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说吧，从哪惹上的人？”
楚墨宸趴在床上，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从小到大，讨厌我的人不就只有那么几个吗？”
沈天寂冷下脸来。
“楚逸寒那小子整日不知在想什么，自己的儿子回来都不懂得要保护着吗？还有小轩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按照沈天寂给别人起名字的习惯，这个小轩说的可能就是轩辕昇。果不其然，楚墨宸答道：
“昇带着另一队人在后头，我和沁雪先行一步，本来是为了躲开才这样安排，没想到却先成了靶子。”
“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不会无缘无故的要来看我，你是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吧，所以才写信给我，知道我会出来找你？”
楚墨宸声音越发虚弱了些。
“事事都没有万无一失，所以什么事都要留一条后路给自己，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沈天寂哼了一声。
“算你小子有记性。”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说：
“既然这样那肯定是秘密部署的，怎么还会泄露了消息？这事知道的人都有谁？”
楚墨宸说话太过费力，云沁雪便开口代他答道：
“除了我和墨宸，就只有在孟国的管家楚辞和轩辕昇知道。伪装的暗卫都是出发当日才被告知任务，就算其中有奸细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动作。”
沈天寂若有所思地说：
“知情人只有你们四个，这中间出了差错的可能性最大。楚辞是从楚国就跟着墨宸过去的，陪着他长大，要是有异心的话估计早就动手了，所以应该不是他。难道说是臭小子自己放出的消息，就为了使一出苦肉计？再不就是小雪厌烦了和他一起生活，干脆借别人的手斩草除根？”
云沁雪立时便有种无语凝噎之感。
难道怀疑受害者本人比怀疑轩辕昇还有理有据？
沈天寂看着云沁雪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出言解释道：
“小轩是我的徒弟，我看着他从小长大的，要是怀疑他，不就是在打我自己的脸吗？”
沈天寂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竟让人无言以对。不过楚墨宸和云沁雪两个人确实都没有怀疑过楚辞和轩辕昇，既然当初选择了信任，那就不会轻易去质疑。
沈天寂收起了开玩笑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你们自以为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但是很显然，还是有没有注意到的疏漏的地方。你们这几日就在这好好养伤，伤好了之后一定要全力查这次是谁透漏了消息，这个背后之人可不是个一般的小角色。”
云沁雪点点头，她也对这个消息灵通的幕后之人好奇得很。
说完了这件事，沈天寂起身想要去给两人准备些饭食，云沁雪却叫住了他。
“前辈替我和墨宸治伤辛苦，不如坐下来多歇息一会儿，正好也讲一讲与我们两个的渊源，如何？”
这是云沁雪刚见到沈天寂时就生出来的疑问，此时终于有了空闲，便问出了口。楚墨宸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听到云沁雪的问题一下子又精神起来，费力地侧过头说：
“对啊老头子，你说我和沁雪的婚约都是你定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沈天寂重新坐下，他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两个人，微笑着说：
“你们两个，该是要叫我一声师祖的。”
师祖？
云沁雪看了楚墨宸一眼。
这难道不是你的师父？
楚墨宸回了个惊奇的眼神给她。
你会对你师父叫老头子吗？
沈天寂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交流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不用这般惊讶，小雪的爹云璟，还有臭小子的娘柳心意，那可是我收的最早的两个徒弟。”
三十几年前，武林中曾出过一个高手，此人在三个月内连挑十大门派且无一败绩，自此一战成名，这人就是沈天寂。他不光武功高强，而且精通医术药理，就连机关奇巧都不在话下，实在是个奇人。不过在成名之后，沈天寂某一日突然觉得即使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自封了玄夕狂人之名，远离了江湖，做他的逍遥散人去了。
“我遇见小云的时候他才十岁，个头不过才到我胸前，竟然气势汹汹地说要挑战我。我当时觉得小孩子闹着玩而已，就应付似的和他过了几招想把他赶紧打发走，谁知道一个力道没收住就把他打晕了。我赶紧抱他回来救治，才发现这小子是自己算准了时间吃了迷药把自己迷晕的。我当时气得要把他扔出去，结果他抱着我的大腿不松开，非要拜我为师，我当然没答应，他就在我门口一动不动站了三天。”
说到这，沈天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小云出身在武将世家，自小就肩负着保家卫国的大任，他觉得武馆里请的师父会的只是些粗浅的功夫，危难时刻就是些花架子，所以才费尽心机打听到我的行踪，还设计了一出戏来接近我想让我收他为徒。十岁大的一个孩子，挺直了腰板往我的门前一站，整整三天没吃没睡，熬得眼睛通红的像个兔子，我实在狠不下心，所以就收了他做徒弟。”
楚墨宸冲着云沁雪挑了挑眉。
怪不得你爹现在那么圆滑，原来从小就是个小狐狸。
云沁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那是你岳父。
楚墨宸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岳父大人年少有为，实在英明。
沈天寂没注意到这厢的互动，接着说：
“收了小云为徒大概两年之后，我们在这片树林里捡到了心意，她的家里人都病死了，剩下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无依无靠，所以就跑到这林子里来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死去。我把她带了回来，可是她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后来小云去买了两块长命锁玉佩回来，跟她说‘这是信物，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妹妹，我们都长命百岁的活着，好好活着’。心意拿着玉佩抱着小云哭了个天昏地暗，之后就不再寻死了，也拜了我作师父。她没有根基功夫学的不够好，所以便专攻医术，学到最后竟比我还要厉害几分。”
后来云璟十八岁时离开沈天寂身边，回到朝堂投身行伍，二十岁时靠战功坐到将军之位，同年与青梅竹马的宋惜月成亲，一年后生下了大儿子云昊天。彼时的柳心意已经十七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去将军府看望师兄刚刚出生的孩子，却一下子就被来做客的楚国太子楚逸寒吸引住，从此便万劫不复。
“心意看上了楚逸寒，可是楚逸寒身边早就有了琴瑟和鸣的妻子，即使他也对心意有好感，却只能婉言相拒她的情意。心意始终放不下，就这么过了三四年，她有一次喝醉了酒去找楚逸寒，哭得撕心裂肺，结果两人就在那一晚出了事，怀上了墨宸。”
楚墨宸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心意本来是想着要独自把孩子拉扯大，可是楚逸寒找上门来，想将她接到宫里去，心意抵挡不住对楚逸寒的思念，最后还是答应了。她放下尊严跪在楚逸寒的皇后面前，求她让自己能留在楚逸寒的身边，结果那皇后气急攻心，正怀着的孩子早产，刚出生便夭折了。”
云沁雪听到这里很是震惊，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惊心的故事。
那时候的云璟正忙着帮孟彦卿平定兄弟的叛乱，抵抗边境的入侵，所以对柳心意发生的事一概不知，等到他再见到柳心意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楚墨宸这个奶娃娃了。
“心意带着两岁大的墨宸回来看我，顺路去探望小云，正巧小云的夫人快要生产，我就做主定了婚约。那时候的小云已经被封了晋王，我也是想为心意和墨宸寻个靠山，让楚国宫中的人能对她们母子另眼相看，可是谁知道，心意却没能等到你们都长大的那一天。”
沈天寂每每想起柳心意，心中都忍不住悲伤。那是多么洒脱的一个女子，却因为陷入了一场伤情的爱恋，铸造了自己悲哀的结局。
柳心意死前给沈天寂留了书，拜托他好好教导楚墨宸，带他远离尔虞我诈的权谋心术，在秀水明山间安稳地度过一生。沈天寂教会了楚墨宸武功医术，却改变不了他想争夺天下的野心，而且他和云璟也觉得，自己视若珍宝的徒弟和师妹被逼死在楚国皇宫，怎能让那些作恶的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身居高位的得意？正好那时候杨晚闹着要将楚墨宸送走，于是沈天寂和云璟商量过后便托孟彦卿出面把楚墨宸带回了孟国。孟彦卿与楚逸寒年少时有些交情，孟彦卿登基时楚逸寒也曾派兵相助平乱，所以孟彦卿承了这个人情，把楚墨宸好好地护在了身边。
“我和小云也想过要让墨宸自己选他的路，若是他长大了想过平静的生活，那就安静的为你们成了婚，平平安安在晋王府的庇佑下过一辈子。不过墨宸一直也没有放弃过他要回楚国的决心，所以那年小云才会让小雪在宫宴上跳舞出风头，目的是为了造势，然后在墨宸羽翼渐丰的时候给你们赐婚，让楚国那边不敢再小瞧墨宸。”
云璟一直未曾说出真相，是因为他知道就算说了楚墨宸也不会完全相信，说不准还会以为他有什么别的企图，到时候就弄巧成拙了。而沈天寂从小教导楚墨宸，是他年少时唯一能相信的人，并且还专门培养了一个轩辕昇在他身边保护他，真相由沈天寂来告知，才是最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