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一百零四章
酒过三巡，众人皆已喝得尽兴了，楚逸寒显然是许久未这样开心过，丝毫看不出疲惫，与杨晚高兴地说着话，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楚墨临打量了殿中众人一番，放下酒杯整整衣襟，走到大殿中央，拱手对座上的楚逸寒说：
“今日喜事连连，儿臣想借此机会，再为栎彤多求个恩典。”
楚逸寒借着酒意豪迈一笑。
“栎彤是我第一个孙儿，自然是什么都要得到最好的，你且说来。”
“儿臣想为栎彤择一位良师。”
“栎彤尚在襁褓之中，我儿就开始为她寻师傅了？莫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父皇圣明，儿臣心中确实有了属意之人，只是怕日后被人捷足先登，所以急着表现诚意。”
“哦？这倒让我很是好奇了，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得了你的青眼相看？”
席中各家公子皆正襟危坐，一个个兴奋又紧张地盯着楚墨临，眼睛直勾勾地都放出了光来。
保不齐就是今日哪一句话说得顺耳，叫太子殿下听到心里去了。
楚墨临转过身，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直到看到楚墨宸时定了下来，他嘴角轻扬，然后伸手指向了距离楚墨宸两座之远，坐在后面极不起眼的一个人。
“便是这一位。”
殿中顿时嘈杂起来，没被选中的人在失望之余，都起身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过来，想瞧瞧被太子殿下相中的这一位公子是谁，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得此殊荣。可是在他们看清楚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静默了。
竟然是……他？
楚墨临仿佛没看见楚墨宸脸上的错愕，回过头来对楚逸寒说：
“儿臣想要的，正是江尚书家的公子，江天羽。”
梅少晖与江天羽的宿怨，整个少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太子殿下这样做，难道是想要将这两人都招致自己麾下，天天看窝里斗？
梅少晖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皱着眉头看楚墨临，不知他这个太子姐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招揽一个我的死对头，难不成以后还要和他一起共事？
楚逸寒脸上笑意仍在，但眼中的醉意却已经消去了几分，他打量着楚墨临，问道：
“为何选了他？”
楚墨临开口道：
“江公子文韬武略，曾是国子监第一人，儿臣对他的才华倾慕已久，由他来教导栎彤，该是最让人放心不过的了。”
楚逸寒看着坐在角落低头不语的江天羽，开口道：
“若我没记错，他当年的案子仍旧压在大理寺中，尚未有定论。”
殿中众臣不知太子此举是何用意，皇上的话音中又听不出喜怒，故而大家面面相觑，只用眼神交流，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发声。
这时江堰和迈步走出来，跪倒在大殿中间，朗声道：
“皇上，微臣替犬子谢过太子殿下赏识，只是他年少时惹下祸端，还曾闹得满城风雨，已无颜面再为朝廷效力，更遑论担下教导公主的重任。如今他行动不便，能这样于家中了此残生已经是陛下盛宠，断不敢再有所奢求，望皇上明鉴。”
楚墨临闻听此言对着江堰和淡然一笑。
“无人年少不轻狂，江公子断了一条腿，日日忍受着锥心之痛，即便当年真的是他打伤了那人，现在的境况用来赎当年的罪，也已经够了。我有意请江公子做栎彤的教习先生，任的是侍读一职，并无官衔，算不得入朝为官，并未乱了朝纲坏了律法。如此一来，栎彤得了一位满腹经纶的先生，江公子的才能也有了施展之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紧接着他又对楚逸寒道：
“父皇，儿臣在您身边多年，除了学会了治国的雄韬伟略，更多的是学到了父皇待百姓与朝臣的仁义之心。儿臣认为，以仁治国，使众臣俯首，使万民归心，这才是国之壮大的根本。治国者，当有惜才爱才之心，也坚信自己有塑才之能，儿臣身为太子，理当承袭父皇的意志，让贤才有用武之地，助我楚国国运昌盛，万古流芳。”
楚墨临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不约而同地在心中为楚墨临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为我楚国太子，对治国用人之道理解得如此透彻，实乃我大楚之幸也！
云沁雪和楚墨宸端坐一边静静地听着，她趁人不注意用手肘碰了碰楚墨宸，靠近他轻声问道：
“说这种话，你行吗？”
楚墨宸歪了歪身子，在云沁雪耳边应道：
“从来没说过，恐怕不太行。”
“看来你还要跟你皇兄多多学习。”
“学习怎么练就一身面不改色说瞎话的本事？”
“不会说这么铿锵有力的话，是蒙骗不了人的。”
“为夫正直，断然做不到这般虚伪。”
云沁雪侧头看他。
“我勉强同意后半句。”
楚逸寒倚在座位上看着楚墨临，却没有对他这番话做评论。他命人将江天羽推到大殿中央，开口问道：
“对于太子之言，你有何想法？”
江天羽听楚墨临刚开口说要请他做公主侍读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之前和楚墨宸在花园的谈话，有楚墨临的人在暗处全部都听到了，不然他堂堂太子之身，不会来求取一个身残的人加入自己的阵营，更何况还是梅少晖的死对头。而楚墨临的目的不用多想，不过就是楚墨宸想要的，他都千方百计不让他得到罢了。
江天羽方才路过楚墨宸身边时，错身的瞬间，不经意看见了楚墨宸眼中的笑意，他端着一杯酒向江天羽致意，任谁看都像是在恭贺他得到了太子的赏识。
不过只有江天羽知道，楚墨宸确实是在与他恭贺，只是这恭贺的另有其事罢了。
原来楚墨宸所说的大展拳脚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江天羽左手握着右手，用力到指尖都发白了。他抬头看着楚逸寒，颤抖着声音道：
“罪臣蒙皇恩庇佑，才能以这副残破的身子在家中自省，这三年中，臣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当年的一时冲动，本以为这一生再无机会为国效力，没想到今日竟能得太子殿下赏识，心中实在是激动万分。若皇上愿意宽恕，臣自当倾尽全力，助公主成才！”
一时间，他眼中的忐忑，希冀，不安，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在了众人面前，让殿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对于被重新启用有多么热切的渴望。
楚墨宸喝了一杯酒掩藏起了嘴角的笑意。
不赖，演得跟真的似的。
楚墨临听见江天羽的话朗声一笑。
“父皇，既然江公子没有异议，那儿臣的请求，父皇可以应允吗？”
楚逸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大殿正中的几个人。
江天羽之才他曾有耳闻，当初国子监的官员不止一人来他面前夸赞过江天羽的能耐，说过此子是栋梁之才，日后可当大用。后来梅谢两派的争斗，江天羽算是被殃及的池鱼，这事他也心知肚明。江天羽有没有将断腿之恨怨在梅家的头上楚逸寒不清楚，但是看梅斌扬这几年明里和善暗中打压江堰和的样子，应当是不会接纳这个与自家有过嫌隙之人来做安平公主的老师。
所以今日托病未来的梅斌扬，对这件事情是不知情的吗？
那楚墨临想重新启用江天羽，到底是真的惜才，还是另有意图？
楚逸寒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
“太子有此等兼容之心是好事，我便允你所求。等到栎彤周岁之后，就让江天羽时时入宫教习吧。”
“谢父皇。”
“罪臣，谢皇上隆恩！”
江天羽坐在轮椅上伏低了身子谢恩，片刻后江堰和起身将他推回坐席，一路上都是各位大臣辨不清真假的恭喜道贺声。
楚墨临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席位，反倒往楚墨宸的方向走了两步，对着他开口道：
“栎彤与墨宸是同一天生辰，真是天生的叔侄缘分。这阵子忙这忙那的，倒是没忘了给你备一份庆贺生辰的大礼。”
楚墨宸携云沁雪站起身来。
“皇兄客气了，皇嫂身体尚未恢复，栎彤也还未满月，皇兄特意为我准备贺礼，实在让臣弟受之难安。”
“为自己的兄弟费心，理所应当。”
楚墨临摆了摆手，瞥见有侍卫从殿外跑进来，展颜一笑。
“这礼我花了不少心思，还望墨宸别嫌弃才好。”
话音刚落，那侍卫已跑到了跟前来。他呼吸急促，神色慌张，“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大殿中央。
“启禀皇上，商姑娘出事了！”
在座的不少人都听说了三皇子妃的一位表姐现下居住在宫中，正是姓商，听见侍卫所言脸上皆是神色诧异，齐刷刷地往楚墨宸的座位这边看过来。
云沁雪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她紧紧抓着楚墨宸的衣袖，脚下不稳跌倒在了他的怀中。
楚墨宸赶忙扶住姜四月，眼睛却盯着楚墨临，眼神越来越阴郁。
楚墨临不躲不闪，反而似是而非地回了他一个挑衅的笑。
不知这份大礼能不能让你满意呢，我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