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书房之中，两人相对而坐，楚墨宸又恢复了一派闲散的样子，他直截了当地说：
“明年开春，我会回去。”
谢泓清来之前已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并不觉得惊讶，只开口道：
“义父让我转告三皇子，若三皇子已下定决心，那么不论做什么事，我们谢府都会倾力相助。”
楚墨宸又问道：
“那若是我贪图享乐，仍是不想回去呢？”
谢泓清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有朝一日我们谢府众人流落他乡，就全仰仗三皇子关照了。”
楚墨宸轻笑出声。
“谢公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谢泓清也微微一笑。
“只是想真心结交三皇子这一位好朋友。”
楚墨宸眼睛看着桌上的烛台，貌似不经意地说：
“谢小姐之前来的时候，好像未曾听她说起过自己还有一位兄长。”
谢泓清低头拢了拢衣袖，道：
“如果梦筱说起了，三皇子是否会改变当时的决定？”
楚墨宸挑了挑眉没有作声，但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谢泓清开口道：
“既然说出来无用，对自己要做的事也没有任何助益，又何必要说呢？”
“原来谢氏一族都是这般理性之人，倒是我肤浅了。只是我仿佛听人说过，谢家的公子和小姐素来不合，我还以为谢小姐是因为这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哥哥与自己争家主的位子，所以不屑说起呢。”
说完，一脸真诚地看着谢泓清。
谢泓清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
“不知三皇子是从哪里听来的话，恐怕是有人在恶意的栽赃。义父待我如亲子一般，我也视梦筱如亲妹妹一样，说到底，以后的谢家还是要靠我们两个相互扶持着共同撑起来，岂会有不和这一说？”
“原来如此，竟是我多余担忧了。”
“心中有疑虑想要得到答案，人之常情而已。”
楚墨宸看着谢泓清笑着说：
“能得谢公子如此良师益友，是我的荣幸，想来日后也会获益良多。”
谢泓清谦逊地摆摆手。
“三皇子过誉，我不过区区小卒，略尽绵力罢了。”
这时楚墨宸见桌上的蜡烛已经燃过了一半，便开口道：
“今日不早了，谢公子旅途劳累需要休息，我们不如改日再叙。”
谢泓清站起身来，恭敬地施了一礼。
“三皇子也早些休息，我先行告退。”
谢泓清走了之后，楚墨宸也未在书房多加停留，紧接着也走了。他回到房间时，云沁雪已经为他备好了热茶，坐在桌边等着他回来。楚墨宸坐到她身边后，许久才感叹了一句：
“这个谢泓清，非敌非友，实在难对付得很。”
云沁雪还未曾见过此人，听到楚墨宸这样的评价后深感好奇。
“怎么说？”
楚墨宸沉思着开口道：
“白天的时候我与谢桓说话，他站在一旁一言未发，不仅如此，他对听到的任何话都没有显露出情绪。当然不能排除他之前就对我们的谈话已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是能沉稳如此，可见他性情隐忍又心思深沉。刚刚在书房，我又故意用他的身份来刺激他，可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语之间滴水不漏，虽然他也有表情，但是你能感觉到，他对于旁人的看法，不论是鄙夷或是认同，都没有从心底里在意。这样听来，沁雪觉得这个人怎样？”
“冷血无情。”
云沁雪说完看着楚墨宸，只见他点点头，又接着说：
“谢泓清这样的人，只忠于自己的信念，对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敌人和朋友的区别。换句话说，谁对他有利，他就会帮谁，并且绝对不会是绝对的。”
云沁雪仔细思索半晌，沉吟着开口：
“那就是说，即便我们是谢家的盟友，若是太子那一边能许给谢泓清更大的利益，他也会很容易就被拉拢过去？”
“很有可能，这就要看谢泓清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了。”
云沁雪皱了皱眉头。
“谢桓带着谢泓清一起来，就是昭示他是下一任家主的身份，那以后与谢家的联络就少不了谢泓清的参与。如此一来，我们与谢家的结盟岂不是变得很危险？”
“这一切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尚不能定论。何况现在的谢家还是谢桓说了算的，我们暂且静观其变。”
云沁雪点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默半晌，云沁雪还是忍不住将憋在心中一整天的疑惑问出了口。
“这次，谢桓的筹码是什么？”
楚墨宸在沉思中还未完全缓过神，没有听清云沁雪的话。
“沁雪说什么？”
云沁雪开口道：
“今天你在书房中一整天，就是想让谢桓觉得你在作抉择，对吗？所以，谢桓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为何他能笃定你最终会答应他的提议？”
云沁雪中午确实去看过楚墨宸一次没错，被拒之门外也没错，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是，楚墨宸悄悄地从门缝中递出来一张纸，上面是他无聊之余画得各种食物和点心，颇有些画饼充饥的意味。
云沁雪看了之后便明白了，楚墨宸大概是在做一出戏给别人看，目的就是让谢桓觉得楚墨宸是听了他的话受了影响，正在内心挣扎。那么到底是什么样重要的话，会让谢桓认为楚墨宸一定会被影响？
楚墨宸无谓地一笑。
“不过就是一件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却十分清楚的陈年往事罢了。本来与谢家就是要结盟的，只是好奇他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底牌来，谁知道他的最后一搏不过如此而已，还真的让我有些失望呢。”
云沁雪认真地看着楚墨宸，烛光昏黄暗淡，他眼中的情绪让人分辨不清，但是云沁雪知道，他真正的感受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无所谓。云沁雪没有接着追问，只是轻轻地拉住楚墨宸的手站起身来，说：
“很晚了，炉里的火也快燃尽了，早些休息吧。”
楚墨宸跟着站起来，随云沁雪走到床边，没有说话。
三更时分，窗外的风声渐轻，楚墨宸却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有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梦中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正中央，她的面目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清亮的眼眸清晰动人。她伸着手，轻声呼唤着楚墨宸的名字。
“宸儿。”
声音温柔而婉转。楚墨宸想伸出手去拉住她，可就在指尖刚刚要碰到的一瞬间，那女子的身影忽然急速向后退去，一下子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大地中间突然绽放出一朵鲜红色的花来，紧接着便无边无际地向四周晕染开来，直到模糊了整个世界。
此时云沁雪也醒了，她看不见楚墨宸现在的样子，可是她能听出来他稍显凌乱的呼吸。云沁雪侧过身子，双手握着楚墨宸的手，楚墨宸感觉到了之后，与云沁雪十指紧扣，将她的手握的死死的。
许久之后，楚墨宸轻声开口：
“沁雪。”
“嗯。”
“沁雪。”
“我在。”
“沁雪，谢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要再留他们了，明天就赶他们走吧。”
“好。”
“沁雪，明年天气回暖之后，随我回楚国吧。”
“好。”
“谢泓清那人十分可怕，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他。”
“我记住了。”
“我原来以为沁雪算是冷情的人了，可现在与谢泓清比起来，沁雪不过就是冷艳而已。”
“我只对不熟悉和不喜欢的人冷淡。”
“沁雪就一直这样冷艳下去吧，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没有什么人比自己更重要。”
“我知道了。”
楚墨宸这时也侧过身，与云沁雪面对面躺着。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感觉到彼此近在咫尺的鼻息。
“沁雪，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楚墨宸将云沁雪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云沁雪头枕着楚墨宸的胸膛，心中猛然涌出一股酸涩之感。楚墨宸明明在说着豪气的话，可是他的脆弱和不安却显露的那么清晰。云沁雪将手搭在楚墨宸的腰上，慢慢回抱住他，轻声说：
“好。”
第二天一早，谢桓刚起床就听见外面喧闹不已，早膳时他问侍女是怎么回事，侍女恭敬地答道：
“每逢雪后冬日的晴天，我家公子都会去城外的东湖冰钓，已是许多年的习惯了，而且一般都会在湖边安营扎寨些日子，所以阵仗难免大了些。”
谢桓闻言心中了然。主人出门，归期不定，客人怎么好意思一直赖着不走呢？看来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谢桓不气不恼，用完早膳之后吩咐谢泓清收拾好东西，然后找到管家楚辞，说：
“昨日天气不善，无奈在三皇子府中叨扰一晚，我们父子不胜感激。今日天朗气清，适宜行路，我们便起程回家了。”
楚辞道：
“公子离开时吩咐过，务必要留谢先生在府中，待他回来后再好好与先生一叙。”
谢桓腹诽着楚墨宸的虚情假意，面上却仍要做出一番感动的表情。
“三皇子的盛情老夫心领了，只是家中只有小女一人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留先生，那就祝先生一路顺风。”
“有劳管家转告三皇子，老夫在楚国随时恭候三皇子大驾。”
房间中。
云沁雪坐在桌边斟茶，看着楚墨宸悠闲品茶的样子，开口道：
“这种出面得罪人的事情，楚伯怕是没少做吧。”
楚墨宸放下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让我是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