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季然刚从走廊走去吸烟区,烟还没拿出来,就被突然冲过来的人影猝不及防地一拳砸到脸上。
“你这个畜生,我他妈真是疯了才会把他交给你。”
“哥哥哥哥哥!”夏舒急急忙忙追上来拉着金祁,跟季然一个劲道歉,“那个那个实在抱歉,我哥他脑子有点问题。”
金祁被夏舒从后边熊抱着动不了身,憎恨地望着季然,眼睛都气红了。
季然顶了顶被砸的那边脸,抬头望了眼金祁,把手里的烟盒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一言不发直接转身走开,夏舒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金祁又不要命地乱叫:“季然你他妈给我站住!”
在夏舒的万般祈求下季然还是没能如他愿地直接走掉,他冷着一张脸转过来,像是见到什么从未见到的陌生人一样问金祁,“有事吗?”
那股平静又冷漠的语调叫金祁诧然之至,当初的季然是什么样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他咳嗽几声都能跟老师请假送他去医务室,从没见过他怫然不悦没见过他口出狂言。
他以为在那年病房里见过的季然已经是这辈子的极限了,可现在的季然却比那次还要冷冽上几分,浑身上下像是剥不完的冰碴,这辈子都化不去了。
他口袋里装的药膏因为夏舒的碰撞掉在地上,嘭得一下把他惊醒,他看着地上药膏就想起夏舒刚和他说过的话,心底那些忧郁被愤然吞噬殆尽。
他那日回家后总想起莫如风后边的伤,莫如风连手上那么明显的疼都不会计较,那里的伤估计都不会想起,他自知此事不归他管,莫如风也不愿意他管,却忍不住闲心。
他怎么也睡不着,夏舒今天值夜班,他买了点水果借口来给表弟探班,其实就是过来拿药的,结果就听到个将他击裂的消息。
男科的海归博士后是夏舒的学长,学识广博性格幽默,年轻人之间有的聊,他没事总去那里串门,今天过去讨水喝,就听学长给他讲了个好玩的。
季家大少爷季然的那个长期床伴,前凌风集团少公子莫如风,被季然当做玩具送给各种人,爬了好几位的床。最近爬的张总是个阳痿的,前几天还在他老师那里咨询过,跟人打电话的时候就聊起了莫如风,言辞下流不堪入耳,并高调把莫如风列入了他最喜欢的临时性*之一。
夏舒跟他讲这个的时候还很小心,问他跟莫如风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他说没有,他也只能说没有,然后夏舒就放心了,还调侃了几句。
可没人知道那时的金祁疼得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他这些年不停地治疗打针吃药,什么仪器什么手术他都没觉得让他这么难受过,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夜半醒来都会望着月亮问一句自己后不后悔放下的那个人,就这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他不认识的人侵犯着,侮辱着。
他想起莫如风那张生死无论的脸和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还会怎么唤起生机,经历了这些,还要他怎么快乐。
“季然,你记得你那年在病房里跟我说过的话吗?”
季然那双淡漠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看着金祁无谓道:“忘了。”
金祁牙关颤抖,他一把推搡开夏舒,夏舒屁股着地嗷嗷大叫的时候他便冲过去揪着季然的领子,睚眦欲裂地想把这个人叫醒打醒,更想把自己打醒,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才把莫如风交给这个人的。
“忘了?季然,你他妈居然跟我说忘了,你现在居然冠冕堂皇地跟我说你忘了!”
季然一动不动,任由金祁撕扯着他,可他眼里的不屑一顾比起反击更让人无可忍受。
“既然是废话,那你为什么要听?”
“季然!”
金祁实在不可想象如今的季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他在后悔,他陷入无尽的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听他的劝言,为什么不肯自私一点,为什么不只想着自己,那样的话莫如风的结局一定会比现在好得多。
他可能会死去,但永远不会让莫如风无依。
“金祁,你母亲博学多识善解人意,她没教过你,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吗?”
金祁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你苦又和莫如风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把你的痛苦全发泄在他的身上?”
“凭什么?”季然倒是笑了,像是轻蔑着谁又像是真的觉得好玩,“莫如风都跟你睡了一夜了,他没跟你诉诉苦喊喊累,然后求助于你,说他把我爸妈和妹妹都害死了吗?”
金祁愣怔在那里,像被什么击中了,连眼珠都不会动了,“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鬼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季然把他的手一把打开,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子,“可不可能,你可以问问莫如风,还有,给我滚远一点,毕竟你也逃不了干系。”
季然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踏着大步走了,倒在地上一脸懵逼的夏舒终于摸清了这三个人之间的大致关系,知道了他哥大概是喜欢那位莫如风,然后因为什么让给了季然,然后季然又把莫如风糟蹋了,然后他哥回来算账了,然后莫如风好像又亏欠了季然
他理的一头雾水,干脆还是站起来去扶他哥了,因为他哥好像已经被吓傻了。
季然在走廊的墙上靠了很久,想抽根烟却发现连盒子都已经扔了,护士出门喊他病房里的病人醒了,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腿走进去。
季灵看到季然后动了动手指,话还未说眼泪就下来了,季然从桌上抽了一张纸,递过去季灵也不接,他就捏了纸匆匆给她把眼泪擦了。
“哥”
季灵语气虚弱,手下却将季然的短袖边拽得死紧。
季然轻轻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往外走了一点,季灵看到眼泪便又淌下来,还未等她开口诉苦,季然便冷声问他,“孩子谁的?”
季灵僵住,抓住季然的手陡然松开。
“我记得你没有明面上的男朋友,孩子是谁的?”
季灵回想起她摔下楼梯时小腹的坠痛,本来就无血色的脸上变得惨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不然怎么会
季然问了两遍后已经没有耐心了,他本也无意管她,不过是挂着季家的名,又觉得父母泉下有知会怪罪,才在她身上屡次费时间。
“你要是想嫁人跟我说,我会给你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外边就别再疯玩了,什么时候把身子玩垮都不知道。”
季灵在被子里那只手把床单攥得一团,却无法反驳季然什么。
“你休息吧,给你请了护工,马上就来。”
季然像把什么不小心撞到的路人送进了医院,然后交了钱就无所事事地走,这种态度火上浇油,季灵没忍住就冲着那道背影委声大叫:“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莫如风你还会这样冷漠吗?”
季然的步子停住,连着从两个人口中那个名字,他像是耐心用尽一样侧了侧头,“我说最后一遍,别再”
“别再进那个房子别再插手你的事情是吗?”季灵声泪俱下,“哥,你到底有没有当你的家人?我问你,如果今天是爸妈和季言跟你说这些,你还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恨他,问出这种问题,我真的不知道你脑子是用来干嘛的。”
季灵冷笑,“不,不是,你这么对我,无非是因为我不是你季家的人。”
自己不过是捡来的孩子,是他季家夫人在季然满月的前一天在别墅门前捡来的,季夫人菩萨心肠,明明她是个出生没几天的,却在第二天直接被宣布是季然的双胞胎妹妹,因为生出来太过虚弱,怕活不过才没有在当时宣布。
可大家私底下都明镜似的,季灵像母亲,季然像父亲,就她一个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谁都不像,况且季夫人怀孕的时候什么情况,她的亲朋好友可是心知肚明。
季然对这句话很不满,他阴沉着脸警告,“季灵,这话我就听这一次,下次再说出来,我就真的让你成不了季家的人。”
季灵被气得直抖,她咬着牙问:“那莫如风哪?哥哥回去准备怎么罚他?把他送人,还是自己来。”
季然望着门玻璃上那道不知道因为什么留下的印记,淡然道:“什么也不做。”
“哥!”
季灵的声音变得凄惨哀怨,“你可以为了爸爸妈妈和季言的死折磨他报复他,可他把我害成这样,你却还能纵容他,是不是非得我死了你才能在乎我?还是我死了你都不会在乎!”
季然转过身来,眼里寒得像淬了把刀子,叫季灵突然背后发毛,她发现她其实真的怕这个哥哥,从很小就怕,即使那时的季然温柔绅士得像个王子。
“你怎么掉下来的,自己不清楚吗?”
季灵一瞬变得寒毛直立,脊背犹如爬上一条寒蛇。
她口齿都不清却还在狡辩,“哥,你可以,可以查监控,是莫如风把我推下来的啊,我我大概今天穿得很像季言,屋子里又黑,我想上楼跟你道别的时候,他就回来了,他看见我的时候应该想起了季言,或者妈妈,以为是就很害怕地把我推下来了。”
季然一言不发听她说着,等她心神不宁地说完了,闭嘴了,自己还在沉默,病房里安静得叫季灵害怕,她反思自己说的话里有没有破绽,就听季然问:“害怕地把你推下去了?”
“对,他,他还说不要再来找他,他已经还清了。”
季然缓缓低头,望着自己运动鞋上的血迹,“季灵,你昨晚说的,我都认,我会处理,可我在今早查到了一些我从前不想去管也不想去看的事情。”
季灵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手指攥紧了被子。
季然却毫无反应,靠着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说出的话叫季灵胆寒。
“我当初给莫如风找的第三位,原本是江氏集团的少公子,为人谦和有礼温文和煦,很喜欢莫如风这样的孩子,可后来,莫如风却上了李家那个浪子的床。江家少公子早年间因为年少无知而遗留下的一些把柄也被李家握住了,弄得我连掀翻他的筹码都没有。”
“你在张总手下犯错的时候,他给过你机会,但是你自己浪费掉了,或者说,你压根没有用。”
“你想让他要你的命,还给他介绍了莫如风,让他认定莫如风,然后在紧要关头跑来告诉我,想要救你,只能把莫如风送出去。你跟我说张威是个阳痿,所以做不了什么,还跟我说,昨晚梦到爸妈了,他们哭着抱着你说要你好好活着,要我好好护着。”
“还有,我当初把莫家那栋别墅赎了回来,又把小时候照顾莫如风的阿姨请进去,钥匙给了阿姨,我没再过问过一句,可那天我偶然问起,她却说莫如风一次也没回来过。”
季然摸着自己的手指,“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颗心又懦弱又无耻,所以可以随便玩弄肆意横行?”
“不……哥……”
“季灵,如今我不追究,是我看在爸妈的面子上,就算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但他们全心全意呵护着你长大,是不愿意看到你受苦,但是季灵,我不是你手里手里掐着玩的一颗石子儿,你想扔哪里就扔哪里。”
季灵从病床上跌了下来,季然不看她,也不扶她,甚至连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他只是没有表情地说:“你记着,莫如风他不管欠谁,也终究欠不到你的头上。我可以恨他,但你没理由,所以,给我看好了你的身份认清了你的地位,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你但凡再敢插手一次,我就叫你在这北京城里待不下去。”
季然转身离去的脚步像阎王为亡灵敲响的警告声,季灵看着哥哥毫无留恋地离去,眼里的泪流了一脸,咬破了自己口腔内壁,把手掌掐出了血。
外边的阳光厚,季然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看着远处的晨光,为季灵那些话感到可笑。
看成了季言,所以害怕地将她推了下去?
她太不了解莫如风了,所以才能编造出这种不入流的谎话来。
莫如风如果能再见到一次季言,只会紧紧抱着那个幻影,然后涕泗横流地哭喊。
问季言,你可不可以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