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春江花月夜

  面对萧文然和沈烨,诸多才子自愧不如,也不打算再站出来班门弄斧,以免贻笑大方。
  但还是有自恃才学勇于挑战的,其中之一,便是先前作边疆诗得到公羊叔赞许且情有独钟的西门匡。
  这位南梁才子,虽然名声不及萧文然和沈烨,但诗作的却委实非同一般。
  眼下这首,亦是出类拔萃,令众人眼前一亮。
  不过到底与萧文然、沈烨谁更胜一筹,却是不太好评判,只能等刘雍和庄、公羊二夫子点评之后,方能一目了然了。
  除了西门匡,还有三位才子向萧文然和沈烨发起了挑战。
  第一位是北齐才子,名为罗檀,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此刻,方才展露锋芒。
  他作的是一首莲花诗,将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品质描写的淋漓尽致,同时将自己喻为此花,虽有自吹自擂之嫌,但还是赢得满堂喝彩。
  在他之后,是位东晋才子,和沈烨同国,作的是一首送别诗,此诗显然不是临场发挥所作,诗中充满离别的感伤,却又非常洒脱,一看就是曾经送别故友时有感而发。
  最后站出来的是位西楚才子,名为秦凌霄,作的是首高山诗,看似描绘山水,实则是在宣发心中郁郁不得志的报复,痛斥当今楚国皇帝穷兵黩武,朝堂乌烟瘴气,奸臣当道,一昧迎合上意,不知劝谏,使得阖国上下,民怨沸腾,流寇四起……
  敢作这等公然抨击本国朝廷的诗,在场众人无不暗赞此人真是好胆。
  要知道当今楚国皇帝刚愎自用,容不得异样声音,底下的人要么明哲保身,要么谄媚奉承,因为胆敢质疑他的,都已经被杀绝了。
  在如此大环境下,作为楚国人,秦凌霄竟敢作出这种诗来,委实勇气可嘉,令人敬佩!
  秦凌霄有些寂寥悲怆的声音落幕,再无人起身作诗。
  庄鸣声不住地点头道:“好啊,好!依老朽看来,你这首诗,无人可比!”
  秦凌霄得了一票,宠辱不惊的拱手作礼。
  公羊叔连忙提出反对意见,说道:“若论词藻之瑰丽,意境之深远,还是萧文然的要略胜一筹,我觉得他的这首,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庄鸣声气道:“词藻瑰丽怎能做诗词优劣的评判标准,萧文然的诗意境深远不假,可老朽觉得,和秦凌霄这首相比,还存在着一些无法弥补的差距!”
  这二位眼瞅着又要有大吵一架的趋势,刘雍适时开口道:“刘某觉得,沈烨的诗也有争第一的机会,再者就是西门匡的诗,亦是不错,很难抉择啊。”
  六先生说话,庄鸣声和公羊叔岂敢反驳,况且他二人各觉秦凌霄、萧文然的诗为第一,纯粹仅凭各人喜好,实则这些诗都近乎不相伯仲,纵有差距,亦微乎其微。
  见刘雍和庄、公羊二位夫子各抒己见,诚王哈哈大笑,说道:“三位忒是性急,不觉得此刻便开始评选谁为第一,有些为时过早了吗?”
  刘雍、庄鸣声、公羊叔闻言恍然,着急了,忘了还有个陆沉没开口呢。
  这厮才是第一的有力竞争者!
  诚王笑吟吟的望向抓着一把瓜子磕得满地都是的陆沉,说道:“陆沉,非要本王请你不成?你又在琢磨什么好诗呢,还不快快吟来。”
  陆沉就知道诚王不会忘记自己,就等着他点将呢。
  千呼万唤始出来,最好的,永远是搁在最后的。
  将没磕完的瓜子扔回到盘子里,他缓缓起身,拱手道:“在下正想起来吟诗呢,没想劳王爷主动相问,委实罪过,还望王爷恕罪。”
  诚王佯装不悦道:“你若吟的是稀松平常的货色,休怪本王打你五十板子!”
  陆沉吓了一跳,收敛怠慢之心,沉吟半晌,纵声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吟的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此诗名头可谓极大,号称孤篇压全唐,虽然夸张,但绝不过誉。
  要知道唐代诗人,皆何许人也?
  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狂贺知章,诗佛王维,诗魔白居易……
  耳熟能详的还有王昌龄、孟浩然、杜牧、岑参、韩愈、柳宗元……
  这些诗人,挥洒笔墨,便是整个盛唐。
  然而,在这首孤篇之下,却全都要黯然失色。
  这首诗全篇共有二百五十二个字,拢共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换韵,通篇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意境空明,想象奇特,语言自然隽永,韵律宛转悠扬,洗净了六朝宫体的浓脂腻粉。
  拿此千古绝唱,放在这等场合比试,简直就是杀鸡焉用牛刀。
  不过陆沉要的就是这种一锤定音的效果。
  北齐京都第一才子如何?
  东晋第一才子又如何?
  此诗一出,统统靠边站!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随着所吟至深,陆沉的心境也随之放空,语调缓慢轻灵,将这首千古绝唱,吟的酣畅淋漓,震彻心扉。
  而就在他忘我吟诵的同时,满堂之人,亦沉浸在这首诗的意境当中,反而忘了抚掌喝彩。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首诗吟诵下来,几乎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的余音悠悠落下,并不抑扬顿挫,也不慷慨激昂,但当所有人从诗中美轮美奂的意境脱离出来,震撼之意却是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