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许是性子清冷的人连身体都是避暑的不成？
楚墨宸偏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云沁雪。他在一旁自顾自地思考，云沁雪却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转过头微笑着提醒楚墨宸：
“墨宸，月见姑娘在等你说话呢。”
楚墨宸这才慢慢移开视线，看着厅中的月见。今日一早月见便悄悄过来了，带着行李，是来辞行的。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身量瘦削的男子，自带一身傲然之气，面色冷峻，却也能隐隐看出几分柔和。楚墨宸温声问道：
“你们已经决定了？”
月见点点头。
“我与珣哥已经商量好，先到处走走，然后择一处清净之地，平平淡淡地过后半生。公子，仲康城中的月见虽然死了，但是浪迹天涯的姜离仍在，若是公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我与珣哥自当鼎力相助。”
楚墨宸微笑着说：
“你们既已决定，我也不好强留，只是哪一日若是寻着了可心的地方，记得来个信儿，我便带着沁雪过去，与你们一同做个寄情山水的闲云野鹤。”
月见，或者说姜离，听得出楚墨宸不过是说些客套话，但是他话中并没有应下自己的承诺，姜离明白，楚墨宸没有让自己再卷进纷争的意思。她心下感激，也不再多言，与孟珣告辞后便携手离去。
云沁雪在他们二人走后，难得有些兴致地说：
“你对这个孟珣，似乎不一般。”
楚墨宸满脸无辜地答道：
“沁雪明鉴，为夫可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云沁雪偏着头看他，温柔一笑。
“墨宸与我说说他们二人的故事如何？”
云沁雪很少用这般温顺的样子说话，笑容晃得楚墨宸微微有些花了眼。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外面，渐渐走进了回忆中。
“我遇见孟珣和姜离，大约是两年前。”
云沁雪单手扶着脸颊，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清风楼刚刚建成，一日我与风清雅商量完开张的各种事宜后，正抄小路回家，就在一条小巷子里见到了他们二人。当时的孟珣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早已经人事不省，气息微弱，姜离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替他束发，还帮他理好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底色的衣服。这种生死别离的戏码在我看来实在愚蠢至极，我也一向不管闲事，想要视若无睹地走开，没想到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姜离慢慢举起身侧的匕首，眸中带着丝丝温情，对着孟珣便刺了下去。”
说到这，他停下来喝了口茶，对着云沁雪问道：
“沁雪可知道我见此情景时想的是什么？”
云沁雪轻声将心中想法说出来。
“此女无情，堪当大用。”
楚墨宸轻轻笑出了声。
“知我者，莫若沁雪。于是我将他们悄悄带回了府中，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孟珣救活。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了，姜离并不是无情，她只是万念俱灰。”
然后，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两年前，孟国曾与东垣国一战，双方旗鼓相当僵持不下，战事持续了整整三个月。之后东垣用计抓住了孟国将军身边的副官，以此胁迫孟国将军谈判。当时战事正酣，将士们情绪激昂，若是同意谈判士气必遭打击，况且东垣不除祸患仍在，遭殃的会是越来越多的百姓。于是这位将军便在两军对垒时，告知众将士副官是东垣奸细，假意被俘不过是苦肉之计，然后亲手搭弓将副官射杀在阵前。孟国因此士气大涨，东垣没料到将军有这样的狠心，被打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终于退兵百里远远地离开了孟国边境。而在此次大战之后，将军却失踪了。”
说到这，楚墨宸看云沁雪的神情，便知道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孟珣就是改名换姓的将军，那个副官，便是姜离的亲哥哥。当时孟珣和姜离，成亲还不过一年。”
云沁雪听到此忍不住心中唏嘘一声。都说造化弄人，原来真是如此。
“孟珣把姜离大哥的尸体背了回来，跪在姜离跟前请罪，却一言不发。他说不出牺牲一人为的是拯救苍生这种豪言壮语，他也不能说那一箭射入大哥胸口时他看见大哥脸上解脱的笑容，他只能把匕首放在姜离手中，然后让她一刀一刀把自己戳的满身血窟窿。之后他醒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叫了姜离的名字，姜离抱着他哭了个天昏地暗。再后来，姜离一定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我见孟珣也需要长期休养，就将他们留了下来。”
故事到此便讲完了，楚墨宸没说话只看着云沁雪，似乎知道她心中有疑问。云沁雪开口道：
“那如今，为什么让他们走？”
楚墨宸颇有些感叹地说：
“孟珣那样心思坚定的人，强留是留不住的。沁雪可知，他是我第一个不想结交，但是确实欣赏的人。”
云沁雪了然地点点头。孟珣此人，做将军时为大局肯牺牲亲人，职责尽了后，又为了赎罪肯放弃高官厚禄甚至性命，这种人做事全凭本心，难以驾驭，但确实难得。
云沁雪解了心中的好奇，也端起茶杯，与楚墨宸闲聊起来。
“那个锦绣真的有妹妹吗？”
楚墨宸笑了一下。
“我说有，自然就有。”
“你怎么会知道孟梓清这种不堪的底细？”
“谁让他在我去湖边散步的时候动手呢？之后没几天那个小宫女就失踪了，不必仔细想也能明白。”
云沁雪心中默默对孟梓清这么差的运气表示同情，这样栽在楚墨宸手上也算不得冤枉。她把这件事从头至尾理了一遍，发现还有一事想不通。
“还有一件事。”
“沁雪是不是想问，孟梓铭是怎么中毒的？”
“不错，姜离与孟梓铭在山中见面，在清风楼分别，似乎没有什么动手的机会。”
楚墨宸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开口道：
“姜离主动投怀送抱，孟梓铭必然会按捺不住找机会一亲芳泽，我便让姜离在手上涂了些马蹄莲花序的粉末，只要孟梓铭喝水，毒自然就下了。”
云沁雪没想过还有这种方法，一时有些发怔。楚墨宸看她端着茶杯愣住的样子，伸出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沁雪，你怎的如此单纯。”
云沁雪对楚墨宸这样的无耻行为已经习惯如常。
“同样的毒，凌钰娆几日便恢复如常了，孟梓铭怎么竟引发了寒症呢？”
楚墨宸不甚在意地说：
“怕分量不够，我又让风清雅加了些砒shuang。”
然后看云沁雪无语的样子，笑眯眯地又开口道：
“就一点点。”
凌钰瑄将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三日，终于动身去了楚墨宸的府中。
道谢。
他能看出楚墨宸想结交的意图，也能看出他藏于背后的野心，只不过这次来孟国是为了凌钰娆，本不想有其他事情来打扰，所以对于楚墨宸的示好，他一直假装看不见。可是这次这份人情，送的偏偏正对他的胃口，让他不得不收。凌钰瑄由通报的人领着，到了一间槐树遮蔽的院子，在树下石桌旁，楚墨宸已经摆好两杯茶，等待许久了。
凌钰瑄走过去落了座，拱手对楚墨宸致了一礼。
“凌钰瑄今日，特来向三皇子道谢。”
楚墨宸将他的手虚扶一下，开口道：
“凌兄不必如此，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凌钰瑄听见楚墨宸称自己为兄，从善如流的也改了对他的称呼。
“墨宸过谦了，仲康城中风向已变，岂能算是小事吗？”
楚墨宸无声地笑了笑。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凌钰瑄今日既踏进了这扇门，便是承认交了楚墨宸这个朋友，对明白的人，又何须说的太多呢？于是楚墨宸自然而然的换了话题。
“凌兄年长我一岁，如今你的妹妹都已经订下了婚约，怎么没听说凌兄有什么红颜知己？”
凌钰瑄慢悠悠地端起茶杯。
“墨宸不知，我父皇自我十七岁那年起，便每年都往同一处送一封求亲的信。”
“哦？有这样的事？”
凌钰瑄点点头。
“我父皇说，那一家的女儿秀外慧中，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他一定要为我求来做太子妃。”
说到这顿了一下，看楚墨宸微微挑起的眉毛，才故意叹了口气说：
“只可惜每次求亲都被拒绝了，不久前，那姑娘竟然还嫁给别人了。”
楚墨宸喝了口茶，貌似不经意地问：
“凌兄说的，可是沁雪一曲流云舞倾尽天下那一年？”
凌钰瑄假装没听出楚墨宸的言外之意，仔细想了想道：
“好像就是那一年吧。不过我听说那姑娘所嫁非人，夫君拈花惹草风流成性，整日无所事事，所以这次借着来送钰娆，我正好来看看那姑娘到底是如何的不可多得，怎么会放弃了我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选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楚墨宸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凌兄可有了结论了？”
凌钰瑄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
“姑娘果真是风华绝代，只是眼力差了些，不过配她的夫君，可是绰绰有余了。”
楚墨宸面上仍带着笑，心中却不禁冷哼一声。
小肚鸡肠的假公子。
凌钰瑄的心中却是舒畅无比。
抢了我的太子妃，气气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