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截杀

  程颐正守在马车三步开外的地方,听闻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冲她点了点头,又背过身去。
  宁春草揉了揉膝盖,快步走向路边的小店。
  当初真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沾染上睿王府!早就知道。宅子越深,水越深,她这种人趟不得,趟进去就无法脱身。可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终于明白,景珏刚才为什么要将当年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原以为他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太久,无人诉说,她才坐着听了的。如今才知道,听得越多,陷得越深。她就不该问他。在他开口的时候,就该一早捂上耳朵!
  他们一行人在路边歇脚店里打了尖,又备了些吃食,重新上路。
  一路上,宁春草觉得景珏看她的目光,似乎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好似猎人看着要到手的猎物一般。
  这般目光之下,她甚至连天珠项链都不敢带。只和那只黄铜铃铛藏在一起。
  没有天珠项链的镇压,她梦魇不绝,如今倒是很少见到归雁楼了。如今的梦里,是各种各样的厮杀,死人。
  刀光剑影,命在旦夕。简直比以往听说书人说书还要跌宕起伏。还要精彩。
  倘若这种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真的会觉得很精彩,说不定还要鼓掌喝彩。
  可那血淋淋的场面就发生在自己的梦里,自己亲眼所见,梦中更亲身经历。那感觉可就不太好了。距离青城山一日日更近,她的精神却越发的萎靡起来。
  连景珏都有些看不下去,“为什么不带项链?怕我取走?”
  宁春草摇头,“不是。”余边系划。
  “如今不怕自己死在梦里了?”景珏哼道。
  宁春草连连点头,“怕啊,可倘若我看到的都是将要发生之时,我怕我带上项链。就一觉睡着,再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景珏不屑的别过视线,“有爷在你身边,还能不管不顾你?”
  宁春草却忽而觉得心头一惊,她立时将自己身边的小包袱紧紧抓在怀中。
  那小包袱里头放着黄铜铃铛,和她保命的天珠项链。
  “你怎么了?”景珏诧异看她,她的反应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一般。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宁春草竖着耳朵,精神紧绷,“有危险。”
  景珏皱了皱眉头,“你梦里见过这情形?”
  宁春草连连点头,“有人在追我们,前头还有人设下埋伏……”
  “停车!”景珏喝道,“那你不早说?”
  马车猛然停下来,宁春草想要解释,这几日她的梦太纷乱,太复杂,若非刚才那心中猛然浮起的危险感,她甚至想不起来这个梦。可她连解释都没机会说出口,便听到围聚而来的脚步声。
  “遭了埋伏,爷坐稳!”程颐还未将马车停稳,便瞧见道旁山林中涌出的人,他立时抽着马鞭,想要冲出人群。
  景瑢也在外头嗷嗷乱叫,抽打着马背。
  马儿嘶鸣,马蹄乱踏,宁春草没看也能感觉到场面的混乱不堪。
  她连连摇头,冲不出去的,她知道,冲不出去,“前头有障碍,还有绊马索。”
  马车猛的一顿。
  她险些一头栽出马车去。幸而景珏在她身边,长手一捞,将她按回到座位上。
  他则提剑,起身跳出马车。
  不过刹那之间,马车外头就传来了铮铮然兵器相接的声音。
  宁春草皱眉,她知道自己出去也帮不上忙,只好焦急的等在马车里头。
  外头的声音越发激烈。
  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外头和景珏他们交手的是一群黑衣人。这奇怪的黑衣他们见过,就在凤州的时候。
  那红衣大巫身边跟着的黑衣人,就是这般着装!
  他们已经离开凤州有半个月了!怎么还会遇上这些人?难道这些人竟是一路上跟着他们的么?
  宁春草一时未有头绪,便觉得马车轻微震颤起来。
  她抱紧了手中的小包袱,心头紧张。敌众我寡,幸而程颐和景珏的功夫都不弱,倒也未落于下乘。景瑢虽看起来贪生怕死,哇哇乱叫,但也并没有给两人添乱,旁人一时也拿不住他。
  宁春草还未安心,战况瞬时间就变了。
  吟唱声伴着铜铃声,乍然响起在山林之间。
  “不要听——”程颐大喊一声,但分明气势已不如前,就连出招的速度都似乎慢了下来,力道也缓了。
  这怎么行?
  看景珏景瑢,也是一样的情况。
  他们虽苦苦支撑,眼看已经瞬息间落于下乘。
  本就对方人多势众,倘若他们在被这巫咒压制,落败也就眨眼之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好么?
  在凤州就结下的梁子,如今可没有知州来帮着他们,倘若真被大巫抓走了,那真是凶多吉少了。
  宁春草心下焦急非常,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她从自己的包袱之中迅速翻出那只铜铃铛,握着铜铃铛跳出马车。
  她猛的摇晃手里的铜铃铛,回忆着当初在凤州时候,瞧见那红衣大巫跳舞吟唱的样子,站在马车车头上,胡乱蹦跳起来。
  一面跳,一面猛摇铃铛。
  巫咒是什么她不懂,巫咒的舞要怎么跳,她更不懂。
  但由于她的猛然加入,打乱了原本的巫咒。
  她手中的铜铃铛的响声,更是压过了那原本的铜铃声。
  那压制景珏三人的巫咒,竟然被她歪打正着的给破除了。
  景珏浑身一震,眼神立时清明起来。像是罩在身上的重担枷锁,一瞬间被破开了。他动作恢复迅速生猛。伸脚踢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纵身一跃,来到宁春草身边。将想要靠近宁春草的黑衣人隔出在外。
  “塞上耳朵——”景珏吼了一声,“入林子!”
  他话音一落,撕下宁春草身上的衣服布料,团成团,塞入了自己耳中。又伸手揽住宁春草,纵身几个弹跃,他们已经离了马车,进入了山林。
  山林之中亦有黑衣人,但林子里较为分散,景珏几人的动作又十分敏捷,黑衣人难以聚集围追。
  借着树林掩映,更方便摆脱他们。
  程颐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景瑢速度慢,被他们甩开了些距离。
  “不好,瑢郎君被拉下了。”程颐惊呼一声。
  一直没有理会过他的景珏终于开口同他说话了,“你回去救他。”
  程颐闻言点头,一丝犹豫都不曾有,立时又折返回去。
  景珏带着宁春草,往山林深处逃去。
  宁春草只感觉到风呼呼的从脸上刮过,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更不辨方向。
  她抱紧了怀中的黄铜铃铛,这铃铛倒也稀奇,这般迅速的逃命,铃铛竟丁点响声也没发出来。可提在手中故意摇晃它时,它的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渐渐没有追逐的声音了。
  景珏谨慎,并未停留,又往深林中去了一阵,才渐渐停了下来。
  回头去看。不仅黑衣人没了影子,就连程颐和景瑢都不见了。
  “甩掉了。”景珏喘息了几下,侧脸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虽说被他护在怀中,但这深山老林,枝桠丛生,还是免不了有树枝刮过她的衣衫她的脸,将她弄得十分狼狈。
  她的深衣更是被景珏拽了个大口子,垂在脚边,此时已经脏兮兮的了。
  景珏伸手从耳朵里掏出塞着的布团,揣入了怀中。
  “怎么不撕你自己的衣服?”宁春草白了他一眼。
  景珏咧嘴笑了笑,“你的顺手而已。”
  宁春草四下看了看,不知是因为这里树林太过密集,树冠高大,还是天色确实已经晚了,四下里都十分昏暗,“这是哪儿?程管事和那谁,不会丢了吧?”
  景珏听她的称呼,不由笑了笑,“那谁是谁?”
  “那谁就是那谁。”宁春草翻了个白眼,摸了摸手中的黄铜铃铛,叹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幸而有它呢!”
  他们的行礼都在马车上,逃离的匆忙,只带出了这只黄铜铃铛,和揣在怀里的天珠项链。
  也幸而她一路上都带着这只铃铛,不然,如今他们说不定已经成了那大巫俎上鱼肉。
  景珏闻言,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铃铛上,“你怎么知道,你能破除巫咒呢?”
  宁春草一愣,“我不知道啊。”
  景珏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才是瞎猫!”宁除草啐道。
  “嘘——”景珏却突然对她比了噤声的手势,更上前一步,猛的捂上她的嘴,抱住她的腰,带着她,纵身一跃,攀着树枝,爬到了树上。
  两人踩着枝桠,抱着树干,紧贴在一起。
  景珏的手还捂在宁春草的嘴上呢,他手心有粗茧,却十分干燥,手指上带着淡淡血腥气。
  宁春草心头紧张,虽不舒服,却也顾不得挑剔那么多。顺着他的视线,向树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