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武有文

  县衙阴森。
  除了门口的两个衙差外,再无第三人,到处都是落满灰尘,挂满蛛网。
  甘思思和绝情清理出三间房。
  冷血懒得动,冯豹和公孙青则是自力更生。
  前堂里,那两个衙差坐在椅子上,双双在挖鼻孔。
  面对阳九等人的询问,他们态度傲慢,嘴巴喋喋不休,看似说了很多,实则全都毫无意义。
  阳九笑眯眯看着他们,心想这俩货真的是衙差吗?
  就算县太爷跑了,选择留下来的衙差,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们更像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误导他们。
  此行万剑山庄,并非什么秘密,如此能做出这种事的,恐怕只有万剑山庄。
  真相如何,用两滴真话水就行。
  绝情和冷血作为六扇门的神捕,审讯过的凶徒,难以计数。
  此刻他们俩正在商议,该如何撬开这两个衙差的嘴。
  毫无疑问,用刑是最快的。
  当人的肉身承受大脑无法忍耐的折磨时,所说的话即便掺着假,也会有一部分真在里面,这就需要做出正确的筛选。
  正好甘思思端着热茶进来,阳九给两个衙差都倒了茶,手法娴熟地在里面加了一滴真话水。
  “两位别误会,我们只是借住一宿,天亮就离开,就是好奇城里怎会如此冷清,别无恶意。”阳九端着热茶送到二人面前。
  那两人倒是也不怕茶里有毒,接过后都是一饮而尽,虽说有点烫,但这味道真是不错。
  “九郎,我煮了饭,很快就熟了。”甘思思离去时,低声说道。
  阳九点点头,笑道:“我们很快就好。”
  “既然你们不肯说真话,就别怪老子翻脸了。”冯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符。
  稍胖的衙差赶紧说道:“大人,小的所说全是真话,还请明鉴啊。”
  “是啊,大人,要是我们所说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们死全家。”另一个衙差也在喊冤。
  他们刚才所说的肯定是真话,问题是这些真话全是废话。
  看到冯豹要用灵符,冷血拦道:“冯大人,可千万别把他们弄死了,让他们开口还得看我们的。”
  冯豹冷哼,暂时不出手,等冷血失败,他再出手,更为拉风。
  绝情感觉这审判还需要很久,便去给甘思思帮忙,更重要的是得保护甘思思。
  这座县城有大问题,在暗中,恐怕有强大的敌人正盯着他们。
  公孙青只是坐在旁侧,并不插手。
  多部门联手办案,其实很麻烦,也不容易查明真相。
  冷血刚准备用刑,又被阳九拦住。
  阳九看着二人,笑道:“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就可以走了。”
  “阳大人,这……”冷血一愣。
  冯豹倒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此事若出了问题,阳九一个小小的缝尸人,可承担不起。
  那两个衙差听到阳九的话,笑得更加欢快。
  阳九突然收起笑容,沉声问道:“县令呢?”
  “被我们杀了。”胖衙差脱口说道。
  同伴顿时急了,斥道:“你、你怎么回事?”
  胖衙差捂着嘴巴,满脸惊疑。
  别说这两个假衙差,就是冯豹等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为何阳九问了,假衙差就说了真话?
  阳九笑着点点头,非常满意,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万剑山庄的。”瘦点的那个衙差脱口说道。
  这回轮到胖衙差鄙视他,刚才还在骂老子,这回你倒是嘴勤得很。
  阳九再次点头,问道:“目的呢?”
  “庄主需要大量鲜血和尸体,经过慎重考虑,最终选择了这里。”胖衙差捂着嘴巴,但声音还是清楚地传了出来。
  瘦衙差也不甘落后,张嘴说道:“庄主要炼尸王,没有大量的鲜血和尸体,根本炼不成。”
  两人说完,面面相觑,心头万分懊恼。
  总感觉阳九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魔法,能够穿透他们的灵魂,从而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说出阳九想要知道的事。
  阳九又问道:“炼尸王的尸体是曹公公?”
  两个衙差同时摇头。
  这个问题已经是万剑山庄的最高机密,恐怕就连庄主信任的那些人,也不知晓。
  阳九转身看向其余人,皱眉问道:“诸位大人如何看?”
  “阳大人相信他们所说的?”冯豹冷笑着问道。
  阳九点头。
  “都没用刑,也没贴符,他们就会对阳大人说实话?这让冯某不得不怀疑,阳大人跟……”冯豹的语速越来越慢,用意也很明显,就是怀疑阳九跟万剑山庄是一伙的。
  冷血提醒道:“冯大人慎言。”
  此行阳九代表的可是魏忠贤,冯豹只是镇尸司一个小小的缝尸人,说出这种话,只会挑起东厂跟镇尸司更大的纷争。
  “一座城的百姓都被抓走,武有文却不上报朝廷,真是……”公孙青心头愤懑。
  阳九微笑道:“只怕我们的这个武大人,早已是万剑山庄的弟子。”
  从那两个假衙差口中得到的消息,非常重要,需要立即上报朝廷。
  万剑山庄劫掠百姓,绝非江湖中事。
  公孙青找到笔墨,写好书信,不知从哪摸出一只信鸽。
  但阳九还是亲自写信,来到马车上取出信鸽。
  万剑山庄如此明目张胆,他们此行的危险程度骤增,搞得众人的心情都不好。
  吃过晚饭,众人相继回房休息。
  那两个假衙差被绑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小声嘀咕,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何阳九询问时,他们就会忍不住说出实话。
  睡到天亮,冯豹最先起床,来到院中一看,两个假衙差竟然双双被杀。
  凶手只用一剑,就割开了两个衙差的喉咙。
  “冯豹,你居然将他们给杀了?”冷血出屋时,大声喊道。
  冯豹很是淡定,冷声道:“他们死了起码有两个时辰了。”
  残损的尸体需要缝合才能入土,而他们急着赶路,冯豹主动留下,说是等天黑后,他会将两具尸体缝好,然后快马加鞭追上。
  阳九摆手说是不用,然后卸了两扇门,将两具尸体绑在门板上,又用绳索跟马车相连。
  拉着尸体一起走,等到天黑,缝好后就地掩埋,非常省事。
  冯豹的脸色有点难看。
  看得出来,冯豹心里是害怕了,已然打了退堂鼓,不想去万剑山庄。
  万剑山庄都能屠了一座县城,斩杀他们几人,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们抓紧时间赶路,估摸到天黑时,就能抵达青州城。
  要去万剑山庄,还得继续向南走几百里。
  别说万剑山庄,就是这青州城,恐怕也已变成了龙潭虎穴。
  众人收拾妥当,继续上路。
  冯豹自然不能表露出畏惧,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面。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冯豹也不再逞能,能躲在后面,尽量躲在后面。
  阳九赶着马车,跑得极快。
  还没到傍晚,他们已能看到青州城。
  青州城的城门大开着,进进出出的百姓非常多,显得很繁荣。
  进城的时候,也没有受到任何盘查。
  青州城是典型的江南城市,城中河流交错,到处都是小桥,写满了诗情画意。
  打听之下,阳九驾车来到了驿馆。
  看到令牌后,驿馆的人赶紧给他们安排了上等的房间。
  冯豹和公孙青没有在驿馆停留,而是骑马直接去找武有文。
  “冯豹那蠢货,必然会打草惊蛇。”冷血轻叹。
  绝情道:“想不到万剑山庄会有如此大的动作,可此前我们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怕他们已快准备好,我们的处境……”
  “督主和大人不是说会帮我们扫清危险?”冷血笑问。
  绝情叹道:“他们肯定还不知道,武有文已经叛变。”
  到时候他们进入万剑山庄,想让武有文带兵来帮忙,无疑是痴人说梦。
  “阳大人,你可是携带着家眷,接下来该如何做,还得你来拿主意。”冷血说道。
  绝情也看着阳九。
  现在冯豹和公孙青都不在,他们正好可以提前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阳九笑看着他们,问道:“两位是觉得我们应该会立即返回?”
  “这不丢人。”冷血道。
  绝情点头。
  此前是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现在青州的局势已很明了,若他们继续前往万剑山庄,就太没脑子了。
  阳九道:“冯豹和公孙青已经去捉拿武有文了,只要将武有文的头砍了,我们就能掌控青州,到时候再去万剑山庄,就没有后顾之忧。”
  绝情和冷血面面相觑。
  杀武有文?
  好歹武有文也是圣人的远方亲戚,若不知会圣人一声,就这样杀掉,麻烦可大着呢。
  阳九微笑道:“这就是我的计划,我们必须先掌控青州,再去万剑山庄,如果圣人怪罪下来,我一人担着,绝不会连累到你们。”
  “阳大人莫说这话,这是我们大家的任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我们被选中时,已无退路。”绝情笑道。
  喝口水后,四人也离开驿馆,直奔州衙。
  州衙里,体态肥大的武有文,正跟冯豹和公孙青聊天。
  阳九等人到来,武有文也是笑脸相迎。
  武有文的眉眼,跟武有道倒是有几分相像。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武有文跟武三月是同一辈的。
  “上茶,上茶。”武有文请几人坐下,笑着朝下人吩咐。
  来了半晌,冯豹和公孙青只是在试探,毫无进展。
  说起一座县城的百姓都失踪了,武有文的眼睛瞪得很大,难以置信。
  “此事本官竟毫不知情。”武有文的反应,让冯豹和公孙青记忆深刻。
  茶还没有送上来,阳九便起身说道:“武大人,外面有两具尸体,不知您可认识?”
  “尸体?”武有文微愣,但还是跟着阳九等人来到外面。
  那两个衙差的尸体,就摆在外面。
  此刻天色已暗,州衙里燃起了灯笼,光芒如豆。
  “不认识。”武有文仔细看过后,轻轻摇头。
  冯豹道:“天黑了,我先去将他们的尸体缝好。”
  这两具尸体,其实阳九想留着自己缝。
  “州衙有缝尸人,将尸体交给他们就好。”武有文说着已是喊来差役带走了两具尸体。
  众人回到堂中,正好下人已将热茶送上。
  阳九端着茶碗,面带微笑,道:“武大人,听闻你跟万剑山庄的萧昆有所勾结?”
  “阳大人何出此言?”武有文颇为震惊。
  冯豹也是微微皱眉,问得这么直接,武有文会说实话才怪。
  阳九笑道:“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萧昆抓了一城的百姓,说是要炼什么尸王,给万剑山庄提供方便和遮掩罪行的人,正是武大人。”
  武有文呆呆看着阳九,想不通阳九因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阳大人可能对万剑山庄有所误会,万剑山庄虽是江湖门派,但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帮朝廷剿灭当地的土匪,功劳赫赫……”武有文回过神后,倒是不慌不忙,沉着应付。
  阳九也不想浪费真话水,对付武有文这种人,只需要用一点点酷刑就行。
  在阳九的示意下,冷血拿出绳索,动作干净麻利地将武有文绑在了椅子上。
  “阳大人,您这是……”武有文声音发颤,额头冷汗狂冒。
  阳九道:“我们已经查明,正是你在帮万剑山庄遮掩罪行,而且朝廷送到青州的赈灾粮,你几乎全都给了万剑山庄,导致有那么多无辜百姓被活活饿死,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晚上你真的睡得好么?”
  “冤枉,冤枉啊……”武有文连连喊冤。
  阳九端着热茶,笑而不语。
  “武大人,在我们六扇门,有一种刑法,叫倒插门,你可知晓?”冷血笑眯眯问道。
  武有文颤声道:“不、不曾听过。”
  “就是用一尺长的铁针,从你的指尖插进去,慢慢用力,铁针会顺着你的手指,穿过手掌,穿过手臂,那滋味,嘶,真是舒服极了。”冷血笑得人畜无害。
  武有文脸色大变,道:“我我我我是圣人的兄长,你你你你不能……”
  “我们奉的正是圣人的旨意。”冷血说着居然真的从身上摸出了一根长长的铁针。
  武有文的胳膊有点短,这铁针估摸能从指尖插到胳膊肘。
  冯豹和公孙青看得是目瞪口呆,想不到冷血居然敢这样对待武有文。
  即便武有文不是圣人的远方亲戚,好歹也是青州知府,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就这么动用私刑,圣人怪罪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冷血此刻也就是吓吓武有文,就盼武有文胆子小,还没倒插门就已经全招了。
  “你敢对我用私刑,圣人绝对……”武有文咬咬牙,不信冷血真的敢这么对他。
  阳九放下茶碗,起身说道:“冷血大人,让我来。”
  “阳大人,我能行的,要不有劳阳大人帮我抓住他的胳膊?”冷血心想若能跟阳九一起对武有文用刑,那圣人追究起来,就能拿阳九垫背。
  阳九笑笑,过来牢牢抓住武有文的手臂。
  冷血握着铁针,双手很稳,一点都没发抖。
  针尖刚碰到武有文的指头,就听武有文嗷嗷叫道:“我招,我招,我全招。”
  冷血松了口气,微笑道:“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非得将事情搞得这么麻烦。”
  “几位大人,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个青州知府,到底有多难当,万剑山庄的势力有多庞大,你们根本想不来,还有那庄主萧昆,简直不是人……”武有文说着说着已是泪下如雨。
  绝情冷声道:“如果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万剑山庄居心叵测,图谋不轨,那你更该上报朝廷,趁早铲除万剑山庄,而不是帮着万剑山庄祸害百姓。”
  武有文无言以对。
  此刻装可怜,只因他被这几个家伙给逮住了。
  事实上,数日前,他就知道这些家伙要来。
  萧昆也特意写信叮嘱他,无论如何,要将这些家伙的性命留在青州,不能让他们进入万剑山庄的地界。
  萧昆的计划正处在关键时刻,这时候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虽说朝廷派来调查的人,在进入万剑山庄后,可直接杀掉。
  然而这次朝廷派出的队伍非常诡异,有六扇门的,有锦衣卫的,有镇尸司的,也有东厂的。
  要是这伙人在万剑山庄失踪,只怕朝廷的大军立马会杀过来。
  萧昆再盲目自大,也不会自大以为就靠一个万剑山庄,便能跟朝廷掰手腕。
  况且他所做的事,一旦暴露,到时引来的可是整个江湖的报复。
  权衡之下,让武有文将这些家伙留在青州城是最好的。
  实在留不住,那就杀了。
  这节骨眼上绝不能让朝廷怀疑到万剑山庄。
  “阳大人,还杀吗?”冷血低声问道。
  杀了武有文,的确能控制青州。
  然而留着武有文,或许价值更大。
  只因阳九突然想到了一样好东西,那就是精忠报国。
  武有文骨子里最缺失的就是精忠报国的精神。
  拥有精忠报国之心,最先考虑的正是黎民百姓的死活。
  阳九从九蛇归洞里拿出精忠报国的药丸,笑道:“武大人,我看你有点虚,这颗大补丸就赏给你了。”
  “大补丸?肯定是毒药……”武有文说着紧咬牙关,死不张嘴。
  阳九用力捏开他的嘴巴,用内力将药丸直接送进了武有文的肚子,然后笑道:“你猜对了,这就是毒药。”
  吞下药丸的武有道,身躯一直在颤抖。
  冯豹一直笑看着,要将发生的一切都记下,等回到长安,就能狠狠参阳九一本。
  药力发作,武有文显得非常痛苦,身子扭曲得厉害。
  “阳大人当真要毒死武大人?”冯豹冷声揶揄。
  阳九轻笑道:“冯大人可以去睡觉了。”
  半晌后,武有文恢复了正常。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犀利,道:“阳大人,快将我解开,我们必须马上阻止萧昆,要是让萧昆炼成尸王,将会是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