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召见

  “娘子何必叫她进来?”绿芜见宁春草没有生气,舒了口气,低声问道。
  “她在门外,已经看到,遮遮掩掩的,反倒更叫人好奇,不若叫她看清楚了,心里的好奇没有了,也就不容易四下乱说。若是揣着好奇,多半人会忍不住找人议论诉说,那倒是不好。”宁春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似乎在潜意识里是觉得自己能好的。
  如若不是觉得自己的伤口能够恢复,脸上的伤。又能藏得住多久?又能瞒过谁呢?何必这般遮遮掩掩还怕人议论?
  潜意识觉得能好?这潜意识是从哪儿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里挂着的天珠项链,如今她能够安睡,全靠天珠项链镇压梦魇,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那些光怪陆离又充满危险的梦了。倘若她没有带着天珠项链,今日这遭遇,这伤是不是就能够避免呢?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人总是这样,会瞻前顾后,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后悔。真是妄念了。
  梦竹打回来干净的水,宁春草洗净了手,用干净的帕子清洁着脸上的伤,将血痂子轻轻擦去,脸上淡淡的胭脂水粉也擦去。
  触碰到伤口的时候,会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擦到下颌之时,她却猛然间愣住。
  她的下颌有一道很小很小的伤口,是小时候宁玉嫣将她推到,磕在小石子上留下的伤。因为伤口细小,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便从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过。
  如今看着这般清晰的菱花镜,她却忽而想起,细看之下,哪里还有那细小伤口的半分痕迹?
  她腿上的伤痕也是如此,多年的旧疤都可完全消失不见,那新伤能不能也愈合的不留痕迹呢?
  在都安县的时候,听姜家二爷姜维的话来说,这神奇的力量应当来自于她体内怨灵和那巫女铜铃铛沟通交联引发的自然之力。
  或许,她可以拿那铜铃铛试试?
  “绿芜,你速速回王府一趟。”宁春草的视线离开镜子,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无比,“将我妆台里头放着那只铜铃铛取来。”
  绿芜很是愣了一愣,“娘子不取伤药,单取铃铛?”
  “哦,”宁春草点点头,“铜铃铛一旁放着一只瓷盅,瓷盅里乃是荷香膏,对外伤有奇效,能是伤口更快愈合,且疤痕浅淡。只是不剩下多少了,你也一并取来吧。”
  绿芜虽然对娘子这时候要铜铃铛感觉甚是奇怪,但既然是娘子的吩咐,她断然没有违背的道理,当即领命而去。
  年纪小的梦竹守在宁春草身边,看着宁春草的脸颊。叹息摇头不断。
  宁春草看着她笑了,“你摇头做什么?”
  梦竹长叹一声,“娘子长得真美,书上说,肤若凝脂口若朱丹。说的就是娘子这般人吧?那害了娘子的人,真真可恨!竟嫉妒到如此地步!”
  宁春草微微垂下眼眸来,“其实,我自己也有错。”
  梦竹连连摇头,“长得美难道也是错么?这是上天给的,谁不希望自己长得美?难道还能求老天赐一张丑脸给自己么?”
  宁春草笑了笑,“不是,长得美不是错,可是在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就过分的张扬不知收敛,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梦竹闻言愣了愣,“这个……那应该怎么做?”
  宁春草微微一笑,纵然脸上沟壑纵横,甚至有些伤口微微向外渗血,但她的笑容却恍如正午的阳光一般耀眼,“要么学会低头,要么,就要让自己变强,即便有人嫉妒,却也不能随意招惹。”
  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平稳。稳稳当当根本不像是脸上刚刚被毁了容貌的小娘子。
  梦竹听得心头一震,好似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她举目看着宁春草,眼中不知怎的就染上了些钦佩的神色。
  “娘子不怕么?”
  “怕什么?”宁春草笑看着她。
  “怕……这伤……”再也好不了?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宁春草摇了摇头,“怕并没有用。过去无法挽回,唯有利用我还有的优势,努力向前走,才会有出路。今日的伤,我记下了,若有能力,我会扳回来。若没有能力,也时刻提醒我自己,人在屋檐下,总要学会低头。”
  梦竹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却隐隐觉得娘子这低头两字说的一点都不过心。
  绿芜回来的很快,不仅带回来了铜铃铛和荷香膏,更带回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圣上传口谕到王府,说要召见娘子呢。”绿芜大口大口的穿着起说道。
  宁春草闻言登时愣住,“你说谁?谁要见我?”
  “圣上。当今圣上!”绿芜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晰无误的说道。
  梦竹腿一软,噗通跌坐在地,看着宁春草。脸色煞白,“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宁春草皱起眉头,目中也有担忧。
  “因娘子不在府上,晏侧妃已经领了旨意了。可娘子如今脸上带着伤,这可该如何是好?”绿芜搓着手,焦躁非常。
  “圣上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召见我呢?”宁春草狐疑的问道。
  不禁宁春草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不止她一个。
  周家六小姐从哥哥哪儿听闻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她凭什么?”
  凭什么得到圣上的召见?自己堂堂周大将军家的嫡出女儿,也从未有过这般待遇,从未受过圣上召见呢!她一个睿王府的小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之女,凭什么就能得到圣上亲自召见?
  “这还不简单么?因为凌烟阁呗!”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笑说道。
  周六小姐蹙紧了眉头,凌烟阁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当日上河园的谢恩宴又是那般的轰动。凌烟阁阁主对宁春草的态度十分明确,甚至连能号令凌烟阁上下的信物都拿了出来,可见对她是极其看重的。
  这个时候,朝廷通过见她,来试探一下凌烟阁的态度,也不奇怪。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一切的好事儿,都要落在她最讨厌的她身上?
  周六小姐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给绞碎。
  “小姐,您忘了?她的脸……”周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在她耳边悄声提醒道。
  周李小姐手中撕扯帕子的动作猛的一顿,脸上渐渐绽开了一个如花般的笑容,“是啊,我怎么忘了?”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阴晴不定的。”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打趣她。
  周六小姐不以为意,嘻嘻一笑,“多谢哥哥告诉我这些,明日有了什么热闹,什么新鲜的消息,哥哥可要及时告诉我啊?”
  说完,她便轻快起身。身姿轻盈的往自己院中而去。
  “她的脸可是被毁了,一日的时间,就是再好的上药,也不可能让她恢复如初。”周六小姐笑意盈盈,“若是带着一脸的伤去面圣。可是大不敬,若是不去面圣,那就是抗旨不尊!”
  丫鬟连忙在一旁点头附和。
  周六小姐笑得越发轻松,“这时间赶得真是巧,看来上天都在帮我呢!”
  “可她若是向圣上告御状怎么办?”丫鬟又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
  周六小姐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她有什么证据,分明是她和自家姐妹起了争执,大庭广众之下闹成了那样!她就是告御状,圣上也会认为是她家教不严,没有礼数。”
  丫鬟的担忧,周六小姐一丝没放在心上。
  而她得意的地方,也正是绿芜和梦竹担心之处。
  “我现下就想办法联络阁主,阁主……定然会有办法的!”
  绿芜转身就要走,宁春草伸手拉住她,摇头道:“你现在寻他,便是他能找到上好的伤药,一日的时间,我的脸,还能恢复么?”
  “那……就去求晏侧妃,向圣上禀明……”绿芜的话没说完。自己也已经想明白中间难处。
  梦竹在一旁,急的都已经哭了出来,一边抽抽嗒嗒,一边抹着眼泪鼻涕。
  “你哭什么哭?”绿芜低声呵斥她。
  梦竹瘪瘪嘴,“我替娘子着急嘛!”
  “行了,你们别急。”宁春草这会儿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圣上召见,也不是谁人想有就能有的,让人知道了不知道又该如何嫉妒我呢。”
  “可如今,不是……”不是这脸没办法见人么?绿芜动了动嘴,还是咽下去了后半句话。
  “你们二人守在门口,我不唤你们,你们都别进来,任何人也不能放进来。”宁春草看着两人,十分严肃认真的说道,“能守住么?”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梦竹诧异问道。
  宁春草将绿芜为她取来的巫女铃铛握在手中,缓缓勾起嘴角,“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异想天开的尝试吧……”
  梦竹还诧异不能回神,绿芜已经拖着她向外走去,“娘子放心,婢子们定会为娘子守好门,决不让任何人打搅娘子!”
  宁春草笑着点点头,脸上的伤痕叫人看着心酸。
  扇门吱呀关上,绿芜和梦竹挡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