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古怪

  圣上开了口,宁春草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儿时发生过什么有趣又能讲出来听得事儿。
  原本以为圣上听一阵子也就没有耐心听了,不曾想,圣上竟然听的十分认真,一桩桩一件件无聊的小孩子的事情,他竟然听得兴味盎然的。
  一直到两人泛舟湖面之上,灿烂的阳光洒了满湖,风吹碎一池金光,圣上也没有听烦的意思。
  可苦了宁春草了,她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本就不多,好拿出来讲的更是没有几个。讲着讲着故事里便带了心酸的味道,这种事拿出来说。就好像抱怨委屈一样。在圣上面前抱怨,不大好吧?
  她终于抿嘴说不下去。圣上却在小舟之上,坐直了身子,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喃喃叹一声,“你受苦了。”
  宁春草受宠若惊,大惊之下,险些掉进湖里去。幸而那摇桨的宫人手法极为灵巧,将舟偏了一偏,她才稳住身形。
  一个时辰的功夫似乎都消耗在游湖上头。
  她给圣上讲小时候的事,圣上也给她讲一些宫中的趣事。
  圣上话不多,声音沉稳厚重,却叫人听得身心舒坦。圣上的表情也一时都温润和缓,接触的久了,宁春草心中对圣上的畏惧似乎也一点点的少了。
  他不像高高在上的天子,倒像是一个离她很近很近的长辈一样。
  宁老爷虽是她父亲,给她的关怀却是很少很少,少的可怜。父亲连嫡出的姐妹们都不甚关心,更不要提她了。她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并不多,多是请了安就退到一边去。
  父亲对她来说,也许只是个称呼而已。
  可如今,她却隐隐约约的从圣上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来自父亲的关怀。这感觉,还真是奇怪,奇怪的叫人无比贪恋。
  游湖之后,圣上果然留她在宫中用饭。
  她因身份之故,不能同圣上在一起用饭,她的桌子摆在偏殿之中,但桌上的山珍海味,精致菜肴可一点敷衍都没有。
  满桌珍馐,看得人止不住的流口水。
  宫人将竹制的筷子奉上,“宁姑娘请用饭。”
  她伸手去拿竹制筷子的时候,却不防备,筷子上竟有个小小十分锋利的尖,刺破她的手指,血珠子当即滚了出来。
  她扔下筷子。伸手就要往口中含,是本能的动作。
  可一旁的宫人却立时拿一只小碗上前,拉过她的手,接住了从她指尖滴落的血珠子。又用一旁净白的帕子替她裹住了手。
  “不碍事的。一个小口而已,很快就不流血了。”宁春草摇头笑道。
  地位稍高些的宫人立即呵斥,“蠢货,拿筷子之前不知先检查上头有没有倒刺么?”
  那奉筷子的宫人连连叩首,委屈求饶。
  宫人让他退出去领罚,又命人重新取了筷子来。
  这次奉上的却是一双精致雕花的银筷子,圆润光洁。
  滴了她血的小碗儿和帕子都被撤下,手上的口子很小,如今果然已经不流血了。
  宫人讪讪上前道:“宫里也免不了有那一两个蠢笨之人,望宁姑娘千万海涵。圣上关切宁姑娘,知道您用膳时候还受了这罪,定然要担心的。”
  宁春草轻轻一笑,“内侍大人放心吧,一点小事,怎好叨扰到圣上面前?您多虑了。”
  内侍这才躬身退开,叫她安心用饭。
  宁春草心中却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她用饭之后。圣上要午休,并未再见她,叫宫人亲自送她回睿王府去。
  那只滴了她血的小碗正放在圣上面前。
  “太医说,时间一长。这血就散了。”宫人在圣上面前提醒道。
  圣上看着那碗儿,却一直抿嘴未说话。旁边放着净过的锋利小匕首,圣上也一直没去动。
  她那么像当年的琦儿,倘若她的母亲真的是琦儿,那她便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问她出生的时间,也大致都对。
  这么一测,结果大白于眼前,又能怎样?
  圣上忽而伸手推翻那小碗。
  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遮挡,唯恐血落在龙袍之上。
  圣上却摆摆手,叫人将匕首等物都撤下去。
  “圣上不看了?”宫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圣上摇头,“不看了。一切皆取决于心。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随缘吧。”
  宫人瞪大眼睛,竟然能从圣上口中听到“随缘”两字?圣上想要什么求不到?圣上的话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缘”吧?看来这小姑娘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很是不一般呢!
  有此认识的,可不知这宫人一个。
  周六小姐也惊愕道:“圣上竟然留她在宫中,并赐宴席?这才几日。已经是她第二次入宫了吧?她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能接连两次被召入宫中?”
  她声音尖利,蓄了良久的长指甲都被掐断了两根。
  丫鬟在一旁心疼不已,却安抚不了周六小姐的情绪。
  “叫你去打听的,你打听的是个什么结果?”周六小姐拍着桌子呵斥道。
  “禀小姐知道,从八郎君那里打听的,她入宫脸上根本就没有伤。”丫鬟慌忙开口,“虽然并未亲眼相见,可是一点关于她脸上有伤的流言都没有,可见……只听闻宫中传言她貌美非常,和正得宠的王婕妤起了冲突,圣上就将王婕妤好一番责罚,如今更是禁足殿中,跟着教习嬷嬷重新学规矩,一个月不得出门。”
  周六小姐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扯着嘴角瞪着眼看着丫鬟,“你自己不觉得可笑?跟前几日如此大相径庭的说法,你怎么就说到我面前来?”
  丫鬟一愣。
  “前几日是谁说,她脸上伤的极重?不是你说的么?”周六小姐呵斥道。
  “是,是婢子所说,可是……”丫鬟着急辩解,“也许是好了吧?或者没有完全好,但是用脂粉遮掩住了?”
  周六小姐一巴掌拍在那丫鬟的脑门儿上,“你当圣上是你,没有见过庸脂俗粉?若是她浓妆艳抹,圣上会为了她,罚了王婕妤?你傻是不是?”
  丫鬟抿嘴不敢再多言。
  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呢,小姐都想不明白,她一个丫鬟如何能想得明白?
  “小姐。六小姐,不好了!”门外有丫鬟紧张唤道。
  正在气头上的周六小姐,听闻这一声“不好了”,脸色更是不善。怒气冲冲叱道,“你才不好了!这不干不净的嘴,让掌刑妈妈好好给我掌嘴三十!”
  “小姐,且听听她要说什么,再罚她不迟啊!”屋里的大丫鬟壮着胆子劝道。
  周六小姐深吸了一口气,“进来吧。”
  险些被掌嘴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跪下,“是夫人叫婢子来的,说是老爷生了气,待会儿小姐去请安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千万别再触怒了老爷。”
  见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周六小姐的态度客气了许多,“你起来说话,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生了谁的气?”
  丫鬟偷偷抬眼,看了周六小姐一眼,虽未开口。可这意思明显极了。
  周六小姐十分讶异,“我?父亲生我的气?我这几日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没有和哥哥们去骑马疯跑吧?他气我什么?这周家的小姐可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呢!”
  “六小姐……这,这乃是因为……府上如今出门,都采买不到东西了。”丫鬟没头没脑的丢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可是叫周六小姐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几乎是被气笑的,“呵,如今什么事儿都能怪到我的头上了?府上采买不到东西,也是我的错?怎么不说天阴天晴都怪我呢?”
  “不,不是……”丫鬟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慌忙底下头来,为难的低声说道,“老爷遣人去打听了原因,原来是凌烟阁阁主下令,叫所有商户皆不得出售东西给我们周家,否者就会受到商会的惩处排挤。那些商户们因担心日后不能好好做生意,便宁可得罪咱们一个周家,也不肯卖东西给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