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确认了自己心意的第一时间,云沁雪并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反而轻松了许多。其实之前自己便有所察觉只是不敢承认,也许是因为他缜密的心计,也许只是他不经意的一个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楚墨宸已经慢慢地住进了自己的心中。于是第二天开始,云沁雪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没有茶饭不思,没有郁郁寡欢。
  既然喜欢了,那便顺其自然吧。
  毕竟,谁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呢?
  凝香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看了一眼云沁雪,她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那看书,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看来夫人还没有消气,那就只好委屈公子再住几天客房了,凝香这样想着,垂头丧气地看了一眼窗外,突然一个激灵,迅速走到云沁雪身边,故意稍稍提高了声音,用担忧的语气说:
  “夫人,昨日你看的便是这一页,怎的又出神了?”
  云沁雪奇怪地看着凝香。
  “昨日我看的不是这本书。”
  凝香好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
  “夫人,已经好几日了,你总是望着一样事物出神,夜里又睡得不甚安稳,再如此下去,身子怕是要垮了呀。”
  云沁雪见凝香突然这般样子有些不明所以,却在下一刻见到来的人时瞬间便明白了。
  正一脚踏入房门的,可不就是楚墨宸。
  凝香秉持着一个忠心护主的属下恪尽职守的职责,坚持着看云沁雪将书翻了一页后,才假装回头突然看见楚墨宸,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又微微转头看向云沁雪,声音不大不小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出门去,还不忘将门关好。这一套动作下来简直行云流水,完美的展现了一个属下对夫人的可怜以及对公子无声的控诉,看得人差一点就相信了。
  如果关门的时候她忍住了那过于热切的表情和笑意。
  楚墨宸走到云沁雪身边坐下,顺手将云沁雪正在看的书拿过来。
  “沁雪读的是什么?”
  云沁雪没说话,自己慢悠悠地斟了一杯茶。楚墨宸将书翻到前头,待看清书的名字,提起了些兴趣。
  “《荣枯鉴》?沁雪看这专为研究小人而写的著作,可是身边有小人要防范吗?”
  云沁雪淡淡地说:
  “我平日看书比较杂,今日恰巧看到这本而已。”
  楚墨宸翻了几页,又问道:
  “那沁雪可有哪一句觉得印象深刻?”
  云沁雪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确实有一句,‘事不可绝,言不能尽,至亲亦戒也’。”
  做事要留后路,说话要留半句,即便至亲之人也不可不防。
  楚墨宸闻言心中甚感无奈,借古人劝诫之言来讽刺自己,果然还没有消气。
  “我倒觉得还是另一句颇为在理,‘君子惑于微,不惑于大’。”
  君子总是在大事儿上明白,小事儿上糊涂。谁还没犯过糊涂呢。
  云沁雪明白,楚墨宸今日既踏进这房门,就是主动示好之意,两人冷战几日,难为跟着操心的却是凝香和轩辕昇,现在自己已然心中澄明,也没有什么僵持的必要。只是若只因楚墨宸一句糊涂就和好,似乎又有些太过轻易。
  “君子是成大事者,心忧天下,惑于微又何必在意呢?”
  楚墨宸将书放下,看着云沁雪。
  “一时糊涂可以说是不小心被蒙蔽,可若是一直糊涂不能清醒,岂不是凭白伤了人心?”
  云沁雪依然云淡风轻地说:
  “三皇子言下之意,现在可是已经清醒了?”
  这句三皇子听得楚墨宸着实有些刺耳,他面带诚恳地说:
  “醍醐灌顶。”
  对楚墨宸来说,姿态低到如此已经是前所未有,是以云沁雪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
  “油腔滑调,小人行径。”
  楚墨宸见云沁雪笑了便轻舒一口气,从善如流地端起云沁雪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君子与小人之分,从来也没有定论,不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我惟愿做个聪明人。”
  聪明人之间说话最舒心的就是从来不必说透,该明白的彼此早已明白。如今心结已经解开,云沁雪便将自己会武功一事缓缓道来。
  “我从三岁时开始学功夫,与大哥不同的是,大哥习武是请了师傅来教,人人都知道,而我则是由父亲亲自教授,且叮嘱我绝不可被人知晓。”
  楚墨宸有些奇怪。
  “岳父此举甚为怪异,可曾告诉过你是什么原因?”
  云沁雪摇摇头。
  “不曾。父亲只是说未来总归叵测,有武艺在身便可于险境中窥得一丝生机。”
  楚墨宸手指轻叩桌面,仔细思索着这句话中蕴藏的深意。
  “险境……生机……”
  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楚墨宸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沁雪,岳父大人是在未雨绸缪。”
  这下轮到云沁雪不解了。
  “何出此言?”
  楚墨宸问道:
  “沁雪莫名被皇上赐予与我成婚,可知道原因?”
  云沁雪答道:
  “父亲只说是他主动请皇上赐婚,其中缘由并没有同我说明。”
  楚墨宸将云璟之前约见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云沁雪,云沁雪听完只觉得难以置信。
  “这么说来,我父亲与你母亲竟然相识?”
  楚墨宸点点头。
  “只怕不止是相识,他们之间肯定还有过什么约定,所以你尚且年幼晋王爷便让你习武,就是知道有一天你会嫁给我,也知道我要走的那条路荆棘重重,少不了凶险危殆,所以才会说要你能在险境中窥得生机。”
  云沁雪确实一直想知道父亲请婚的原因,只是乍然听到了还有些难以接受。她缓缓开口道:
  “若真是如此,这岂不是一盘十几年前就准备好了要下的棋?”
  楚墨宸盯着一处出神,沉思着说:
  “若真是如此,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岳父早在十几年前就铺好了这条路?”
  两人此时都迷惑于这件事开始的缘由,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云璟缜密精细的心计。两人被十几年前的疑团困扰着,都没有说话,一时房中便安静下来。
  没过一会儿,楚墨宸却一下笑出声来。
  “怪不得以前岳父推掉了那么多的求亲,现在看来竟然是在替我留住沁雪吗?”
  云沁雪没想到楚墨宸思索半天说了这么句无关的话,有些无言以对。
  楚墨宸却笑眯眯地看着云沁雪。
  “凌钰瑄总是明里暗里说我抢了他的太子妃,我时而还会觉得自己确实理亏了,殊不知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沁雪的夫君人选,这下看他这个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话可说。”
  云沁雪这回终于没忍住,认认真真地白了他一眼。
  云沁璇低着头乖巧地站在一旁,认真听着她母亲,晋王府二夫人萧彤的训导。
  “训练你这么多年,如今是该到你效力的时候了。”
  云沁璇顺从地答道:
  “一切全凭母亲吩咐。”
  “楚国传话来,之前派来打探三皇子底细的人全部无功而返,被人故意传出的消息耍得团团转,你便先去探听这件事,看看楚墨宸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又有什么能耐能把自己藏得那么深。”
  “母亲放心,沁璇定不负母亲所望。”
  萧彤满意地点点头,却在看见云沁璇腰间玉佩边隐约还挂着一条剑穗时瞬间冷下脸来,语气严厉地说:
  “从前让你接近叶晨,不过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王爷在朝堂的消息,你不仅没成功的让他对你言听计从,恐怕现在是自己神魂颠倒了吧!”
  云沁璇看萧彤突然变了脸色有些紧张。
  “母亲说哪里的话,我,我并没有……”
  “那你腰间的剑穗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尚未来得及送出去就被我叫过来了吗!”
  云沁璇慌忙将剑穗抓在手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萧彤见云沁璇慌张的样子,脸色更加冰冷起来。
  “怎么,没什么可狡辩的了是吗?”
  云沁璇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道:
  “娘,我确实钟情叶晨,不过娘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事……”
  “啪!”
  云沁璇挨了萧彤一个耳光,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剑穗被萧彤一把夺过,狠狠地摔在地上,剑穗上的水苍玉立时多了很多裂纹。
  “钟情?好好想想你的身份!身为细作还妄想着男女之情吗?你现在晋王府二小姐的身份尚不能让叶晨属意与你,若是让他知道你不过是个奸细,那你这些小女儿的心思,就连笑话都算不上!”
  云沁璇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母亲说的没错,最开始接近叶晨是怀有目的的,可是叶晨却对自己的示好不为所动。那时还年少,也许是好胜心驱使,越难以征服的越想要去征服,可谁能想到,渐渐沦陷的却是自己的心。这么多年了,叶晨的冷情何尝不曾让自己觉得难过,坚持着不肯放弃,不过是不愿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萧彤等不到云沁璇的回应,也不想再多说此事,背过身去冷漠地说: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自己今后该做的到底是什么。”
  云沁璇将地上的剑穗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
  萧彤转过头看她走出门的背影,这张与楚国皇后杨晚有八分相似的脸上,透着一丝晦涩不明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