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已改)
那天的凌晨三点,姜谣就被冯连叫起来化妆。
按照习俗,婚礼之前她和季渃丞不能见面,要各自在不同的房间打扮。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呆滞的坐在床上缓了好久,还是好想睡觉。
要不是姜楚年坚持,她真的懒得大操大办,直接躲到哪个海岛旅游一圈就算了。
但是她爸很传统,非要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哪怕她已经跟季老师滚了好几年的床单了。
冯连给她端过来一杯咖啡,感叹道:“小公主今天就要嫁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领证都好久了,哪能是今天。
要不是季老师不着急,估计她孩子都生出来了。
姜谣把咖啡喝完,多少清醒了些。
她慢吞吞蹭下了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天还没亮呢。
窗外的马路上,嵌着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像按进大地里的金色纽扣,一动不动,温柔的散发着光晕。
这个时间街上的车也少了些,偶尔有呼啸过的大货车盖过聒噪的虫鸣。
远方是一片静谧的黑,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沉沉的暮色。
再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日出了。
“我给季老师打个电话,看看他起了没。”
姜谣转回身要摸自己的手机。
冯连赶紧把她拦了下来。
“说好现在不能联系的,而且季老师肯定起了,他什么时候不守时过。”
姜谣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冯连的放下了。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莫名想见季渃丞,想缩进他的怀里睡个回笼觉。
“赶紧去冲个澡,马上就该化妆了。”
冯连把姜谣推进浴室,自己兴奋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生怕落下什么流程。
其实昨天晚上姜谣已经洗过了,但她还是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捣腾干净,打上一层香喷喷的沐浴露。
穿好衣服出来,化妆师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她的化妆台就正对着酒店客厅的落地窗,抬头望去,远处的天边像被撕破了一个清白色的口子,露出一线天光。
她坐在镜子面前,让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
承办婚礼的公司有专门录制纪录片的摄影师,镜头对准姜谣,仔仔细细记录着这天的每一分每一秒。
趁着化妆师在给她弄头发的时候,摄影师笑着对姜谣道:“大美女来看看镜头。”
姜谣扬起脸,对着镜头妩媚一笑,桃花眼微微弯着,睫毛轻颤,楚楚动人。
摄影师问道:“对了,谣谣为什么要把婚礼定在九月一日呢?”
他们公司曾经专门找有名的师父算过,也给姜谣提供了好几个黄道吉日,但都被否决了。
她指定要在九月一日。
姜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笑道:“因为这天很特别。”
摄影师不解:“哪里特别啊,好像是开学日。”
姜谣轻轻点了点头:“对啊,开学日就挺好,是个新的开始。”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今天也是她遇见季渃丞的纪念日。
或许没那么浪漫,但却深刻的烙印在了她的记忆里。
对她来说,那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几年前的今天,她刚刚完成为期十天的军训,疲惫的军训生活彻底打消了她对高中的期待。
她人也晒得黑了,嗓子也喊得哑了,起了个大早,背着一书包的课本赶来上学,刚到教室,就趴在了桌面上。
尽情睡觉。
反正也没人敢管她。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发小陈冬踹了下她的凳子。
力气还挺大,差点把姜谣从椅子上震下去。
被人打扰清梦的姜谣脾气特别差,猛地转回头去怒瞪陈冬,顶着睡成三眼皮的桃花眼骂道:“腿欠不欠!”
班级里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陈冬无奈的遮住了脸,不忍直视。
姜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气氛不对,她一瞬间惊醒了。
前台上响起了个十分悦耳清亮的男音——
“总算醒了?”
姜谣寻着声音转回头去,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那时候的季渃丞不过二十三岁,他有一双异常有吸引力的漂亮的眼睛,眼神中看不出喜怒,浓密的睫毛仿佛自带眼线,双眼皮轻轻折起。
姜谣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金丝边的眼镜,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到最上面的一颗,黑牛皮的腰带勒住柔韧的腰肢,包裹在西装裤里的腿又长又直。
她神色有些仓皇,手臂一颤,把自己的水杯撞到了地上,水洒了一地,杯子滚了滚,滚到讲台前面。
季渃丞盯着她看了片刻,弯腰蹲身,将她的水杯捡了起来,给她送回到桌面上。
“上课不许睡觉。”他温和的警告。
姜谣的确睡不着了,她所有的目光都被这个人给吸引了。
季渃丞靠近的时候,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茶香,香的她的心砰砰乱跳。
然后,一见倾心。
摄影师好奇道:“谣谣和季教授是怎么认识的呢,好像你们的职业也没有交集吧。”
摄影师是个典型的宅男,对俩人了解的不深,据他所知,一个是知名演员,一个是国宝级教授。
姜谣回过神来,眼波温柔:“他曾经做过我的物理老师。”
老师和学生什么的,摄影师瞬间联想了很多。
“那你一定学习很好,然后季教授对你印象深刻,就为你倾倒了。”
姜谣摸了摸被固定好的头发,见不会散开,这才摇摇头:“不是啊,季渃丞最开始很烦我。”
摄影师一愣:“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看。”
姜谣自嘲道:“我高中时候很土的,而且那时候特别嚣张,也特别幼稚,季渃丞躲我都来不及,别说喜欢我了。”
摄影师赶紧把镜头拉的近了些,问道:“谣谣太谦虚了,粉丝会当真的哦。”
姜谣把脚搭在凳子的横梁上,手掌一摊,开始罗列自己的罪状。
“我在物理课上跟同学打过架,踹翻桌子差点砸到季渃丞。
“我在他的备课本上写过小情书,后来才知道那是用来考核的,他还得重写一份。
“我搅合过他和别的女老师的约饭,一生气吃了他桌子上的巧克力,结果那是他爸给他带的纪念品。
“我带着他的名字上过学校贴吧的表白贴,还经常堵在他办公室门口装偶遇。
“总得来说,的确不怎么讨人喜欢。”
摄影师暗自吐了吐舌头,感叹道:“还真是年少轻狂啊!”
姜谣攥了攥手指,含笑不语。
如果让她重回到十六岁,她大概还会这么做。
那时候笨拙又倔强的自己,并不会表达喜欢,可那段磕磕绊绊的年少岁月,让整个青春都浓墨重彩起来。
“那么最后谣谣想对季教授说什么呢?”
姜谣想了想:“也没什么,就是我圆满了。”
“那你猜季教授会对你说什么呢?”
“大概是要好好听话,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啊,就这样么?”
“不然呢,他特别害羞,在镜头面前说不出什么的,尤其是这种纪录片还要放到网上去。”姜谣自信道。
同楼层的另一个套房里,季渃丞同样接受着采访。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靠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等待日出。
起伏的山脉后面跃出一丝橙红,微弱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但天已经够亮了,路灯悄然熄灭,晨雾降临在都市的每个角落。
女摄影师举着DV,将镜头对准季渃丞的上半身,愉悦的问道:“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紧张么?”
季渃丞转过头来,冲着镜头笑笑:“我还好,但她应该比我紧张。”
“听说您已经提名诺贝尔奖了,是结婚开心还是得奖开心啊?”
季渃丞抿了抿唇,温和道:“只要有她陪着,哪个都好。”
“您比您太太大七岁,两位是怎么相知相爱的呢?”
季渃丞思索了片刻,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我太太总说,所有看似浪漫的偶遇,都靠一方锲而不舍的努力,一开始的确是她总跟在我身后。”
“果然是谣谣的性格,敢爱敢恨。但是听说你们最初是师生关系,会不会还有点不敢接近?”
“她主意很多,我第一次做老师,的确很狼狈,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困扰,有时候干脆任由她胡闹。现在想想,或许换一个人,我就不愿意了。”
季渃丞轻轻摩擦着指尖的戒指,回忆起当初的种种,眼底满是爱意。
“那您当时就爱上您太太喽?”
季渃丞摇摇头:“她那时候还小,我是真把她当成学生看,只不过她太鲜活了,像一团炙热的火,带着点燃一切的旺盛,这也是后来我的感情发生变化的契机。”
“看来谣谣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一直锲而不舍的努力呢。”
季渃丞微微垂下眸,轻声道:“但你也知道,偶遇之所以能被称为浪漫,总归不会只有一个人动心,是吧?”
女摄影师恍惚了一下,她总觉得季渃丞垂眸的一瞬间,异常迷人。
有些羞涩,又十分坦诚。
“那您最后有什么想对您太太说的么?”
季渃丞对着镜头,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宝贝儿,我爱你啊。”
借着晨曦的光,摄影师依稀觉得季教授的耳朵有点红。
但也可能是错觉,因为太阳升起来了,一方天地都被染上鲜亮的橙红,光彩夺目。
录像本该结束了,但是摄影师舍不得中断录制。
这两个人,还能更美好么?
事实证明,能的。
后来,他们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叫季郁明,小的叫姜斯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