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串又一串!

  两颗人头就这么挂在房檐之下的幌子上,这地方原本是挂着‘万灵药’招牌的地儿。
  此刻,两颗人头赫然其上。
  一颗有些许腐烂,还有啃食的模样。
  另一颗呲牙咧嘴,鲜血淋漓。
  王长贵身为王家在海门的掌柜,那也是见多识广,胆大心细的人,早年间来回跑奉城和海门,那可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
  所以,他也不怕,就这么走上前去。
  嗯?!
  王长贵细细一打量,立刻一愣。
  为嘛?
  这两颗人头他认得。
  一男一女。
  男的脸部虽然有些许腐烂和被啃食的痕迹,但确实是这家药铺原本的掌柜的,就是那卖假药的,而女的则是对方已经返回乡下的妻子。
  这是怎么回事?
  王长贵心底琢磨着,眉头紧锁。
  然后,没有停留,直接冲自己铺子里喊伙计。
  “去报官。”
  王长贵吩咐着,褪在袖子里的手就摸出一吊钱放在这伙计手里了。
  为什么一般情况下,大家不愿意见官呢?
  还不是因为官字两张口,吃了被告吃原告。
  原本也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旦见了官,那就是伤筋动骨。
  更何况,海门这地儿的官爷,还是个糊涂官。
  糊涂到什么地步?
  据说当年在海门北大关附近有这么兄弟仨人,老大老二老三,都是北大关浮桥跟前儿的船夫,三人靠乘船渡舟送人为生。
  老大、老二为人本分老实。
  老三则有点滑头。
  这在正常人家,也是常见,甭管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是疼最小的那个,这哥仨也不例外,老大老二疼得就是这弟弟。
  一来二去,这老三就好吃懒做起来。
  紧跟着,跟街上的混子沾染了一身坏毛病。
  打架、喝酒、耍钱就不说了。
  还成天尽想好事儿。
  他就想着发财了。
  想着一夜暴富,然后,我要怎么的,怎么的。
  这就可想而知了,一晃到三十多了,这老三也没发了财,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发财后的日子,他想得异常完善,就连娶几房姨太太都琢磨好了,一三五是谁,二四六是谁,礼拜天了歇半天,我晚上去喝个花酒,打个茶围,听个曲。
  这日子,美!
  咕!
  想着呐,肚子就叫唤开了。
  得,起来做饭吧。
  这阵,按时间来说,都上午十一点了,这老三还在那躺着呢。
  掀开米缸盖子一看,没米了。
  算了,不做了。
  老三转身背着手就奔两个哥哥家去了。
  按理说十几年前,老大结婚的时候,就分家了。
  可老大老二心疼自己弟弟,分家是分了,可没有离户,就是说大家还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老大老二不在家,出门上工去了。
  就两个嫂嫂在。
  大嫂正在做饭。
  二嫂奶孩子呐。
  老三瞅了瞅大嫂做的饭,有点饿。
  老三瞅了瞅二嫂奶的孩子,更饿了。
  抽着抽着,也不知怎么的,老三就冒了一句。
  “嫂嫂,让我也尝尝。”
  要么说环境的重要性呐,这要是给个好人家,绝对说不出这话来,老三这是在街上混久了,染了一身的臭毛病。
  二嫂当即脸就红了。
  又羞又怒,抱着孩子回了屋。
  大嫂也是恨铁不成钢。
  老三说完也有点后悔,但也没在意,转身就去街上找狐朋狗友喝酒耍钱去了。
  等到后半夜回去,可热闹坏了。
  老二在闹腾。
  自己老婆被这的调戏,是个男的就忍不了啊,哪怕这男的是自己弟弟了,也一样。
  老大则是劝。
  一个劝一个闹,老三正好这时候回来。
  原本老二都快被劝住了。
  结果,老三一回来,老二那火气腾地一下就窜起来了。
  抬起手,啪的就给了老三一耳光。
  老三一愣,心说你干嘛打我,也不让了。
  两人就撕打起来。
  老大连忙拦着。
  一人拦俩人,这难度可不一般,更何况老二干船夫那是身强力壮,老三混街面的,战斗经验丰富,老大刚搭手拦着,俩人下意识用力一推。
  砰!
  老大就摔倒了。
  后脑勺正好磕在了院里的大水缸上。
  当时,人就没了。
  出人命了,官厅来人了。
  那位大老爷也来了,听了来龙去脉后,先是问,苦主愿意告吗?
  大乾律,家事不告,就不究。
  即使是出了人命,也是从轻发落。
  老大死了。
  老二、老三也清醒过来,俩人都摇头表示不告。
  老二没了一个哥哥,再死个弟弟,那就是孤家寡人了。
  老三更直接,告了,就得偿命,他不想死。
  事儿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就算是完了,之后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原本就不需要旁人掺和了,但是那位自认为清官的大老爷非得显摆。
  当即就判——
  “既然是因为老三和二嫂所致,那老三也没有娶妻,就和二嫂过去吧,正好老大没了,大嫂和孩子需要照顾,老二你就照顾着,反正你们住一个院,大家也能多走动走动,夜里别进错门就行。”
  这话,老二老三听着都傻了。
  大嫂、二嫂当即就不想活了。
  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可这糊涂官的名声就出来了。
  本身大家就对当官的不感冒,这之后更是不想理会。
  如果可以,王长贵也不想理会。
  可没法子。
  出人命了。
  两颗人头里那女的,明显是被杀的,就这么挂在自家门前。
  不去,不行呐。
  而且,还得主动去。
  这能省不少麻烦。
  王长贵心底琢磨着一会儿官差来了该怎么说,该怎么以最小的代价把自己摘出去,正想着呐,官差来了。
  这位王掌柜眉头又皱起来了。
  不对劲!
  太快了!
  有了糊涂官,官厅的差人也是糊弄事。
  经常早上报案,下午才到。
  这还不到十分钟,人怎么就能来了呢?
  王长贵心里嘀咕着,就悄悄冲老王打手势,那意思是你先带着小姐离远点儿,别一会儿把麻烦惹到身上。
  这时候,这位王掌柜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老王也察觉了。
  或者说,除了李长海这憨小子反应慢点外,车队里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了猜测。
  “下马威?”
  王家大小姐轻声自语。
  下马威不奇怪。
  强龙不压地头蛇。
  有下马威那是正常,可她来这里又不是干事儿,只是以查账的名义来的,不会招惹到外人,至于王长贵?那就更不可能了。
  就算账目有问题,也没必要这么做。
  不是冲我来的。
  是……
  莫先生?
  王家大小姐立刻看向了莫先生。
  歌德端坐马上,面色淡然,似乎事不关己。
  但心底,却明白,这事儿应该是冲黄当当来的。
  他?
  也有可能。
  但不大。
  相较于黄当当这位‘剑仙’之女的明显,他实在是有点不起眼。
  心里有了推测,歌德继续看着。
  至于马车内黄当当四处查看的模样?
  他也没在意。
  对方很明显没现身,只是派出了棋子。
  或者说……
  投石问路。
  目光再次看向前边,一挎着刀的差人带着四个手拿铁尺的差人走了过来,头前拿刀这位丧眉耷拉眼,后面四个一步三晃荡。
  要不是身上那身官服,比街溜子还街溜子。
  那说话,更是不客气。
  “这是谁的主家啊?”
  领头的那位一指空着的药铺。
  王长贵马上走出来道。
  “是小老儿我的,之前……”
  “绑了。”
  王长贵还想要解释两句,可话还没说完呐,头前这位直接就一挥手,身后四个直接就冲上来了。
  铺子里的伙计们不干了。
  掌柜的平时对他们都不错。
  都是奉城来的,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
  而且,哪有这么拿人的。
  呼啦,铺子里冲出七八个活计就挡在了自己掌柜的面前。
  “干嘛?”
  “想造反?”
  “不想活了!”
  领头的差人大吼着,锵的就将长刀拔出来。
  “都别动!”
  王掌柜大喊一声。
  这时候可不能动手,一旦动了手,那真就是有理也变没理,而且,还得被抓住把柄,到时候铺子也得被封了。
  “哼,算你识相。”
  领头的差人冷哼了一声,三角眼快翻天上了。
  身后的四个差人冲上去就要拿人。
  黄当当坐不住了,就要出手。
  但耳边却传来了歌德的声音。
  “别动。”
  声音不带情绪波动,黄当当坐在车里瞅着歌德,这个时候歌德嘴角是带笑的,但是那笑有点冷,尤其是那眼睛。
  看着有点渗人。
  冷冰冰的。
  还刺眼睛。
  她就是多看了一眼,眼睛就疼得流泪了。
  当即垂头不敢再看。
  王长贵被押着走了。
  老王马上收拢伙计,安排了大小姐等人的住宿后,就开始派人去扫听,准备先把银子使足了,人能不能出来,先不管,主要是别进去受零罪儿。
  官厅、衙门是那么好进的?
  你认为你没罪,你就真没事了?
  别的不说,手上、脚上的镣铐不给你摘,让你熬一宿,第二天全身的骨头都得散了。
  再遇上缺德点的,给你直接拴马桶那,整个人闻着味儿,窝屈在那,不用三天,人就得崩溃,出来了也得神经了。
  老王忙活着。
  王家大小姐则是来到了歌德这屋。
  他们就住在了王家铺子后面院,原本王长贵是想让住隔壁,宽敞又舒服,但是王长贵现在进去了,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和伙计们挤挤就好。
  “莫先生?”
  王家大小姐进屋就问了一句,眼睛里带着担心,脸上挂着焦急。
  歌德笑了,他知道怎么回事,摆了摆手。
  “没事。”
  “明儿早上,王掌柜就回来了。”
  王家大小姐顿时松了口气。
  她相信莫先生。
  莫先生说没事,那就真没事。
  当即,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王家大小姐脸上有笑模样的时候,那拿了王长贵走人的差人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那就一个开心。
  那就一个喜庆。
  因为,手里的钱袋子压手啊!
  “五十两,这位爷,咱们钱货两清。”
  “那老东西现在在我那押着,用不用我给他上点玩意儿?”
  拿到了满意酬劳,这领头的差人询问着面前的人。
  这是一梳着长发的中年人,面容消瘦,双眼看人带着阴冷,说话的时候,声音更是沙哑。
  “不用。”
  “关着他就好。”
  说完,这中年人挥了挥手。
  那差人马上站起来,拱手告辞。
  对这差人来说,中年人的态度无所谓。
  反正,银子到手了。
  一出门,四个手下就凑过来了。
  领头的这位甩出两吊钱,四人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然后,千恩万谢表示头儿义薄云天,以后有事愿意效犬马之劳等等。
  领头的哈哈一笑,嘱咐了一句,转身就走。
  今儿是他当差不假。
  晚上也得在。
  但好不容易有了银子,不得好好潇洒一番,对得起这五十两吗?
  听说小白楼那边来了新姑娘,他可得好好试试爽利不爽利。
  抬腿迈步,抬手一招——
  “胶皮!”
  立刻,一人力车就过来,坐上车,直奔小白楼。
  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的时候,这差人出了小白楼,嘴里哼着小曲,鼻尖还有着一丝丝脂粉味,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两股颤颤,腰还有点疼。
  “胶……皮……”
  喊人力车的声儿,都变得有气无力。
  一来,是困。
  二来,是累。
  要不是因为昨天他当差,今儿必须要点个卯,他才不来呐。
  那被窝多舒服。
  那姑娘多滑溜。
  哪像这外面,冷风嗖嗖的不说,还钻脖领子。
  在人力车上,这差人缩着袖子眯着眼。
  过了十来二十分钟,估摸着快到点了,这差人准备睁眼缓缓,就在这个时候,车一震,这差人差点摔下来。
  差人大怒,睁开眼就准备给这拉胶皮的一耳光,好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可还没等他动手呢,就发现那拉胶皮的瘫坐在地上,整个抖若筛糠。
  这差人下意识顺着拉胶皮的视线看去。
  顿时——
  嘶!
  这差人倒吸了口凉气。
  就见在衙门口左右挂着一串人头。
  左面八个。
  右面四个。
  左面八个里,有一个眼熟,就是他昨天才见过的,那长发眼神阴鸷的中年人。
  右面四个,那就更眼熟了,就是他那四个手下。
  不由自主的,这差人就摸向了自己脖颈。
  我的头,在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