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三合一

  虞衡一听系统这笑声就知道景隆帝把他宣进宫,准没好事。结合齐王最近闹出来的事,虞衡忍不住问系统,“陛下宣我进宫,该不会就是为了出征之事吧?”
  系统哼哼唧唧不肯给个准信,只是卖关子,
  【反正你马上就要进宫了,还问什么问,待会儿就知道了。】
  虞衡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这个辣鸡,一路来到宫门口,跟着内侍径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只有景隆帝一个人,阁老们都不在,虞衡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伺候的人也不在,更添几分紧张。
  景隆帝正低头批阅奏折,见虞衡进来,顿时笑着向虞衡招手,又摆摆手,示意将虞衡领进来的李总管也退出去,摆出一副隔壁家和善叔叔的姿态,准备同虞衡谈谈心。
  虞衡一见景隆帝这个架势,心中顿时一抖。一个帝王把姿态放得这么低,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肯定是非常让人为难的事情。
  虞衡微微绷紧了神经,而后就听见景隆帝对他说道:“看样子你这个年过得不错。秦首辅可是将你夸了又夸,说你这个孙女婿比一般人强得多,会体贴人。”
  当面被夸好男人什么的,虞衡还有点窘,轻咳一声低声道:“都是为人子女的,将心比心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景隆帝微微一怔,而后又是一笑,“将心比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
  说完,景隆帝又看向虞衡,目光欣慰,“靖安侯把你教得很好,你大哥也很不错。”
  虞家几个孩子,性格都不错,拎得清,懂进退,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极好。鉴于虞启昌这个孩子吹是景隆帝的心腹,景隆帝先前也听了不少虞家兄妹的趣事。要不就是虞衡和虞娇联手怼话痨大哥,要么就是虞铮将弟弟妹妹念叨得抱头鼠窜,虽然打打闹闹,但手足之情却越来越深,根本就没让虞启昌操过什么心。
  哦,也是操过心的。被亲儿子伤透心的景隆帝酸溜溜地想,先前虞衡一心在家混吃等死时,虞启昌还为这小子的未来发愁来着。结果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啪叽一下就升了侯爷,虞家荣耀更上一层楼,谁还能说虞启昌生了个废物儿子?
  这就不能想,想起来就更心酸了。景隆帝心下叹气,看了虞衡一眼,对方眼神明澈脊背笔直,姿态虽然恭敬,但自有一股底气在,很是出众。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景隆帝破天荒迟疑了许久,一直没出声,仿佛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先前做出的决定说出来。
  虞衡见状,眼中冒出一排问号,恭敬地低头垂手,等着景隆帝的吩咐。
  景隆帝脑中天人交战,目露挣扎之色,半晌才问虞衡,“齐王说的那个,配出了出云丸的神医就是你吧?”
  虞衡摸了摸鼻子,也没拿先前搪塞齐王等人的话说事,大方点头道:“回陛下,齐王手中的出云丸,确实是微臣配的。”
  景隆帝微微颔首,顺嘴夸了虞衡几句,又问虞衡,“你可知,齐王顺着这出云丸的配方查下去,查到了哪些人?”
  虞衡自然装傻,“不知。”
  自己就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什么都不懂的小小中书舍人罢了,什么兄弟厮杀,皇室丑闻,自己都不知情。
  景隆帝见虞衡否认得这么理直气壮,心下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开口道:“行了,别装傻。其中内情,你不都跑去找秦首辅问清楚了?”
  秦首辅居然出卖了我?虞衡微微瞪大了眼,迅速换了套路,尴尬挠头笑道:“这个嘛……一时好奇,听完就忘了。”
  景隆帝都被虞衡的骚操作给惊呆了,光明正大的耍赖皮可还行?这小子胆还挺肥。
  但是奇异的,景隆帝心中并未生出半分不悦,反而觉得虞衡十分有趣,回想起当年虞启昌时不时向他们提到的儿子顽劣事迹,莫名就将虞衡和虞启昌嘴里的那个熊孩子印象重合了。
  景隆帝自己也有个性格最熊的儿子,脾气上来了亲爹都怼,还一副滚刀肉做派,疯起来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景隆帝都得让他三分。
  但那毕竟是亲儿子,景隆帝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儿子去送人头。他对齐王确实不太放心,那小子太容易意气用事,经不起激,万一对方对他用激将法,他身份又尊贵,边关守将怕是劝不住他。
  要不是实在不得已,景隆帝也不想把主意打在虞衡头上。这位也是大宣的宝贝,要是折在了边关,景隆帝都要心疼地哭出来,只是私心作祟,景隆帝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天人交战后,还是将虞衡宣进了宫。
  这会儿虞衡对景隆帝耍无赖,景隆帝也没生气,反而觉得气氛活跃了不少,轻咳一声,笑着问虞衡,“你也算是武将之后,你父亲当年可是让边关外族闻风丧胆的猛将,即使你走了文官路子,骨子里流着的还是武将的热血,有意去边关看看吗?朕记得,你也是在边关出生的,长到五六岁才回京的?”
  虞衡点了点头,他是个伪儿童,还能记起边关的风貌,随口笑道:“确实如此。微臣还记得当年年纪小,被父亲抱去军营,结果一堆将士争着抢着逗我玩,给我编了许多蚂蚱蛐蛐儿,还挺好玩的。还有一次我在我爹的军帐中睡着了,半夜响起了尖锐的号角声,说是敌袭。我爹就把我扔给我大哥,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大哥那会儿就是个小话痨,还怨我拖了他的后腿,不然他也能跟着去战场上厮杀一番。”
  景隆帝诧异地看了虞衡一眼,倒是没想到他的记性如此之好,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虞衡能记住那些回忆是好事,景隆帝当即点头道:“朕记得,现如今的边关守将何飞,正是当年你爹提拔上来的最年轻的副将。后来你爹回京,他一路升到了将领之位,说不准你当年收到的草编蚂蚱蜻蜓中,就有他送的。”
  虞衡心说原来这是要给自己打感情牌,当即特别配合地按照景隆帝给出的剧本演了下去,认真点头道:“正是,那会儿他好像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性格很是跳脱,经常被其他副将训,可怜巴巴地认错。但是认完错下次还敢,把刘副将气得脱下鞋子将他追了二里地,整个军营的将士们都在看热闹,还为何副将大声叫好来着。”
  虞衡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回忆经由时间的朦胧外衣包裹后,再由虞衡用轻快的口吻说出来,景隆帝仿佛看到了一群乐天知命的边关将士,在贫瘠的边关苦中作乐,即便有外族的威胁,即便有马革裹尸的风险,都不能阻挡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少年人的恣意明快仿若就在眼前,鲜活得不得了。
  景隆帝的眉眼也柔和了不少,含笑看向虞衡,“你也是个心大的,能记起来的,都是高兴的事。”
  “不高兴的事还记着干什么?多浪费感情。”虞衡摆摆手,一脸认真地看着景隆帝,“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事情都过去了,做什么还要时刻惦记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景隆帝若有所思,忽而问虞衡,“若是现在让你去边关,亲历战场,你愿意去吗?”
  虞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景隆帝这么问,虞衡一点都不奇怪,直接点头道:“微臣本就是武将之子,边关对虞家而言,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先祖在边关打下虞家的家业,微臣的父亲也在边关抵御外敌,护佑一方百姓的安宁。于公,保家卫国,是我大宣子民的本分;于私,微臣作为虞家人,更应前去边关,当仁不让。”
  虞家人对边关百姓来说,地位是不一样的。虞启昌回京后,边关就没了战火。也就是说,边关和外族这些年的仗,基本都是虞家人带带领着底下的将士们打赢的。如今景隆帝有意再和边关外族开战,那么派去一个虞家人,在精神上都能激励不少边关百姓,士气更稳。
  景隆帝看着虞衡清澈坦然,看穿一切的眼神,忽而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在面对另一个齐王,怪不得齐王那个逆子会对虞衡另眼相待,合着他们本质还有些类似。
  都是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聪明,看透一切不明说,贴心地陪人演一场戏。不同的就是,虞衡比齐王更冷静理智些,凡事都拎得清,有头脑,顾大局,这就够了。
  景隆帝也不想再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也是发现虞衡更喜欢听大白话,便贴心地改了一下自己的说话方式,直接把所有事情摊在明面上来说,“齐王中毒之事,是樨兰余孽和雍然戎狄久缰等外族联手所为。如今齐王怒气难消,大宣正是国力强盛之际,堂堂皇子被算计至此,不开战不能平朕心中的愤怒。”
  景隆帝说完,仔细打量了虞衡一番,微微叹了口气,才接着道:“然而齐王性情太过偏激,樨兰余孽……若是朕没猜错,该是他外祖母,当年樨兰国的大公主,淑妃的生母。若是对方对齐王用激将法,你可千万要费心将齐王劝住。不管成败与否,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是景隆帝能对虞衡说出的最宽容的话了。
  虞衡微微一愣,就听见景隆帝坦然道:“派你去边关,朕心中也十分不舍,你可是大宣的福星,若是有什么差池,朕如何向百姓交代?更何况,你本是文官,你父亲当年让你走科考之路,想来也是不希望你再上战场。只是齐王性情偏激,倘若无人劝阻他,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朕可以让儿子亲自为自己讨个公道,但不能拿边关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说完,景隆帝微微闭了闭眼,略带歉意地看着虞衡,低低道:“所以,派你前去边关,是朕作为父亲的私心。请你适时劝阻齐王,不要让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其实,景隆帝还可以选择将虞启昌也派去边关。以虞启昌在边关的威望,任凭齐王怎么跳脚,都没人搭理他。再加上虞启昌也是个骨头硬的,真被齐王惹急眼了,直接干出将齐王打晕关起来,等到仗打完了才把他放出来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虞启昌承受了齐王那么多年的恶意,还带着一家老小过得有声有色,就知道虞启昌可不是清流嘴里骂着的莽夫。
  远的不提,就去年,虞启昌还以护驾之名揍了齐王一顿来着。
  但是从虞启昌回京那一天开始,他和景隆帝就形成了一股默契,虞启昌不会再去边关。虞家几代镇守边关,到虞启昌手中,声势已达到最高。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君臣情义是一回事,猜忌是另一回事,双方都明白,若是不想事态发展到不可掌控的那一步,就该收敛一番。
  于是,才有了虞启昌带领一家人回京之事。
  景隆帝对虞启昌已经够信任了,一般来说,守将的家眷总会留一部分在京城,父母妻儿都在,地位尊崇,京中繁华,总比边外苦寒之地好多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守将的家眷实际上也是帝王的人质,是牵制守将的风筝线。
  景隆帝能让虞启昌带着一家老小扎根边关,本就是对他极大的信任。
  要知道,以虞家在边关的声望,若是直接起兵造反,怕是能一呼百应,又有边外各族做补给,抢他们一波添自己的军饷,根本就不是事儿。
  所以,这一次,景隆帝也不会让虞启昌再去边关。
  否则的话,这么多年,虞启昌在京城的低调行事也就没了意义。
  其实还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不是景隆帝吹,大宣如今的国力,边外全部绑在一块儿扔秤上,分量还赶不上大宣一半。
  人力和财力一直被大宣吊打就不说了,虞衡找来的红薯,让大宣百姓过上了不再饿肚子的日子,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国家税收涨了不少不说,百姓体质也上了一个高度。现在要是征兵,征来的青壮肯定比以往多得多。
  更要紧的是,虞衡先前说要造水泥和化肥,让军备也向上升了一个台阶。造水泥弄出来的手拉风箱能够让炉子的温度更高,化肥厂在巩尚书坚持不懈地催胡尚书拿经费的情况下,也开始办起来了。化肥厂那个产出的焦煤,那是可以炼钢的。
  炼钢出来后,军需武器立即高端了不少。相比起外族那些拿着的歪瓜裂枣的武器,大宣这边是真正的精兵强将。
  尤其是景隆帝并不是不知道将士艰辛的帝王,有虞启昌这个心腹时不时在他耳边提上一嘴普通士兵日子不好过,景隆帝一朝,实际上是将士待遇最好的一朝。尤其是这两年国库充盈了,除了巩尚书想方设法地从胡尚书手里坑银子再,兵部尚书也没闲着,打着做军备关心将士们的旗号,从胡尚书手里拿了一笔不少的银子,给将士们加了军饷。
  为此,胡尚书差点和兵部尚书打上一架。用胡尚书的话说就是,巩秃头尚且还只是坑一回银子,用完后还能见着成效,有新东西出来。李老头这儿就更过分了,这军饷一加,年年都得多花一大笔银子,真是比巩秃头还能败家。
  可怜胡尚书守着国库这么久,好不容易体会了一把大丰收的喜悦,没高兴几天,就被一帮败家同僚骗去了大半,简直想打人。
  为此,胡尚书还偷偷来找虞衡开药方。各位阁老薅羊毛薅得太过分,都把胡尚书给愁秃头了。
  虞衡当时还劝胡尚书放宽心来着,银子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有进就有出,争取明年再来个大丰收不就得了。
  为此,虞衡还差点被胡尚书拿住话柄许下不平等诺言,胡尚书信誓旦旦让虞衡开口明年继续帮户部创收,让国库的收益不能低于今年。
  吓得虞衡赶紧把生发汤药灌进胡尚书的嘴里,免得他再说出什么奇葩要求来。
  当然,因为汤药太苦差点把胡尚书当场送走而被胡尚书追着打这事儿,就不用再回忆了。
  这时候,虞衡就不得不夸一句李尚书特别有远见了。瞧瞧人家,居安思危做得多棒!军饷给足了,武器到位了,后勤工作做得这么好,何愁将士们不拼命立功?
  大宣国力本来就吊打边关外族,又有武器军备加成,还打不赢这场仗,那边关那帮将士都该滚回家卖红薯去。
  当你面对一场赢面特别大的战争,你是毫无斗志只想苟命,还是想放手一搏,建功立业,立下赫赫战功封侯拜爵呢?
  在边关和外族打习惯了的将士们表示:他们绝对选后一种!
  就连京城也有不少反应敏捷的人家听到风声便跃跃欲试,准备将家里的孩子塞进军中混个功劳啥的。
  不过,关于对外族宣战之事,并不是那么顺利。
  景隆帝在朝堂上提出来要出兵边外时,受到了不少大臣的反对。
  主和派坚决不同意再开战事,痛心疾首地问景隆帝,“大宣和边关外族开战多年,也就靖安侯回京才安宁了下来。百姓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日子,陛下怎么忍心再让他们遭受战火,失去至亲?”
  景隆帝沉默,他先前拒绝齐王开战,也有这个原因在。
  主和派见状,赶紧再接再厉劝道:“陛下,樨兰余孽大逆不道,谋害齐王,确实罪该万死。但此事未必要以宣战泄愤,我大宣乃天朝上国,雍然戎狄私自同樨兰余孽勾结,让他们主动赔礼道歉,并将樨兰余孽献上,任凭齐王处置便是。如此一来,既扬了我大宣的国威,又让边关百姓免于遭受战乱之苦,岂不是两全其美?”
  景隆帝还未开口,站在太子身后的齐王便冷笑出声,目光如尖刀刺向这位大臣,冷冷道:“本王的公道,可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动,说讨回就能讨回的。谋害本王这么多年,交出几个樨兰余孽就完事?本王的性命,在你们眼里,用几个樨兰余孽就能相抵?”
  大臣心中暗暗叫苦,谁不知道齐王就是个疯子,还是个受景隆帝偏爱的疯子。
  说实在的,大臣们宁愿对着景隆帝死谏都不愿杠上齐王。无他,杠上景隆帝,景隆帝脾气还算好,他们要是说的有道理,景隆帝笑笑也就过去了,还能得一个刚正不阿的美名。杠上齐王那就不一样了,当众被齐王打一顿下不来床都不是什么稀奇事,没见现在寿王明王和旭王全部都卧病在床吗?说是告病,实际上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他们这是被齐王给揍的。
  那可是亲兄弟,齐王都下了狠手。更重要的是,他一口气打断三个兄弟的胳膊腿,竟然屁事没有,还嚣张地站在大殿内,本就说明了他的受宠程度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在场众人想杠上齐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比其他三位皇子更有排面。
  那肯定是没有的。
  景隆帝肯定拉偏架,齐王真要把他们揍得下不来床,有景隆帝这个偏心老父亲在,还有三位皇子的前车之鉴摆在他们面前,估摸着他们挨揍也白挨。那谁还敢啃这块硬骨头?
  是以齐王威胁的眼神四下一扫,不少主和派已经怂了,再加上景隆帝从中说和,又有虞启昌滔滔不绝分析敌我形势,主和派可算是平静了下来,不再疯狂反对。
  主要还是虞启昌的发言太过权威,这一仗,大宣胜算这么高,为什么不打?不打的话,人家说不准还在背地里偷偷嘲笑大宣软骨头,皇子都被谋害了十多年,竟然就轻飘飘地让外族赔个礼道个歉,那岂不是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
  一切涉及到皇室尊严的问题,就不是能轻易能用得失衡量的了。
  又有李尚书保证军饷和粮草全都跟得上,胡尚书也说国库这几年大丰收,收的粮食够多,完全可以负担得起这一场仗。
  当然,胡尚书本人是不怎么高兴打仗的,打仗就是个烧钱的活,要钱又要粮,但胡尚书会算账,还惦记着雍然人提过的西域那边遍地黄金的狗大户。等到这场仗赢了后,不说其他小国,光是从雍然那儿抢来的黄金就够填补上国库这次的大出血了。
  胡尚书的算盘扒拉得啪啪响。
  打仗的事,哪能叫抢呢?那是收缴对方物资,填补己方亏空,坚决不做赔本买卖。
  这思路完全没毛病,雍然人满世界做买卖,当中间商赚差价,每跑一趟商收益都不可估量,落在胡尚书眼中,那就是肥羊中的肥羊。本来没打算宰他们,只想和他们做生意,好好努力在生意上坑他们一把。但现在肥羊非要咩咩咩跑过来挑衅,还惹了齐王这个煞神,那胡尚书只能为对方留下一滴鳄鱼的眼泪,转头就开始叮嘱虞衡,千万不能放过雍然的国库。
  虞衡:………
  胡尚书,就是专业!
  在齐王的威慑之下,主和派也没敢再逼逼,任由景隆帝定下了这事儿。
  开战之前,还得给对方发个檄文,其内容就是你罪孽深重劳资要来打你了,你给劳资洗干净脖子等着。
  这个任务,景隆帝直接交给了虞衡。
  在朝堂上,景隆帝只说有意同边关外族开战,齐王领兵,没说哪些人跟齐王一同出兵。
  有不少官员的眼神已经在虞启昌身上扫了无数个来回了,想着以虞启昌刚才分析边关局势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怕不是这位靖安侯还想回战场继续发光发热吧?
  这么想也没毛病,好歹是边关战神呢,揍外族,这位才是专业的,把他派出去,这波肯定稳了,所有人都跟着躺赢。
  但奇怪的是,景隆帝竟然让齐王领兵。虞启昌也没主动请缨拿下主帅的位置,倒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再一看,景隆帝直接将写檄文这事儿交给了虞衡。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愤愤不平地看向虞启昌,有志一同的用眼神谴责他:瞧你浓眉大眼的是个正直人,没想到竟然这么有心眼,自己上不了战场,就把儿子推出去揽功劳,好一个心思深沉的靖安侯!不要脸!
  虞启昌简直想一口唾在他们脸上:这都一帮什么王八犊子,老子要是想让儿子揽功劳,也该让老大去啊。老大是武将,当年勉强也算是和戎狄交过手,不比老幺这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强?再说了,老幺还是个文官,爵位也有了,还揽什么功劳啊?
  这一瞬间,虞启昌看齐王格外不顺眼。要不是为了有个人能劝住这家伙,自己儿子至于被陛下派到战场上去吗?
  齐王也明白这回是自己拖累了虞衡,头一回没有怼凶他的人,默默忍了虞启昌不满的眼神。
  直到下朝,虞衡迅速抓住机会给李总管使了个眼色,李总管也是个机灵的,立即上前低声禀告了景隆帝一声,景隆帝顺势将虞衡传去了御书房,好奇问他,“还有什么事,朝上不能说?”
  虞衡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小声问景隆帝,“陛下是否还未完全定下出征人员?”
  景隆帝看了虞衡半晌,先是皱眉,而后猛然想起来,“你是想提萧蕴吧?”
  不想暴露自己又把萧蕴给忘了的事实,景隆帝淡淡道:“朕心中早有安排,你和萧蕴私交甚好,又有当年在江南共患难的情分在,自有一番默契,一同出征也挺好。”
  再说了,那小子的体质,天生就适合上战场。丝毫不被人关注的人啊,上了战场一句顺顺当当抄了敌人的老巢也不是不可能。
  想想那场景也挺搞笑的,别人都是一群人包围一个人,到了萧蕴这儿,是他一个人单方面包围了一群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这等人才,必须让他去战场上去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景隆帝暗暗点头,生怕自己回头又把这事儿给忘了,立即吩咐李总管,“传朕口谕,着近卫萧蕴为齐王副将,一同出征。”
  认真算起来,萧蕴比齐王还大上一辈儿,有萧蕴的辈分压制,又有虞衡的智力劝阻,景隆帝顿时觉得自己给儿子上了双重保险,好歹能约束他不要浪过头。
  樨兰余孽是可恨,但再可恨,也不能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景隆帝最了解齐王这个儿子,以齐王上回显露出的疯狂来看,就算景隆帝不答应他领兵出征,他也会自己背地里偷偷去边关找樨兰余孽和雍然戎狄人算账。要不然景隆帝哪会妥协的这么快,自来父子相争,儿子以自己性命为筹码的,妥协的大概率是父亲。
  当然,前提是在不涉及皇位的情况下。
  景隆帝不想让齐王偷偷搞事情,就只有将这事儿摊到明面上来说了。
  所幸,朝中主战的人还是挺多的,没让景隆帝多费口舌。
  虞衡见景隆帝答应得这么爽快,也假装自己没看出来景隆帝把萧蕴给忘了的事实,认真吹了景隆帝一波,“陛下果然知人善任,是臣等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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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恩公原本还在发愁要怎么在景隆帝面前提一嘴小儿子,结果就听到李总管亲自来传话,说是定了小儿子随齐王出征。承恩公当即喜笑颜开,偷偷向李总管打听景隆帝怎么会突然下了这么一道口谕。
  李总管惯会做人,顺嘴就为虞衡做了个人情,将功劳都推到了虞衡身上。
  承恩公大为感动,等到李总管离开后,承恩公立即对萧蕴说道:“你做的最有远见的一件事,就是结交了虞衡这个朋友!”
  萧蕴嘴角微微一翘,暗暗点头,也觉得自己交朋友的眼光特别好。
  其他人知道了萧蕴率先拿下一个名额后,顿时眼红不已,赶紧各显神通,想要把自家的孩子也塞进队伍中。打仗的事儿他们不太懂,但是靖安侯在朝堂上分析的那一堆他们听懂了,简而言之就是大宣稳赢,边关外族不足为惧。
  那还等什么,现成的捡功劳的机会,还不赶紧抢名额?
  于是,兵部李尚书这几天就特别忙,前来给他送礼想让他把自家孩子塞进去的人简直如过江之鲫,李尚书见都见不过来。
  李尚书也是头一回感受到京城竟然有这么多勋贵。前来找他帮忙的,竟然都是家里有爵位的。有没落的想搏一把,也有鼎盛时期的想继续为子孙铺路。
  前一拨还好应付,后一拨可就不太好糊弄了,一个弄不好就得结仇。
  李尚书有李尚书的办法,直接跑去找齐王说明了此事:您帅兵出征为自己报仇,后面一帮人想捡功劳,您自个儿决定怎么办吧。
  齐王的便宜,那是一般人能占的吗?
  自己有出息的还好,没出息的纨绔,全都被齐王一顿毒打扔回了家,还特毒舌地扎人全家的心,“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军队里扔,当本王是专门收废物的呢?”
  三位王爷还在王府躺着呢,孩子被揍的人家也不敢吭声,默默领回自家的“垃圾”,越想越气,还亲自揍了这不争气的东西一顿,“要不是你成天招猫逗狗不思进取,能被齐王指着鼻子骂废物?”
  二次挨打的纨绔:……惨还是他们惨。
  齐王得偿所愿后,太子特地过来给他送铠甲和秘药,结果齐王却是一笑,忽而尖锐地问太子,“我若凯旋,便有军功在身,你不怕?”
  太子温和一笑,拍了拍齐王的肩膀,目光包容,温声问他,“你会同我争吗?更何况,你有军功,那就证明我日后又多了一个可用的人才,为何要忌惮你?你我之间,再谈忌惮二字,未免太伤情分。”
  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还同是母后养大的,为何一定要将对方看做是从他嘴里抢食的狼?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能信外人,为何不能信亲兄弟?
  齐王微微撇嘴,轻声嘟囔一句,“母子俩都一样烂好心。”嘴角却不自觉上扬,得意道,“我才不稀罕!”
  太子摇头失笑,右手握拳,给了齐王一个眼神。齐王同样抬拳,二拳交头相碰,太子朗声笑道:“我等着你回来喝庆功酒!”
  虞衡回府后也收到了景隆帝命他一同出征的口谕,沈氏急得从靖安侯府跑过来,确定此事属实后,撸起袖子就准备回去揪虞启昌的耳朵,有他这么把儿子往战场上送的亲爹吗?
  虞衡赶紧把亲娘拦下,生怕为了他出征之事上演一出家庭惨剧。
  秦溶月倒是接受良好,虽然诧异失落,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温言细语抚平了沈氏的怒火,沈氏这才冷静下来,发现眼下最需要儿子关爱的还是儿媳妇,强忍着想要暴揍虞启昌的心情回了靖安侯府。
  看着秦溶月担忧的目光,虞衡突然就没了言语,只觉得自己百般哄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干巴巴保证道:“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你不必担心。”
  秦溶月微微叹了口气,又挤出一个笑来,强自镇定道:“陛下口谕,谁也没想到。边关艰苦,我这就去给你收拾行李,把能带的都带上。”
  虞衡一把抓住秦溶月的手,正想说不用收拾那么多东西,免得其他人嘀咕他摆架子搞特殊。然而手指一搭上秦溶月的手腕,虞衡的脸色登时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