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阳谋

  在扬州,徐敬业被李月辰一巴掌扇掉了近半牙齿,人也晕了过去。
  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并没有死,这几天一直都被关押在千牛卫的军营里面,而且在军医的治疗之下,伤情都稳定了不少。
  只不过因为牙齿被打掉了,如今说话都有些走风漏气的,说的稍微快点就会导致口齿不清。
  本来李月辰的想法是将他直接打死算求,只不过是突然在处理方式上想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临时决定抓回来,好好跟母亲聊聊。
  安排好了将士们之后,李月辰带着令狐智通和邱神绩一起入宫接受天后的召见。
  见到女儿归来,天后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轻轻点头,随后说了一大堆朝堂上专用的废话。
  大概意思就是打了胜仗非常不错,到时候各种赏赐肯定不会少云云。
  邱神绩很开心,毕竟当兵这么久了,也终于能在天后面前露个脸了,说不定这就是日后平步青云的机会。
  而令狐智通表情有点复杂,他是想要加入公主千牛卫的,也不知道这赏赐该不该要。
  平时他对千牛卫也有很多研究,知道他们的很多事情。
  千牛卫平日待遇都非常优厚,每个月有固定的工资可以拿,但是不存在什么赏赐之类的玩意儿。
  一般就算有战功,也是以排或者连为单位领取的集体功,当然也会有金钱方面的奖励,但比起这个,这种战功更多的是荣誉。
  但就算这样,令狐智通还是想要加入千牛卫。
  毕竟这种打仗打赢了领赏,次数不可能很多,但公主那边就不一样了,每个月都可以领到钱的。
  而且最重要的地方在于,千牛卫军纪严明,那所谓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是铁一般的纪律!
  公主可是说过,只要有人敢违反,不管任何官职军衔,直接撸了,绝对没有任何人情可讲。
  等到正事都办完了,其他人都回去了,李月辰才跟随者母亲回到了仁寿殿。
  ……
  一进入殿内,就看到哥哥姐姐们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辰儿,不是说过年前就能回来吗?怎的拖到现在?”义阳公主跑过来抱了她一下。
  李月辰也抬手给她一个拥抱:“沙场之上,意外丛生,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一旁的李显突然笑了起来:“月辰果然不负众望,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了胜利,当真是厉害!”
  听到他说话,李月辰这才发现自己出去的这段时间里面,三哥居然也开始盘保健球了。
  只不过他手里的这对球是玉制的,绿莹莹的看着很舒服。
  至于说当初李月辰给老爹做的那副铁的,被老爹给带进棺材里面去了,这是他临死前特意交代过的。
  随后李月辰转过身看着老妈,咧嘴一笑:“阿娘,孩儿回来了!”
  “嗯!”
  武则天很温柔的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我儿辛苦了。”
  自从老爹走后,一向严肃的老妈就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现在女儿长大了,也不需要她再继续扮演那严肃的角色了吧。
  李月辰仔细观察了一下,如今老妈的白头发多了不少,不过气色仍然保养的很不错,外表也显得很年轻,跟白了不少的头发非常不搭。
  她拉着老妈坐下来:“孩儿倒是不苦,只是阿娘,进来身体都还好吧?”
  “放心,无碍的。”武则天笑着点点头。
  ……
  家人们都在,所以暂时没有聊正事儿,基本上就是说了说在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而已。
  别看李显李旦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王爷,但他们的人生基本都是在皇宫里面度过的,对外面的世界实际上并不清楚。
  所以每当李月辰讲解这些外面的人文风景之类的,他们总会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的还会询问一下各种问题。
  一直聊到晚上,吃过晚饭之后,哥哥姐姐们才起身告退。
  不过李月辰没走,还有些话想要跟老妈聊一下。
  跟老妈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之后,李月辰坐在了椅子上:“阿娘,徐敬业我抓回来了,不知阿娘打算如何处理?”
  “辰儿有其他想法?”武则天问道。
  毕竟能问出这种问题就说明了很多事情,自古以来,谋反之罪不都是那么处理的吗?诛九族,抄没家产……
  李月辰微微点头:“皇室想要集权,打压士族,在孩儿看来,倒是有个阳谋可用!”
  “阳谋?”武则天挑起眉毛,眼神中有些惊讶。
  这个女儿从小好武,不喜权谋之术,能想出什么阳谋来?
  “废除连坐!”李月辰缓缓端起茶杯说道。
  “嗯?”武则天一时之间还以为听错了,反问了一句,“废除连坐?只杀徐敬业等主谋?”
  “是!”李月辰点了点头。
  武则天挑起了眉毛,这算什么阳谋?简直就是仁政好吧?
  她现在临朝称制就是为了打算使用血腥手段杀光士族,她现在居然想要废除连坐?
  看到老妈的表情,李月辰就知道她肯定没有想到点子上,于是开口提醒道:“阿娘想想,废除了连坐,才有可能让国家稳定下来。”
  “如今若是有人造反,宗族大多都会表示支持,为何?”
  还没等她回答,李月辰又自己说出了答案:“因为造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若失败,他们都会被牵连,所以只能表示支持!”
  “士族之中的这种团结,并非发自内心,更多只是被逼无奈的结果!”
  说实话,李月辰从来就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真正团结的集体,就连狼群或者蚁群这种低智力生物都不可能做到真正团结,更别说人类了!
  两个人之间或许真能做到生死与共,可三人以上的团体,那几乎就是一个小江湖小社会了,不可能完全做到团结一心的。
  更别说这些世家大族动辄几百上千人,其中旁系跟嫡系天然就是不对等的,而这种不对等,又极有可能发生对立。
  毕竟对于旁系的很多人来说,能吃好喝好,好端端的干嘛要造反呢?
  可是在连坐的逼迫之下,他们也只能全力支持,因为失败就会死,但这觉不代表他们内心会表示支持。
  如果现在诛徐敬业九族,恐怕不少人会在心里诅咒他吧?
  而此时李月辰提出废除连坐,有一部分是因为来自文明社会,无法接受这种制度。还有更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样可以在无形之中瓦解士族的团结。
  或许在小事情上他们依旧会团结一致,可一旦涉及到造反这种大事儿,那就真不一定了,说不定他们族内就会互相举报。
  毕竟都不连坐了,失败了他们也不会被牵连,反而说不定因为举报能够得到相应的奖励呢?
  还是那句话,大多数人的本性都是安于现状的,只要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没问题,真正敢去造反的还真没几个。
  别说这个几乎全民文盲的时代了,就算是未来,教育那么普及,敢抱着失败的风险去自己创业当老板的又有几个?
  大多数人从学校里面出来仍然会选择找个工作,安心度过余生,不是每个人都敢去赌不确定的未来的。
  ……
  听了女儿的解释,武则天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轻轻点了点头:“好,算你说的在理。可只杀徐敬业等主谋,若是将来他的子孙后代继续造反如何?”
  “那就等他们造反之后再继续杀!”李月辰回答道,“同时这也是皇室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手段。治理国家,不能指望一劳永逸!”
  “以后的每一任皇帝都应该知道,之前很多犯下谋反罪行之人,他们的后代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不能享乐怠政,必须要集中精力,不给他们任何继续造反的机会!”
  “无论是人还是国家,都需要有外在压力,才能逼迫自己不断前行!”李月辰回答道,“阿娘,皇室想要治理天下,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武则天突然开起了玩笑:“呵,你这阳谋,恐怕针对的不是士族,是皇室吧?”
  “双方都有吧?”李月辰笑了笑,“至少能让皇室一直保持警惕,也是好事儿不是?再说了,只是不会连坐被杀,但其子孙三代都不得入朝为官,也不得从军,只能终生种地,也算是一种连坐式惩罚吧。”
  听到女儿的回答,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不如说,某些方面,她不但认同,而且还是感同身受的。
  毕竟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斗,到了现在,还在不停的斗。
  但也就是在这种战斗之中,才会让她如今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仍然还在继续不停的拼,保持着前进的动力!
  如果以后历代皇帝都能有这样的动力,那就不愁大唐天下不兴盛。
  安稳的生活,对于身居高位之人而言,从来都是奢侈品。
  “辰儿说的在理,可还有个问题。”武则天提醒道,“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多了去了,若废除连坐,他们岂不是再无后顾之忧?恐怕到时……”
  “关于这个,孩儿倒是也想过。”李月辰表情有点复杂,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只不过这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最终还是说出来了:“主谋的行刑方式,可以从斩首改为凌迟!”
  “凌迟?”武则天表示不解,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何意?”
  “千刀万剐!”李月辰解释道,“削肉剔骨之后,方令人断气。”
  听到一向保持着仁慈善良人设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武则天似乎有点惊讶,下意识的抬起头打量着女儿。
  不过她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欣赏之色,作为皇室公主,有些时候,就该狠一点。
  看到女儿脸上仍然带着纠结之色,就能明白她其实不想说出这等办法的,只是因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代替方式了。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这个年代动不动总是斩首示众,是希望法律能对民众起到震慑作用。
  李月辰认为这种做法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还是有些道理的,因为需要让民众知道法律的重要性。
  今天提出凌迟这种残酷的手段,最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给那些潜在的造反之人一个警醒,让他们明白,让国家混乱之后的下场是什么。
  只要是人,就一定是怕死的,只是在接受度上又不太一样。
  毕竟敢出来造反的人,基本上已经做好了脖子上挨一刀的觉悟了,其手下大多也是如此。
  但如果将刑罚换成凌迟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当昭告天下之后,很多潜在的造反分子就会想,如果自己失败了,能不能经受得起这种刑罚?
  李月辰很清楚,这样的话至少能保证让很多潜在的造反分子一辈子都不敢付诸行动。
  只不过这样做会带来一个问题,按理说,法律应该是一种惩戒手段,但这么干的话,就等于将其变成了报复方式。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在李月辰内心之中,觉得在这个年代这样做没什么不行的。
  以前在欧洲的时候,新闻上经常播报某某罪犯被判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刑期,这是因为当地废除了死刑和无期徒刑,所以在判决上就会将罪名相加,得出远超寿命的刑期,成为一种变相的终生监禁。
  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废除死刑是秉承人道主义,即罪犯也有人权,应该得到最基本的生命尊重。
  对于这种说法,李月辰的内心之中一向嗤之以鼻,是,某些罪犯确实也有人权,但有一部分罪犯,那已经不配为人了,又何来的人权?
  废除了死刑的国家并不一定是多么强盛的文明,在李月辰看来,只有死刑被严格执行,但仍然没有人被判死刑的国家,才是真正强盛的文明!
  甚至对于某些罪犯,判处死刑都不能让他死的太痛快!
  李月辰当然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问题,等于是将法律从惩戒手段变成了一种报复方式。但在这个时代,她是公主,她有能力这么做,甚至有可能做得成!
  她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写进唐律疏议,如果说她的做法有问题,那就留给后人去更改吧!
  但至少在目前这个封建时代,这样的改动有助于以后瓦解士族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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