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狐狸披人皮

  既已落了下风,皇太后便不再提四公主了。
  就像是真的将林芷的话听进去了一样,皇太后若有所思地颔首:“很有道理,此事确实是哀家考虑不周。
  哎,哀家是年纪大了,整天就琢磨着能多些喜事,恨不能多保媒。
  却因此忘了先帝爷定下的规矩。
  大周还需要念之做很多事,不能闲散。
  还好阿芷你提醒了,若不然,放在台面上说,又添许多麻烦。
  喏,就跟秦家丫头的婚事一样。
  阿芷你来之前,哀家正和她说呢,这孩子也是可怜见的。
  启儿胡闹,闹得人人皆知,他自己畅快了,这丫头倒叫他耽搁了。”
  林芷看了秦鸾一眼,又看向皇太后,含笑不语。
  别的话,能奉承。
  赵启胡闹不胡闹,她奉承不得。
  皇太后可以骂赵启,林芷不行。
  至于别家身上、担心婚姻不顺时,可以客套的“姻缘天定”这种词,用在秦鸾的婚事上,那无疑是在慈宁宫里放了一把火。
  最稳妥的,就是微笑。
  皇太后一个人说了一长段,没有得一句反馈,她压着情绪,笑着一抚掌。
  “瞧瞧哀家,”皇太后朗声道,“都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阿芷你看,秦家丫头与念之倒是真合适。”
  林芷的笑容不减,心里暗暗骂了句“老妖婆”。
  一试不成,又来一试。
  秦鸾摇头,道:“皇太后,我与定国公哪里合适了?”
  皇太后等到了反馈,来了精神,反问:“哪里不合适?”
  “定国公姓林,不姓赵,”秦鸾迎着皇太后的视线,答得坦然又大胆,“我这命格,只能当皇家媳妇儿了。”
  皇太后一愣,沉沉看着秦鸾。
  她暗忖着,秦鸾是知道了、故意这么说,还是不知道?
  “源儿病故,启儿已成亲,皇子之中,没有与你年纪合适的。”皇太后又进了一步。
  “那便继续修行,为大周祈福,”秦鸾冲林芷甜甜一笑,“长公主与乡君都未成婚,女子并不是一定要嫁人的,我也可以不嫁。”
  皇太后哈哈笑了:“这孩子,真是!”
  林芷弯着眼,也笑了。
  这丫头啊,是真的会说话。
  绕着皇太后的忌讳,戳一下就收回,退得干干净净。
  秦鸾垂下了眼。
  皇太后对林繁的恶意化解不了,对两家的疑心也已经摆了出来。
  不管答得多周全,虚以委蛇,都只是稳一时,而非破局。
  即便如此,也得稳着来。
  破局需要时间,表面上的稳,便是为此争取时间。
  让人送林芷与秦鸾离开,皇太后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待嬷嬷回来,皇太后问:“这一路出去,都说了些什么?”
  “秦姑娘问了些亡母的旧事,乡君答了,”嬷嬷想了想,道,“旁的就没有什么了。”
  皇太后应了声。
  她的目的是试探,却被秦鸾搬出来的先帝爷的规矩化解,这让太后不太爽快。
  可除此之外,硬要说秦鸾与林繁、甚至林家走得很近,却不能定论。
  “把阿芷的理由报给皇上,”皇太后道,“再跟皇上说,试探嘛,一两次就够了,次数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嬷嬷应了。
  皇太后抬手按了按眉心。
  昨儿皇上来提,她就不太愿意。
  试林家反应可以,没必要把秦鸾拖进来。
  小丫头一个,又才回京不久,哪怕秦胤真与林繁、林宣有什么“交情”,能让这么个姑娘家家知道?
  可皇上坚持要试,皇太后便答应了。
  结果,自然是芝麻西瓜,全丢了。
  亏得厉害。
  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近些时日行事很是急切,有心人搭台子,他迫不及待往上爬,最后被架在上头。
  一如徐太傅之事。
  这次试探,十之八九是有人在背后挑拨。
  而那人嘛……
  皇太后睁开眼,眼中满是愤怒。
  定于邓国师脱不了干系。
  另一厢,秦鸾与林芷在宫门口道别,回了侯府。
  侯夫人听了她在慈宁宫的经过,缓缓道:“应对得不错,先回去歇会儿,回头看看你祖父他们能商议出个什么结果来。”
  等秦鸾前脚一走,后脚,侯夫人面上的平静荡然无存,气得低声咒骂:“装了几十年的温柔贤淑,她还没厌?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装慈祥,迟早撕了她那张皮!”
  不久前,她对皇上更为不满。
  宠信个妖道,是个好皇帝该做的事吗?
  对皇太后,侯夫人从未说过不好听的话。
  做继母很难。
  而乱世中,寡妇、鳏夫、甚至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太多了。
  侯夫人见过许多,也听说了许多重新走向新生活时,他们各自的困境。
  与那些鸡飞狗跳比起来,皇太后与先太子、长公主的相处,好太多了。
  直到,她从老侯爷与秦鸾口中知道了当年真相,先太子的死,就是这对母子做的。
  这怎么能叫侯夫人不愤怒呢?
  狐狸披人皮,坏透了啊!
  倒不是说,当年由先太子登基,大周一定比在他弟弟手中能更好,但起码,以赵临的性子,绝不会让西凉、南蜀等外敌蹦哒这么多年!
  若是卧薪尝胆、忍一时之苦,之后打回去,侯夫人能够理解。
  打仗要兵、要粮、要钱,休养生息是必须的。
  但是,皇上并不是那么想的,他更像害怕去打,只想守着现在的疆土,龟缩成一团。
  这让侯夫人很看不上。
  她抚了抚胸口。
  既然下定决心替林繁去谋划,他们一家就得时时谨慎。
  她也不能急,得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正途上。
  夜沉了下来。
  秦鸾坐在桌边,逗符灵玩。
  符灵挂在笔架上,秦鸾推一下,它晃一下。
  小小的纸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欢喜气息。
  也是,不用自己使劲儿,就能荡高高的秋千,谁会不开心呢?
  秦鸾乐得看它玩。
  忽然间,符灵荡着的身体没有落下来,僵了片刻,从笔架上飞起来。
  秦鸾挑了挑眉,让钱儿开了门。
  很快,一道颀长身影从黑夜中出现。
  林繁进了屋子,抬眼见到秦鸾,话未出口,唇已弯起。
  秦鸾弯了弯眼,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