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璇儿，娘要走了。”
她伸手替商璇掖了掖被角，这样的事情，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做过。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的娘亲，我虽然把你生了下来，却没有好好照顾过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但是我对自己做的事从来都不后悔，要是能重来一回，我还是会这么做。我十七岁那年遇见你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一辈子就全是他的了，只要是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他失踪了二十年，我之所以能支撑着活下来，就是因为他的尸首没有找到，只要我没有亲眼见着，我就绝对不会相信他不在了。所以璇儿，我要去找你爹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你这么聪明，我很放心，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说完，萧彤站起来，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去。
听见关门声后，本来在熟睡的商璇睁开了眼睛，她目光空洞地看着房顶，渐渐的有泪水盈满了眼眶，顺着眼角不断滑落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丝笑意，慢慢地笑出了声音，随着笑声越来越大，她的眼泪也越来越多。笑到最后，她蜷缩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整个盖住，房间里顿时失去了声音，重归一片寂静。
这天清晨，云沁雪先行一步去御花园散步了，楚墨宸慢悠悠地起床后正准备去找她，轩辕昇就悄无声息地来了，跟他报告说：
“公子，二夫人一早便走了。”
楚墨宸感叹着萧彤一把年纪还这么乐于折腾，问道：
“她们又去哪了？”
轩辕昇却纠正他说：
“公子，是二夫人一个人走了，二小姐仍在客栈中。”
楚墨宸觉得十分奇怪。
“哦？怎么回事？”
轩辕昇就将昨天萧彤和杨晚见面时说的话转述给了楚墨宸，楚墨宸听完后一下沉了脸色，开口道：
“她亲口说的，那年是由她出的面？”
轩辕昇知道楚墨宸是在问柳妃娘娘死的那一年，他低下头不忍看楚墨宸的脸色，答道：
“这几日都是属下亲自在客栈那边监视着，这话是属下亲耳听到的，绝不会有错。”
楚墨宸脸色更阴沉了。
原来当年自己没看清的那个女人就是萧彤。一瞬间，萧彤对着柳心意说的字字句句全部都涌现到了楚墨宸眼前，那些恶毒的威胁，咄咄逼人的字眼，还有这些年让自己夜不能寐的梦魇，使楚墨宸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恨意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杨晚是幕后黑手，楚墨宸选择一点一点蚕食她和太子的力量，让她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一跌而下，这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而谢桓，因为他当年曾伸手想抓住柳心意，就凭他那一瞬间的善意，楚墨宸可以放他一马。但是对萧彤，这个直接造成柳心意死亡的刽子手，楚墨宸是绝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给她留一条活路了。
“当年是她，这次我和沁雪遇刺又是她，正好，那我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他冷笑一声，吩咐轩辕昇道：
“派人跟着她，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解决了，利索一点。”
“是。”
轩辕昇刚准备去办这事，楚墨宸又叫住他说：
“这件事不必让夫人知道，明白吗？”
虽然云沁雪没有明说，但是楚墨宸知道，她心中一直牵挂着她这个二姐，萧彤的事自然也会牵动她的心绪。既然这样，这些背后血腥的事就让他一个人来做吧，云沁雪不需要为这些事劳心劳神，徒增烦恼。
轩辕昇走了，不一会儿云沁雪回来，见楚墨宸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她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楚墨宸竟然在看着窗下水塘里的荷花出神，她幽幽地感叹一句：
“许久没见你过来，原来是被花迷了双眼啊。”
楚墨宸回头看看她，问道：
“沁雪这是同一朵花吃起醋来了？”
云沁雪淡笑着说：
“墨宸想多了，我只是好奇你下一次不想出门的理由，还能找些什么。”
然后云沁雪仔细打量着楚墨宸，心中倍感疑惑。
自打进了宫，楚墨宸为了做出一副无所事事的闲散模样，真的已经懒出了花样，可为什么身材却不见走样呢？
楚墨宸好像洞察了云沁雪心中所想，他对着云沁雪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沁雪不必困惑，为夫这是天生丽质。”
云沁雪转过头，不想和他说话。
楚墨宸走近云沁雪，拉着她坐下，正色道：
“不说玩笑话了。刚刚昇过来了，说你二娘独自一人又走了。”
云沁雪皱着眉头问道：
“她自己？”
楚墨宸点点头，然后将昨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萧彤替杨晚逼死柳心意的那一段。
云沁雪听完十分郁闷。
“所以她为了找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把云沁璇留在这不管了？”
楚墨宸也十分无奈。
“确实如此。”
云沁雪实在无法理解萧彤的想法。
“那她为什么要把云沁璇带过来呢？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留在晋王府里不好吗？”
“她应该没想到皇后一直在骗她，带着云沁璇来，自然还是想着替她做事了。”
云沁雪手握成拳，一下子捶在桌子上。
“现在用不上了，也就能无所顾忌地抛开了！”
云沁雪遇事一向冷静，这样情绪外露还是头一回。楚墨宸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抚着帮她平静下来，开口道：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你二姐？”
云沁雪冷哼一声。
“她有眼无珠识人不清，现在这样也是自作自受，我为什么要管她死活？”
楚墨宸赞同地说：
“没错，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云沁雪一个犀利的眼神看过来，楚墨宸无辜地眨眨眼。
我顺着你说，难道也错了？
你明知道我是气急了才这样说，难道就不能劝劝我吗？
现在劝你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你当我疯了吗？
云沁雪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心绪缓和下来，开口道：
“我们现在出现，她会觉得还有人一直关心她，永远也看不清楚这世间的险恶。先让她自己呆两天吧，也好长长记性，你让人暗中看着些就好。”
没听见楚墨宸答话，云沁雪抬起头，才发现楚墨宸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正托着脸颊看她。
“为什么这么看我？”
楚墨宸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缥缈。
“我刚刚发现沁雪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板着脸要教训人的样子，更是分外地动人心弦。”
云沁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
“那我以后每天都对着你生气，怎么样？”
楚墨宸想了想，摇摇头说：
“怎么能为了我一时私欲，让沁雪每天都生气呢？我会舍不得的。”
云沁雪无言以对，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楚墨宸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半晌突然叹了口气。
刚刚沁雪气鼓鼓的包子脸，真该出手去捏一捏，下次见到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真是遗憾呀遗憾。
楚墨临早晨刚起就被杨晚召去了栖梧宫，路上他一直在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急事。到了栖梧宫，杨晚坐在桌子旁吃早膳，见他进来后招招手。
“来的正好，刚煮好的百合绿豆汤，去暑热的，来陪母后一起吃一些。”
只是来陪着吃早膳？
楚墨临心中疑惑却没显露在表面，他坐在杨晚身边，不明所以地一同吃起饭来。
这一顿饭吃的安静又平常，等侍女将所有东西都撤了下去，杨晚才开口问道：
“吃得如何？”
楚墨临道：
“降燥败火，正适合最近的炎热天气。”
杨晚笑着说：
“就是替你准备的，让你静静心。”
楚墨临看着杨晚，心中突然忐忑起来。
“母后所言，儿臣不甚明了。”
“不甚明了？是啊，墨临长大了，我们母子也不复往日的心意相通了，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也学会瞒着我做事了，是不是？”
楚墨临这下才清楚了，杨晚这是知道了自己瞒着她刺杀楚墨宸的事。他撩起袍角跪在杨晚跟前，低着头说：
“母后和父皇去别院期间，孟国又来过一次线报，因为母后不在，那传信之人才找到了儿臣。后来儿臣之所以没有对母后告知此事，是因为墨宸已经到了城中，之前所有都是白费力气，说了只会让母后平白多了困扰。”
“这就是你罔顾我的意见，执意要刺杀楚墨宸的理由？”
楚墨临瞥了一眼杨晚的表情，见她说起这话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于是试探着说：
“母后心善，不愿意对墨宸下手，但是儿臣却知道，如果墨宸回来了，母后就很难再开心了。所以儿臣才决定派人刺杀他，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手段，不但没有帮母后除了心病，反而惹得母后更不痛快。儿臣鲁莽，请母后责罚。”
楚墨临避重就轻，将刺杀之事说成是为了杨晚，很是一手讨好她的王牌。杨晚明知道楚墨临此言半虚半实，但是听了之后心中确实舒坦了很多。她伸手将楚墨临扶起来，温声道：
“你一心为了母后着想，母后又岂能因为你的一片孝心怪责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