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流言害谁

  姜伯毅面无表情的看着姜维。
  院子里有风吹动树梢,划乱了一地的树影。
  暖阁里的茶香,随风四下飘散,正在烹水的茶壶,壶盖被一下下顶起,咕嘟嘟的冒着泡泡。
  兄弟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凝滞沉重。
  “你知道,十年前误杀无辜之人,叫我耿耿于怀至今。所以我对相貌相似的宁姑娘好,还有一半的缘故,是想弥补心中的愧疚。”姜伯毅缓缓说道,“而如今,你却放出流言,利用她为我行刺睿王铺路,岂不是陷我于不义,陷凌烟阁于不义”
  “哥哥迂腐”姜维不以为意的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是她的命数,我道出实话来,如何就是利用她了她的命硬得很,若是能被我道出命数,就坑害了,那也就不是凤仪天下的命了。哥哥真是担忧过甚了。”
  “你”姜伯毅的话未出口,再次被姜维打断。
  “哦”他拉长声音叹道,“我知道了,哥哥不是怕她因为这流言受害,而是怕她凤仪天下,就再也和哥哥无缘了哥哥是舍不得她呢”
  姜维说完,啪的打开扇子,半遮面得意而笑。
  姜伯毅哼了一声,突然之间揉身而上,手指微曲,宛如鹰爪,狠厉准确的钳住姜维的脖子,“你再胡说,坏人名声,我定叫你”
  “叫我如何”姜维抬眼看着他,“哥哥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手刃相伴你多年的弟弟”
  又是四目相对,姜伯毅眼中有怒气有狠厉,姜维眼中却宛如盛了一池桃花的春水,调笑之意四下荡漾,波光潋滟,叫人心头禁不住乱跳。
  他若是个女子,必定霍乱人间
  姜伯毅气哼,挥手将他扔在地上,“日后我的事,你少插手。”
  说完,他转身离去。
  姜维抬手揉了揉被他掐的生疼的脖子,嘶了一声,“下手真狠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我不是女子,起码也是男子中的碧玉吧哎哟,我这脖子呀”
  他翻身从地上跃起,瞧见已经煮干的茶炉,夸张的叫道:“我的寿州黄芽我的红泥小炉我的茶壶姜伯毅,你赔我的茶壶这可是从海外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一万贯,哦不,十万贯”
  姜伯毅早就走远,姜维嚎叫完,兀自拿折扇掩口轻笑。
  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宛如狐狸一般,精光乍现。
  宁春草坐在家中,还未等到有关弘农杨氏的消息,却是先有阴云罩在了她的头顶上。
  景珏一身酒气,一脚踹开了她紧闭的房门。
  外头寒风裹着小雪,扑簌落入门槛内。
  厚厚的棉布帘笼,都被景珏一脚踹掉了半页。
  景珏背光而立,身形显得更为高大健硕。
  宁春草坐在席垫上,仰脸看着他。若是以往,她一定会立时摆出温婉的笑容来,以抚慰他急躁的心。
  可许是翠微苑住久了。良久不见他,宁春草已经自在散漫惯了。脸上的表情应对起来都迟缓许多。
  “今儿是哪股风,竟将世子爷吹来了”宁春草面无表情道。
  “宁春草,你过来。”景珏站在门口,身形有些摇摇晃晃。
  寒风裹着浓浓的酒气,冲着宁春草的面门吹过来。
  “世子爷喝了多少酒”宁春草掩住口鼻。垂眸冷声道。
  “爷叫你过来,你听见没有”景珏又说了一遍。
  宁春草坐在席垫上,没有动,更没有起身。
  景珏忽而仰脸笑起来,“是啊,你如今是凤仪天下的人了,如何还会理会爷的吩咐呢倒是我,不自量力了,竟还将你圈在我的羽翼之下,妄图保护你真是可笑”
  宁春草听闻他这怪声怪调,不由抬头看他,“世子爷最好酒醒了再说话。”
  “醉人不在酒,在心。”景珏抬手指着自己的心,“我让你从正院里搬出来,你二话不说,就搬出来。可我说过,从此以后,你就不能再进正院么旁人都知道一日三餐嘘寒问暖,送点心送羹汤,你呢你什么时候关心过爷什么时候主动问过我你这心,是铁打的是也不是”
  宁春草皱了皱眉,没有作声。
  “既然你心里没有爷,你盘踞在爷的心里做什么你既搬出院子这么痛快,也痛痛快快赶紧从爷的心里滚出去”景珏戳着自己的心口。瞪着她说道。
  宁春草想笑,却又笑不出,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爷,您喝醉了。”
  真是喝醉了,他这般骄傲又自负的人。若不是喝多了酒,如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你别扯别的,爷醉没醉,爷自己心里清楚”景珏见她还坐在席垫上不动,索性迈步进门,三两步,来到席垫边上,腿一弯,大约是想在她身边坐下来。可谁知酒劲儿大,四肢不听使唤,腿这么一弯,人就一头栽倒。
  他又高又健硕,一头栽在宁春草怀中。险些将宁春草砸的缓不过气来。
  他却觉得脑袋下头又软又舒服,调整了姿势,在她怀中舒坦躺着。
  宁春草想要推开他,却又推不动,只好无奈换外头的丫鬟,将棉帘笼重新挂好。房门重新装上。
  不然这寒风夹雪的吹着,非将人吹着凉了不可。
  景珏窝在她怀中,良久都没有动,呼吸平缓均匀,像是睡着了。
  她又挪不动他,叫绿芜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幸而屋里烧了地龙,躺在席垫上,也并不会冷。
  房门帘笼都修好了,宁春草搬着他的头,想要换个姿势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吓了她一跳,“爷没睡着啊”
  “春草,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景珏看着她的眼睛,轻喃问道。
  宁春草皱了皱眉,“流言蜚语,不去理会就是了。你还当真呢”
  “我不当真,怕只怕旁人当真啊。”景珏掩面轻叹,“你知道今日谁见我了么”
  宁春草缓缓摇头。
  “二皇子。”景珏叹道。
  宁春草心里一顿。
  她不过是个妾室,莫说在王公贵族之间了,就是在一般的富裕人家,男人之间相互馈赠美妾也是平常,不但不会被人诟病,反而会传为美谈。
  二皇子寻他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到翠微苑中发这么大的火宁春草不是瞎子聋子,更不是傻子,她心下明白。
  “世子爷,婢妾不想离开您呢。”宁春草也轻轻说道。
  语气带着梦呓般的轻喃,飘飘渺渺,仿佛玩笑,那么的不真实。
  景珏睁眼看她,“真的,不想”
  宁春草重重点头,“虽然你脾气差,粗暴爱动怒,对我也不算好,还将我赶出正院。可大约是人性本贱吧婢妾还是不愿意离开您呢。”
  “呸,怎么这么说自己”景珏哼道,“不对,怎么这么说爷”
  宁春草垂眸轻笑。
  景珏却幽幽长叹一声,“那为什么要将这样的话告诉旁人呢”
  宁春草微微一愣,“什么”
  “当日姜二的断言,不是只有咱们几人知道么”景珏缓缓说道,“爷查了,这流言就是从睿王府流传出去的。”
  他说完,面无表情的抬眸看着宁春草。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静的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彼此的心跳。
  宁春草诧异,难以置信的看着躺在她怀中的景珏,“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珏回看着她,没有作声。
  宁春草倏尔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却没有温度。
  “好,真好。我信你。你却不能信我。我真是傻,还说出刚才的话来,这颗心又是表给谁看呢女人不动心则已,动心则死。真是没错呢。”
  听闻宁春草这话,酒醉的景珏,竟立时慌乱起来,“你怎么这么说我又没怪你什么”
  “这还不是怪我啊”宁春草笑道,“我原以为,苏姨娘的事情,叫你我之间尴尬,但你想清楚了,总会回来接我。如今才知道,那不过是开始而已,有些人走远了,就再也回不到一处了。”
  景珏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想清楚了就回来接你,我怕我们不能在一起,春草,你不明白么”
  宁春草猛的推开他枕在她腿上的脑袋,利落的从席垫上跃起,“我不明白,如今也不想明白了。你想的不错。流言是我故意传出去的,我就是想攀高枝,攀龙附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你不过是个无权空有爵位的世子爷,如今又将我踢出正院,留在这翠微苑中,不闻不问。我腻了,厌倦你了。”
  宁春草一番话说出口,脸上越发笑的灿烂,脊背却绷得僵直,僵直的发疼。
  心口更恍如被人插了一把刀子一般,搅动着让人疼的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