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阴阳师

  朝阳洒落在身上,宁春草却半点没有觉得温暖。姜维一句话,她一直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你说什么?”她问道,尾音微微发颤。
  姜维拿折扇指了指亭子里的圆石凳,“姑娘站着不累么?”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这才迈步进了亭子。捡了个离他稍远些的圆凳坐了下来。
  凳子上铺了软软的垫子。可坐下去,仍旧觉得凉。
  “姜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春草问道。
  “字面的意思。”姜维说道,“半人半鬼,命中带煞,凡真心关切你的人,都会命途多舛。你说,我要是将这话说出来,还会有人敢靠近你么?”
  “你的话,也不见得是谁都信的。”宁春草冷冷看着他。
  姜维点了点头,“也是。不过总有人会信的。宁姑娘你自己不就信了么?”
  “谁说我信了?”宁春草皱眉。
  “你半人半鬼,所以你夺了巫女的铃铛,你并不会巫术,却能将巫女的铃铛据为己有,能克制巫女留在上头的印记,让铃铛为你所用,且你和铃铛勾连在一起。相互影响。你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又从没有接触过巫术,如何能有此等本事?”姜维笑着说道。
  宁春草心头骇然,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自己在他面前,恍若没有穿衣服一般,一眼就被人看的透透的。
  这种感觉。可是在叫人愉快不起来。
  “若是人性强于鬼性,你能压得住她,你就还是你。若是鬼性强于人性,你压不住她了,”姜维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就不是你,而是个煞了。”
  “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宁春草摇头,从内心里抵触抗拒他的说法。
  什么半人半鬼,什么鬼性人性。前世今生,她都是宁春草,她都是她!她本就是一个人。一个被人无辜陷害,又夺去性命的可怜人而已。
  “昨晚,我就说过,你体内有个冤魂,那冤魂就是你自己。你为何而死,为何心存不甘?你应当比谁都清楚,若非有强烈的不甘。你又如何能带着记忆,重新醒来?而非去转世投胎?你若不尽快抚平你身上冤魂的怨气,迟早会被那冤魂彻底吞没。”姜维摇了摇扇子,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笑意盈盈,“冤魂都是带着怨气的,到那时候,你就不再是宁春草了,而是个害人害己的煞而已!”
  宁春草坐着没动,可是连指尖都变得冰冷冰冷的,心底的震撼,更是难以言说!
  这姜维,真的什么都知道,不过是初见面而已,他却将自己的过往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很难叫人不去相信。
  她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似乎在借此抚平自己的心头,“那依姜二爷看,我该怎么做呢?”
  “我说的很清楚了呀,看来宁姑娘没有明白,”姜维笑着道,“宁姑娘去了那冤魂的怨气,自然就能安抚了她,也安抚了你自己。冤魂的怨气褪去,宁姑娘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宁春草摇了摇头,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前世的恩怨,她已经放下了,已经过去了。她和李布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已经避开了前世的路了么?昨晚想了一夜,都没有下定决心,如今……
  “你不信?我问你,是谁将你从高处推下?是谁眼睁睁看着你摔死?”姜维在她耳边忽而问道。
  宁春草惊得从圆凳上一跃而起,瞪眼看着姜维。
  她从归雁楼上被人推下来摔死的事儿,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吧?乃是她前世的记忆,她梦中的重复。连苏姨娘都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姜维怎么会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的目光太过惊疑不定,嘴唇发白,声音带着颤抖:“你究竟是谁?你是什么人?”
  姜维倒是诧异的啊了一声,“哥哥让我来为姑娘解惑,难道连我的身份都没有向姑娘介绍么?我乃是天兆王朝最年轻,最有天赋的阴阳师。眨眼之间,能通阴阳。”
  姜维笑的像一朵盛放的蔷薇花,映着他发上簪着的蔷薇,相映成辉。
  宁春草却只觉得这蔷薇到处都是刺,万不能靠近,稍一靠近,就被扎伤。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宁姑娘不用害怕,我虽是阴阳师,能除灭逗留阳间的厉鬼冤魂。但我不会伤害宁姑娘你的。”姜维啪的合起了折扇,“我不是说了么,宁姑娘命里贵不可言,乃是有母仪天下之命的人,如此命格,留着姑娘自然有大用处,我怎么舍得伤害姑娘你呢?”
  宁春草皱眉看着他,“你胡说八道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只当今早上我还没睡醒,听了一场梦话!”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余医肝巴。
  姜维却起身唤住她,“前头的话不信,那能让姑娘破除梦魇,安抚冤魂的办法呢?这办法,如今只有我能告诉姑娘你了,姑娘要不要信,全凭你自己做主,但听一听,总是无妨的吧?”
  宁春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说?”
  “宁姑娘想来还记得那将你从高处推下之人吧?那人是直接害了姑娘性命之人。姑娘需找到那人,并亲手取他性命,如此方可破除梦魇。”姜维压低了声音强调道,“一定记住,是‘亲手’!倘若假旁人之手,或是意外让他死在了旁人的手上,那你就要杀了杀他那人,方能结束这梦魇。”
  宁春草皱眉,冷冷的看着姜维。
  姜维笑了笑,又摇开了扇子,“若是旁人,我可不告诉她!听闻你救了我哥哥的性命,哥哥这人,最是欠不得旁人的情,如今欠你这么大的恩情,我若不好好帮你,他定要恼。姑娘请便吧。”
  宁春草又狐疑的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离开。
  她刚从花园出来,迎面就遇见了引她来的小丫鬟。分明是一早安排好,就等在这里的。
  宁春草看了她一眼,她一点没觉得不自在,仍旧笑的十分讨巧,“姑娘散了散步,心情有没有好一些?如今是回房间去,还是再往别处去逛逛?西边的园子里还有个荷花池,这会儿清凉幽静得很。”
  宁春草摇头,“免得遇见不该遇见的人,还是不要乱走了。”
  这话分明故意揶揄那小丫鬟,那小丫鬟却像是听不懂一般,“怎会?阁主和二爷不常来这边儿,都是一干下人在打理,阁主交代了,您是贵客,断然没有您躲着旁人的道理,您若去哪儿呀,只有旁人回避的份儿。”
  宁春草回头看那小丫鬟,小丫鬟脸上却是泰然得很。脸皮练就成这样,也真是本事了。
  宁春草摇摇头,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景珏竟然没有来找她。原是担心他寻不到她会着急,才急急忙忙回来的。
  宁春草叹了口气,打发丫鬟下去,独自坐着思量着姜维的话。嘴上说不信,可是又怎么可能真的不信?虽然不知道阴阳师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更不晓得姜维此人品性如何,可他能说出自己那么多的秘密,又能解释她的疑惑,他的话便叫人听来万分可信了。
  难道她真的要亲手杀了李布的小厮,方能摆脱噩梦缠身的宿命?
  尔后在姜府住的五六日时间,宁春草都没有见到景珏。
  饭食有丫鬟送到房间里来。身为阁主的姜伯毅似乎很忙,每日要处理许多事情,但仍旧会在黄昏时候前来探望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但又进退有度,便是入室说话,也从来都门户敞开,不做避人之举。言语客气,像是对待于他有恩之人,又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子一般。叫宁春草觉得贴心又得宜。
  只是一只不见景珏,叫宁春草心里有些别扭。
  这日,她终于不等景珏主动来找她,而是让丫鬟带着她寻到景珏的院子里。
  景珏正同景瑢坐在花藤边上,景瑢折了两只蔷薇,也要像姜维那般,将花簪在头发上,景珏正在一旁嘲笑他。
  宁春草一出现在院子里,景珏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
  景瑢发现不对,也转过头来,瞧见是宁春草,他勾着嘴角笑了笑,扬手扔掉蔷薇花,拍了拍景珏的肩膀道:“你们说话,我去找程颐玩儿。”
  说完,他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