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荣耀

  考虑到明天可能会有问题需要解决,所以李月辰也跑去上朝了,跟太子李显一左一右分别站在群臣前面两侧。
  而群臣则是看着龙椅上的李治,心中吐槽。
  现在这皇帝是越来越任性了,平时不管他们怎么叫,都以身体不好为由不来上朝。
  今天太平公主上朝了,结果皇帝也不请自来了,已经演都不演了。
  开始上朝,前面又是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龙椅上的李治半眯着眼睛,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站在最前面的李月辰也是一样,一直等到礼部侍郎崔挹开口,才深呼吸一口气,提起了精神。
  “启禀天皇,天后,太平公主目无法纪,昨日公然抓捕富商派去施粥的家丁,强制扣押其干活儿,而且不给饭吃……”
  听着崔挹的解释,龙椅上的李治挑着眉毛看向了李月辰:“太平,你有何解释?”
  “回陛下,崔侍郎有一点说错了!”李月辰上前一步,行礼回答道,“那并非施粥,只不过是一锅清水里面加了些米而已。我让那人自己喝了一碗,问他可有饱腹,他说饱了。于是就让他在那里协助干活儿了。反正都是为灾民做事,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崔挹扭过头,行礼道:“公主殿下,施粥乃是善举,但若是强制抓捕令其干重活儿,怕是日后没人愿意……”
  “若是以后做善事之人都向这般,本宫倒是宁愿没有!”李月辰直接打断了他,“善举……就算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也不该如此侮辱人吧?”
  “一锅清水加几粒米便是施粥,那日后若有外敌入侵我大唐,只让崔侍郎带十个步兵上前线也是反击了?”
  “你们想要博名声与本宫无关,但就算是装,也希望你等能装的像一点,而不是这般敷衍!”李月辰直接提高了声音。
  崔挹打断道:“公主莫要误会,那并非下官家中之人,只是族中……”
  “少给我岔开话题!”李月辰大吼一声,“若是真想行善,不求你们向军队一样冲在第一线,至少也能派人过来帮忙重建房屋开垦田地吧?又想要好名声,又不想付出,真当这天下人都是痴傻之人?”
  公主朝堂上怒吼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崔挹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马上回复道:“公主,那并非下官家人……”
  “那就给本宫回去转告他们!”李月辰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有些不耐烦的回答,“从开始的救灾,到如今灾后重建,都是军队在忙,你们作为一方父母官,可有做些措施?本宫问你,目前河堤何处破损,何处重建,灾民死亡数量,失踪人数,你可知晓?”
  “……”崔挹一时之间有些发愣,这些事情还没开始统计,他自然不知道。
  “本宫再问你,到目前为止,救灾所用经费几何?军中死亡人数!你可知晓?”李月辰眼角含着一滴眼泪,大声质问着。
  她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朝堂之中,一遍遍重复,似乎是一次次的质问。
  “这……”
  崔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站在原地,这来这去,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吼之后的李月辰深呼吸了两口气来控制自己的情绪,抽了抽鼻子之后,继续说道:“身为朝廷命官,天灾之事一无所知。还有空来弹劾本宫抓几个做样子施粥的家丁……别说饿他们两天,本宫就是当场砍了他们又如何?!”
  崔挹仍然一言不发,不过朝堂里面却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刘仁轨慢悠悠的站了出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内:“臣,弹劾礼部侍郎崔挹,玩忽职守,置朝纲法理于不顾……”
  “臣附议!”
  “臣附议!”
  ……
  以刘仁轨为首的公主支持者们纷纷站出来表示同意刘仁轨的弹劾,这些人大多都是军伍出身,朝堂上的事情一般很少参与。
  但现在刘仁轨率先开口了,他们也都毫不犹豫的表示了支持。
  这次救灾,军队是出了大力气的!
  这事儿虽然还没有通报,但只要有心,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根本不算秘密。
  崔挹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闹到如此事态,一下子有些慌了神,连忙扭头去看自己的同盟。
  但不管是卢家还是王家人,此时也都是一副默然的表情。
  很显然,到了这一步,他们如果敢出来说话,那肯定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崔挹也不是第一天当官了,他很清楚,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当即脸色变得僵硬起来。
  他知道,今天事情闹成这样,他的仕途算是走到头了,于是也不再说话,几乎保持行礼的姿势愣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一样。
  然而此时的李月辰也有点发愣,这一幕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刘仁轨站出来弹劾崔挹也并不是她指使的。
  今天之所以来上朝说白了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跟自己找麻烦的,顺便吵一架,但并没有想要弹劾谁。
  不过都到了这一步了,李月辰就算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看着愣在原地的崔挹,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感到有些可惜,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未必就不是好事。
  至少能给其他人一个警告,没事了别总是跟公主对着干!
  毕竟朝堂上的斗争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崔挹已经完了,李月辰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落井下石的风凉话,而是往前走了两步,明亮的眼睛扫过人群。
  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识的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沉默几秒钟之后,李月辰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昨日被抓的,不仅仅是崔氏族人,也有一些其他族中之人……本宫不想去深挖背后的人脉关系,但希望各位,日后能真心实意的为大唐出些力!哪怕不太多,只要有,便够了!”
  说完之后,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便转过身对着龙椅上的李治行礼道:“儿臣还要回军营之中处理牺牲士兵的后事,先行告退!”
  李治点点头,也站起身道:“好了,朕也有些乏了,后续之事,便与天后商量吧!”
  说完,居然真的就自顾自的起身跟女儿一起走了!
  满朝文武都有些发愣,想不到皇帝居然真的就不退朝的情况下跟着女儿早退了!
  已经成了侍御史的狄仁杰正准备站出来开喷,却突然看到珠帘后的武则天眯着眼睛向他看了过来。
  “狄爱卿有事可奏?”
  “咳……”一向敢跟皇帝硬刚的狄仁杰突然清了清嗓子,“回禀天后,臣是想问此次灾民的安置问题……”
  武则天笑着点点头:“嗯,狄爱卿关心百姓,是我大唐之福……此事……”
  朝堂上又进入了如同往常一样的正常讨论之中,至于崔挹,没人去搭理他。
  这个地方,人走茶凉总是很正常的事情。
  ……
  父女俩从通道里面走出大殿,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李月辰似乎心情不算太好,面无表情的走在道路上。
  旁边的李治扭头看了看如今已经比自己也矮不了几分的女儿,轻声问道:“辰儿军中,此次死了多少人?”
  “三百二十八个!”李月辰的语气很落寞,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喃喃道,“一个营长,三个连长,七个班长,一百三十二个士官……”
  “好了,莫要继续想了!”李治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我知道,这都是你亲自带出来的兵,但任何事情,都要去面对的!”
  李月辰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今日在朝堂上发火,也就是觉得不忿。都是娘生爷养的,却没有人记得他们……”
  “无碍,反正辰儿日后肯定会改变这等状况。”李治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听到老爹的安慰,李月辰有些不解的问道:“难道阿爷就不怕孩儿将来把这大唐搞的一团糟?”
  “你不会的!我相信辰儿的能力!”李治笑道。
  老爹对自己到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李月辰点点头,转过身看着老爹一脸严肃道:“阿爷放心,孩儿一定尽全力,让我大唐永远强盛下去!”
  李治点点头:“嗯,想做便去做吧!”
  “孩儿想要提出烈士制度,让这些牺牲的士兵有一个好的待遇。”李月辰解释着,“照顾一下他们的家人和子女……”
  “辰儿打算如何做?我怎么配合?”李治问道。
  “阿爷不必配合,孩儿近期打算建一学堂,我想让这些烈士子女进入其中学习文化。若是将来想当兵,也能直接定向培养,作为将来的基层军官……”
  李治听后微微点头:“此想法倒是不错!”
  原本李月辰就打算办学校的,但是这次是的事情,也算是将其提前了。
  在她的设想里面,这个学校会分成两个部分,这些烈士子女进入其中学习一段时间之后,会询问他们的志愿。
  若是将来想要当官,那就继续学习文化。
  但若是想当兵,就可以到另一个学区去进行兵法之类的学习,将来毕业之后就直接进入部队了。
  ……
  军营的训练场上,一个用大量木头搭建起来的台子正燃烧着熊熊大火,火焰近乎十几米高,在空气中剧烈的扭动着。
  在橘红色的火焰之内,三百多具身穿黑色军装的尸体正在逐渐被烧化。
  所有士兵表情庄严肃穆的在火焰四周站成方阵,如同标枪一样钉在地上。
  哪怕是白天,十几米高的火焰依旧在他们脸上照映出一股橘红色的光芒,火焰倒映在他们之中,微微闪烁。
  李月辰自己也穿着笔挺的黑色军装,站在队伍最前方,表情严肃的看着火焰之中正在融化的尸体。
  周围被火焰加热的空气形成一股风,让她脑后及腰的马尾辫随风飘荡着。
  他们就这么站着,直到太阳西斜,火焰熄灭,尸体化成骨灰……他们仍然站在原地。
  李月辰一个利落的向后转,面对着士兵们昂首挺胸的跨立,开口大声道:“今日,我等在此送别三百二十八位战友!我很心痛!因为这都是我带出来兵!但我同样为他们自豪,骄傲!因为他们展现了军人的荣耀与使命!”
  “虽然他们的肉身已经不在,但他们的灵魂与意志,仍然留在这里!我们应牢记他们的功勋与荣耀!便如同我等宗旨那般,我等在,大唐在!”
  所有士兵齐齐立正,异口同声大吼起来:“我等在!大唐在!我等在!!大唐在!!我等在!!!大唐在!!!”
  士兵们的吼声在邙山上空回响着,久久都未散去……
  第二天早上,李月辰带着工程院这几天赶制出来的木牌,来到了军营门口的道路上。
  所有士兵都站在她身后,其中几名士兵手里捧着托盘,盘子里面放的,是一块块已经刻上了名字和军衔,巴掌大的小木牌。
  看着脚下笔直的硬化路面,又看了看军营两侧的行道树,李月辰轻轻点头,耿云强率先带头,带着一名名士兵走出来,拿着刻有烈士姓名的木牌,一块块挂在树枝上。
  这些士兵,有的是他们的班长,有的是他们手下的兵,还有的是师徒关系……
  士兵们红着眼眶,将手中的木牌挂在树枝上系牢,随后抬手擦一把眼泪,庄重的敬礼。
  不一会儿,所有的木牌都被挂在了树枝上,伴随着细小的微风,轻轻飘荡。
  目前这个时代,李月辰没有能力为他们建造有规格的烈士陵园,所以便想出了这样的方式来祭奠。
  这些木牌会有专人看守检查,若是有老化、字迹不清的,便会换新的挂上去。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准备把士兵们保存下来的头发送回家属那边去,同时她已经让上官婉儿的报社去印刷烈士通知书了。
  另外工程院那边已经在设计制作军功章了,到时候这些都会一并给家属送过去。
  挂完了牌子,士兵们中间的气氛有些压抑,突然,一名士兵指着门口,“殿下快看!”
  李月辰扭过头,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军营大门之外。
  刚刚提起警惕,以为是有人袭击军营李月辰却突然一愣,这些人都是前几天被救的灾民!
  这些人并没有闯进军营,而是齐刷刷的在军营门口跪下来,脑袋庄重的贴在了地面上!
  李月辰看出来了,他们是在表示感谢!
  她突然笑了出来,自己的士兵没有白死,还是有人记得他们的!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