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你方唱罢我登台,台台都有二五仔

  “啥?”
  薛如龙一愣。
  “什么对?”
  一边看着那踏波而来的白衣僧人,他一边问道。
  李臻也一愣:
  “你没听到?”
  “……听到什么?”
  “那秃驴啊。”
  指着那从一开始的急速于水波上奔流,到如今靠近了巨舟后,速度越来越慢,可天地间祥和之意却愈发浓重的和尚。
  道人一边喊着秃驴,一边问道:
  “他在那嘟囔佛经啊,你没听到?”
  “……没有。”
  汉子疑惑的摇了摇头。
  没计较道士的称呼,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和尚,眼里的好奇慢慢的变成了一股猜疑后举棋不定的惊讶……
  显然,他似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又不好确认。
  不过李臻没瞧见他的眼神。
  就在他刚才被薛如龙那么一打岔的功夫,再次看向那年轻秃驴时,对方的眼神似乎已经转移了。
  随着龙舟的越来越近,踏波而来的和尚一步一步的走进,双手已然合十。
  当抵达到龙舟处后,整个伊阙附近,都响起了一声蕴藏吉祥大功德之意的佛号:
  “阿弥陀佛,菩提禅院玄奘,奉吾师渡厄法师之命,前来为江山祈福。南无~阿弥陀佛。“
  而当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李臻好悬咬掉自己的舌头。
  看着那双手合十致礼的和尚……
  他……
  他他娘的说他叫什么!?
  玄奘?
  唐僧?
  师父?
  唐长老?
  御弟哥哥??????
  道人瞬间就懵了。
  把脑子里那个身穿红金锦襕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唇红齿白后来被富婆包养了,成了个天天就会围着一堆红木家具转悠的师父,与眼前这个帅到让自己在看到他一瞬间,就归类为“虽然不及我,但所差不多的帅气脸孔”的和尚这么一匹配……
  乖乖。
  唐僧会武术?
  会踩水?
  这怎么做到的?
  查克拉吗?
  有这种功夫,那还有我家齐天大圣啥事儿啊?
  “得见名人”的惊讶,与记忆冲突而产生的似是而非,在李臻眼神里逐渐变成了一股……很另类的无语。
  长的这么帅……难怪那么招妖精喜欢。
  我要是女妖精,我也愿意舔他脚趾头缝啊!
  女儿国国主这女舔狗当的……
  真的不亏。
  他的思想又开始跑偏。
  可对于他的到来,杨广倒显得有些冷淡。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国师的情绪。
  而是等玄奘躬身三息后,黄喜子的声音才响起:
  “免菩提禅院赋税一年,三宝素宴一桌,觐见!“
  伴随着声音,甲板伸出。
  白衣僧人合十一礼:
  “南无阿弥陀佛。”
  站起身来后,没沾一点点水渍的双足踏上了甲板。
  迈动第一步后,他还回头看了一眼。
  看的正是李臻所在的方向。
  不过因为这会儿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不知道的人也猜不出来这位一见倾心的高僧在瞧什么。
  只见对方僧衣飘飘如雪,迈着干净纯粹的步伐,朝着巨舟走了上去。
  ……
  “十一岁受具足戒,渡厄老僧座下天赋最高的弟子……也来掺和到这边了么?”
  等到玄奘身型消失不见后,李臻便听到了薛如龙的低语声。
  他也一愣。
  具足戒?
  这东西……他知道。
  不,也不能说知道,应该说他知道他那个时代的具足戒是个什么玩意。但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具足戒有什么妙处。
  简单的说,佛门和道门守戒其实是差不多的。
  佛门从最低的皈依出家,到一直往上的戒律分为“五戒”、“十戒”、“具足戒”三个阶段。
  五戒杀盗淫妄酒。
  其实看起来和道门是差不多的。
  或者说极为类似。
  当然了,汉传佛教本身就与世界范围内的其他佛教所遵循的戒律不同,这点放到后世也是共通的。
  说白了,道门也好,佛门也罢,都是基于“汉文化”本身的发展需求,顺应潮流,所总结出来的一套戒律。
  这些东西要拆开了说,那几万字都说不完。
  但总结一点,佛门的“五、十、具足”与道门的“三、五、八、十”虽然顺序不同,但其核心本质,都可以用一句“劝人向善”,为了这个世道更加美好而总结。
  其中,佛门五戒为起始,皈依者以佛法心性观照,得佛经点化后,可继续受“十戒”。而最高深的,就是十戒之上,那只有佛心最虔诚者才能被授予具足戒。
  而具足戒授予之后,他们,就不再是普通僧人了。
  是供养我佛的比丘、比丘尼。
  至于什么是比丘、比丘尼……按照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离成佛最近的一批人。
  道理虽然有些糙,但实际上情况就是如此。
  和道门的品级相类似。
  说穿了,玄奘虽然看起来年轻,可是品级已经达到了“红衣”的品级。
  已经有开山立院的资格。
  这是李臻所了解的具足戒。至于佛门里面,受了具足戒之后还有什么妙用,他这会刚想问,可是……
  “咚~~~”
  一股悠扬钟声忽然自天地之中响彻。
  这钟声没头,没尾。
  可是……却起雾了。
  雾气蓬勃,有人奏歌:
  “治日月之行律~”
  “治阴阳之万气!”
  “节四时之容度~”
  “正律历之术数!”
  “别男女,异雌雄,明上下,等贵贱,使强不掩弱,众不暴寡~”
  “民保命而不夭,岁时孰而不凶。”
  “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
  “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
  歌声浩浩荡荡,如同是一个成百上千之人的大型合唱团在齐声念诵。
  在这诵念之声中,包括没有刻意用炁抵挡的李臻在内,在场的所有普通人眼里依稀出现了一座城池。
  城外,天宽地广,土壤肥沃,风调雨顺,四时顺调。
  城内,安居乐业,谈笑鸿儒,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好个风调雨顺,自然和谐的盛世!
  在李臻眼中如同乌托邦一样的美丽之景,让无数人嘴角都不自觉的泛起了笑容。
  真美啊。
  这美好的世道。
  真好啊。
  这和谐的世界。
  而就在这美丽的愿景中,无数人心头诞生了一个疑惑。
  如此盛世,何人缔造?
  接着,那歌声自梦中而起。
  自心头而出。
  “日月精明,星辰其行。
  风雨时节,五谷登孰。
  虎不妄噬,鸷不塾搏。
  凤翔于庭,麟游于郊。
  龙进銮驾,黄伏皂亭!”
  何人?
  何人?
  何人?!
  何人缔造如此盛世!?
  答曰:
  “一阴一阳之谓道,五行轮转证乾坤!”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
  阴阳家!
  瞬间,万民心头所向,雾气遇阳光而散,乱世至此而终。
  阴阳家,现!
  黑衣,披金。
  以鸟冠遮面,踏山水五德之履,手持顺天之玉圭,停留巨舟之前。
  “为盛世而出,礼敬陛下!“
  一丝缥缈之音起。
  上达天听。
  珠帘之内,杨广眯起了眼睛,看不出喜怒。
  环视群臣。
  他嘴角微微上扬。
  “倒是热闹。”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出口后,摆手:
  “入宴,赐酒。”
  比起名家到来之时,以一篇《明君赋》而帝心大悦的模样不同。
  这次,杨广的话简单了许多。
  可越是简单,听的在场之人心头,便越是蕴藏深意。
  名家之人,有人喜上眉梢。
  大臣之中,有斗笠遮面者面露不屑。
  亦有白衣法师,宝相庄严,闭目诵经。
  而侍奉于帝前者,恭声称是,高亢之音响起:
  “帝赐御酒,宣,阴阳家,觐见!”
  ……
  “不对劲。”
  忽然,李臻听到汉子低声一语。
  扭头看去:
  “怎么了?”
  “医家之人,怎么没和阴阳家一起?”
  薛如龙眉头紧皱。
  接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此刻,天边之光,只剩下了最后一丝余晖。
  红的很好看。
  可是……
  要入夜了。
  “阴阳家心高气傲,为何会此时前来?他们曾辅佐始皇,一直以百家正统自居,曾经和儒家不分上下。就算出场,也不应该是这时候出场才是。他们和墨家自先秦开始就不对付,怎么甘心会让墨家走在自己后面?……不对劲!”
  汉子似乎更加笃定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看着打洛阳方向的来路,确定没有再瞧见有人过来后,忽然便有些待不住了。
  可起身刚要走,脚步又是一顿。
  把目光落在了李臻身上。
  “……”
  李臻怎么看都觉得对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就像是在说:
  “我走了,你能保证不拆家不?”
  有些无礼。
  你真把我当二哈了?
  李老道彻底无语了。
  你好没礼貌啊。
  可就在这时,李臻就看到,薛如龙的眼神忽然望向了远处。
  他本能扭头……
  一眼就看到了……那条从洛阳方向而修的官道口转角处,冒出来了一队人马。
  人手同样不多,十来个人,不到二十。
  似乎今晚的所有人都约定了不能超过这个数一般,不到二十的人数,黑衣,白带,各自腰间还别着一把……当不当正不正,看起来跟铁棒一样的玩意。
  不过与其他人那登场时,自带气氛组的模样不同。
  这群人是跟着一队车马而来,车马数量足足二三十架,依旧全都是用布笼罩着的。
  等车马安顿好后,他们便在前面站好,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后,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们,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以为首的一个面露沧桑的中年人带头,低喝了一声:
  “天下皆白。”
  “惟吾独黑。”
  八个字。
  气魄却不输千军万马。
  第一步,踏出,他们便直直的朝着龙舟而去。
  这次,不用薛如龙说。
  当听到“天下皆白,惟吾独黑”这八个字的一刹那,李臻就已经明白了……
  墨家!
  兼爱、非攻的墨家。
  墨家……到了。
  不过……
  忽略了那群朝着龙舟行进的墨家之人,李臻的目光却看着马车四周。
  除了车夫,还是车夫。
  他不由得扭过了头,看向了眉头已经皱成了麻花的薛如龙。
  刚才不说墨家和农家、阴阳家与医家联合了么?
  刚阴阳家来的时候没瞧见医家,这墨家来了,同样没看到农家。
  农、医两家……去哪了?
  而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伴随着薛如龙那紧皱的眉头,李臻忽然一愣……
  下一刻!
  “你干嘛去!”
  汉子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道人的手腕。
  道人却不意外,只是一指龙舟:
  “你去通知侍郎大人,我去找飞马城之人!”
  “不行……”
  似乎生怕道人撒手没,汉子刚要拒绝,忽然就听到道人又问了一句:
  “这次如果我得罪了什么人,算不算工伤?”
  “……”
  薛如龙嘴角一抽,无语的抓着李臻手腕:
  “别多事!这件事交给我,你在这里等着!”
  “你放心我自己一人在这?这里可是御驾近前,万一我不小心惹出了点什么乱子……”
  “……”
  感受到了对方那犹豫的握力,李臻顺手一摆,挣脱了薛如龙的手。
  “放心,我不会带着飞马城的人逃跑的。因为眼下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半途而废的风险,可要比今晚还大。这点事情我拎的清。”
  说完,道士肩膀一晃,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距离俩人所在的半截高青石二十余步远的地方。
  接着再一晃,距离更远了一些。
  薛如龙也不是分不清是非之人,他也知道道士说的没错。
  但并不代表他就放心了。
  放心这个撒手没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搞事情。
  于是,他忽然凭空打了一个手势。
  一指道人离开的方向,二把左手握拳,反扣到了自己右手手背上。
  旁人不得其意。
  可人群之中,已经有几个人在看到了薛如龙的动作后,悄无声息的挤开了人群,朝着那快要瞧不见的道人追了过去。
  ……
  “为何如此!”
  洛阳城外五里。
  商撼山嘴角噙血,单手拄着自己那把斩雷刃,有些气喘的看着前方那些人问道。
  而那把无坚不摧的斩雷刃刀锋之上,已经多了几处豁口。
  豁口附近还有一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样的痕迹。
  这些伤口彰显着这把刀似乎已经废了。
  随时都有可能断成几截。
  而他身边,其他人的状况也不算多好。
  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共十一名飞马城的内门高手各个身上带血,虽气势依旧冲天,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受伤不轻。
  其中红缨受伤最重,一道伤口自腹部洞穿,刺破了皮甲,血流不止。
  此刻,她满脸的苍白,可眸子之中依旧冰冷。
  看着那群关键时刻,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纵横家之人……
  满眼饱含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