父子发现,不管段程也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都要说他死了。”
  “只有他死了,那两父子才会放松警惕,才能给段爷爷和林起苼争取更多的时间。”
  丰南不太相信,反握着她的手,“真的?”
  “真的,林起苼给我打的电话,”
  方盖抹过丰南脸上泪痕,“而且,告诉你个好消息,段程也手术成功了,但是需要住院观察,过了四十八小时候没事,基本上就脱离生命危险了。”
  “真的嘛?那他们转移到哪家医院了,我去看看。”丰南转身欲走。
  方盖拉住她,“南南,段程山看你平安无事,你觉得他会不派人盯着你吗,若是让他知道你去看他,知道段程也没死,他一定会先于我们采取动作的。”
  “所有人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方盖把丰南抱在怀里,“再等等好吗,他会好起来的,也会回来的。”
  丰南吸了吸鼻子,控制自己胸腔里翻涌上来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我明白。”
  除夕当夜的前南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匠心独具口碑传承的于怀表业突然之间爆出欺压工人、漠视生命的丑闻,合同签署当事人段程也意外车祸而亡,段氏集团一夜之间传出被收购的消息,未等开盘,大家手里拿着的段氏股票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而后新春佳节过后,股市重新开盘,段氏集团股价跌到谷底,惨遭血洗。
  段绅和段成山按照和楚家约定的一样,把手上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了楚家,加上楚家从二级市场上买入的股票。
  很快,楚氏成了段氏集团的实际控制人。
  百年大家族,一夜易主,称得上是资本市场,新的一年最令人唏嘘的事情了。
  只不过当众人还在感叹一个曾今辉煌的企业就要逐渐没落的时候,再一次的翻转来的始料未及。
  楚氏集团把实际控制权分配又转移给了段家那位早已退出商场江湖的段老爷子。
  而后,段老爷一纸满满的罪状,对外声明了段绅和段程山是如何盗窃公司机密文件,伪造执行董事签字,欺压工地员工,更有蓄意杀人、枉顾法纪等条条罪状。
  清清楚楚列了满满的罪状,段家的律师团队一出,对方连还口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当庭判罚,锒铛入狱。
  而后,段氏集团和于怀表业的实际控制权,又落回了段家手里。
  那些个看客围着看了一圈,虽然不懂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光是凭着对故事里面一知半解的解读,都能在人群里引起不少的目光。
  能说出里面一两个情节的,更是被追着问故事的后续。
  丰南在路上总是能听到不知实情但是加油添醋的人说的天花乱坠的,她低着头摇头笑笑。
  他们说那车祸是段程也的小叔亲自动的手,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段老爷子才有证据。
  事实却是林起苼越过了三个省追着司机小林来到他的老家,在他软硬兼施下小林终于说出了真相。
  小林收了段程山的钱后,他怕段程山杀人灭口,还留了一份证据自保。
  因此才能查出刹车失灵事件的原委。
  丰南想着想着,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她左手边菜篮子的菜都被丰南撞翻了。
  她赶紧蹲下来帮忙把菜捡起来,抬头却看到是李阿姨。
  李阿姨看到她也很吃惊,“南小姐,好巧啊。”
  “李阿姨?”丰南想起从前在江环相处的时候,这个阿姨对她贴心又照顾。
  “真的是南小姐啊。”李阿姨抓着丰南的衣袖,她当下眼里就湿漉漉的了,“三年了,小姐怎么也不回家看看。”
  丰南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起。
  李阿姨不知道她和段程也具体的故事,她只知道,丰南和段程也住在一个房子里,丰南走后,段程也对她又用情深切,念念不忘。
  这个房子里的东西,都保持着丰南走的时候的样子。
  自然而然,就用“家”这个词,来形容江环。
  她甚至不知道段程也还活着,自己一个人还是按照原来约定的时间,按时地去打扫卫生。
  按照段程也曾今说的那样,一周去送两次瓜果蔬菜。
  她忙拉了丰南,“走,我给你回家做饭。”
  丰南这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江环楼下。
  她真是许久许久都没有来过这里了。
  段程也那次车祸之后多处骨折,被段家转移到了国外治疗。
  李阿姨拽着丰南的手,没说两句眼睛就红红的,“南小姐,如今段少爷不在了,从前他总是让我每周送两次新鲜的食材去,他预付了我三年的薪酬,如今他不在了,我……”
  “您就当是陪我说说话,不然这些。”李阿姨指了指篮筐里的蔬菜,抹着眼泪摇了摇头:“又只能等到烂了我再拿出来丢了。”
  丰南看着李阿姨那满满的一筐蔬菜,点了点头,“好,李阿姨,我饿了。”
  李阿姨忙收拾掉脸上的泪水,拉着丰南上楼,“好,南小姐,我不说了,我去做饭。”
  她破涕而笑,热情地跟她介绍着自己篮子里那些新鲜的蔬菜分别可以做什么食材,带着丰南到了门口。
  李阿姨腾不出手来,对丰南说:“南小姐,你摁一下指纹锁吧。”
  丰南有些疑惑:“我应该开不了吧?”
  李阿姨用一副仿佛她在说笑话的表情看着她:“怎么会?少爷从来都不让我改密码的,他说你随时会回家的,到时候进不来他就要跪搓衣板。”
  丰南一顿,“是这样嘛?”她迟疑地把手指摁上去。
  当下门就开了。
  “我说吧。”李阿姨把一大堆东西拿进去,脸上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
  丰南帮着她,顺便问了一嘴,“从前段程也不怎么回家做饭,如今他……”丰南不太好斟酌关于他没死只是出国养病了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说。
  她改了一下,“如今家里又没有人,李阿姨,你买那么多生鲜干什么?”
  “唉。”李阿姨穿上围裙,“这事吧,段少爷三年前就定下来,不管他回不回来,我每周都会来给冰箱里放些新鲜的食材。”
  “他总说,要是南小姐您回来了,看到冰箱里面都是吃的,心情就会变好,家也有家的味道。”
  “只不过,过去三年,我每次来换食材的时候,我怎么样满满当当地放进去,就怎么样满满当当地拿出来扔了,也怪浪费食材的。”
  “但是少爷这个人吧,您也知道,认死理,决定的事难回头,他这么盼着南小姐您回来,如今您回来,他却……”
  李阿姨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丰南在那里看着厨房里熟悉的摆列。
  她爱下厨,段程也空了就会来厨房里,有时候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手上翻来覆去的动作,有时候就从她身后抱着她,把过她的手熬着冬日灶火上的一锅浓汤。
  他们穿着浅色的毛衣,一个低头,一个抬眼,融在人间烟火的氤氲里。
  李阿姨连忙收拾了自己说崩溃就崩溃的情绪,恢复如初。
  “南小姐,您先坐会,我去厨房忙活了,中午就按照咱们路上我说的你爱吃的那几个菜来做。”
  李阿姨给丰南倒了一杯水之后就进了厨房。
  丰南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客厅。
  与她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甚至沙发上那块与客厅主色调格格不入幼稚的床边毯,都是她留下的。
  她信步走到自己的画室,她走之前空置的画室里多了很多画。
  她能报的上名,和她也报不上名的画作,整整齐齐地列在那里。
  在那些画里,有一幅非常特殊的画。
  那画虽然被裱了起来,但是那纸张上的些许褶皱还是无法熨平。
  那是她画的段程也,她走的之后丢进了垃圾桶。
  想不到他却没有扔,还煞有其事地裱起来,挂在墙上。
  画上,他双手插兜,支棱着裤子口袋鼓鼓的,半边侧着脑袋,长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傲慢,就那样侧着站在那里。
  少年如斯,张扬纨绔。
  一阵风吹来,画室里的白色纱窗翻飞落下,门似是“吱呀”一声被风吹开。
  丰南回头。
  门框处,杵了一个人,他穿了一条驼色的高领毛衣,额间的刘海细密杂乱,他嘴里咬着半个似是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苹果,抬眼对她笑着。
  “追了你一路了,你小腿叭叭的,走的还真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