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前世古人的搬运工

  故意停顿许久,卖足了关子,刘雍才捻须一笑,说道:“刘某所说的这位大才,正是陆沉。”
  全场的目光,一时又全都聚集在陆沉的身上。
  无数次沦为全场的焦点,那些人目光中蕴含的意味,或是敬佩,或是尊崇,或是仰望……陆沉从最开始的暗爽,渐渐已经麻木了,此刻甚至觉得身心疲惫。
  倘若早知道刘雍如此热衷于推销他的话,在来之前,他就会请求这位侍郎大人高抬贵手,莫要如此热心肠。
  陆某只想低调啊。
  奈何现在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他此刻已再次置身于风口浪尖,众人瞩目。
  没法子,他只能一叹道:“六先生过誉了,在场有百家诸子,无数饱学之士,与列位相比,在下委实殊不足道,大才二字,受之有愧里哦。”
  刘雍大笑道:“又谦虚,这等场面话就莫要再说了,你陆沉有几斤几两,刘某心知肚明,相信在场列位亦已有所领教,大才二字,你当之无愧!”
  满殿之人皆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位近来才声名鹊起的诗仙还真是低调啊,不说以往诗作,就凭方才那篇七言律诗,便无愧大才之名。
  若他都担不起大才这两个字,那么普天之下,又有谁配被称之为大才?
  太谦虚了。
  说啥都是谦虚,可又无法辩驳,陆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时忽然听得云楼慢吞吞的说道:“老朽想要瞧瞧你的文章。”
  云老先生德高望重,无论是朝堂,抑或民间,皆享有厚望,在文坛更是地位俨然,如同圣人般的存在,受到此老青睐,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荣耀之至。
  连云老先生都迫切的想要看陆沉作文章,满殿文人皆是艳羡不已。
  陆沉还没说什么,刘雍已是忙道:“刚好,晚辈这里有份陆沉所作的文章手稿。”说罢,伸手便往袖袋里掏。
  岂料云楼缓缓摇头,说道:“就是那篇《滕王阁序》么?老朽知道,看过从诗会中流出来的手抄本,委实是气势恢宏,流光溢彩,其中还有老朽,怎么写的来着……”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刘雍每晚若不看上几遍《滕王阁序》的手稿,可谓夜不能寐,早已背的滚瓜烂熟,见云老先生似乎记性有些不好,赶紧提醒道:“当是那句‘云楼易老、魏允难封’。”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云楼的反应要比正常人慢半拍,默然好一阵子,才突然喜笑颜开道:“对对对,就是这句。”
  刘雍笑道:“他这是在为您抱不平呢。”
  云楼神情忽而有些隐隐的落寞,说道:“老朽于隆庆帝入朝,到嘉宏帝,一直皆在翰林院做编撰,直至当今陛下登基,才承蒙垂怜,委以重任,奈何年纪老迈,已然力不从心……当时看到这句时,老朽感同身受,差点老泪涕零,对这位感慨老朽遭遇的年轻人,不免心生几分好奇,如今终于是见到了,甚好,甚好啊。”
  老人家说话吃力的紧,慢吞吞的,每说一句,都要间隔半晌,但满殿众人,却是无一人没有耐心,都秉足了呼吸,专心的听他把话讲完。
  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耄耋老者,陆沉还是尊敬万分的,见他话都说不利索,却因自己吃力的说了这么一大通,心情已经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忙是拱手道:“在下冒然将老先生写进文章,还望老先生勿怪。”
  刘雍笑道:“云老前辈对你明明只有夸赞,哪来的责怪之意?焕章啊,就冲云老前辈,你难道还想藏锋,不欲再当场作篇文章,让我等共飨么。”
  不看僧面看佛面,云楼的面子是无论如何也要给的,陆沉只能说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走上殿中央,提起狼毫,在白纸上洋洋洒洒书写起来。
  众人伸长了脖子,都想一睹陆沉这位诗仙,此刻又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神仙之作来。
  陆沉聚精会神,笔走龙蛇,一个个难登大雅之堂的文字跃然于纸上,虽然潦草,但整篇文章写下来,却是一气呵成,毫无桎梏。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他便书写完毕,将笔搁在桌案上,对上首以及四下一拱手,旋即退立一旁。
  既然是云楼老先生点名要看陆沉的文章,文章写好,第一个看的人自然非老先生莫属。
  在奚仲的示意下,侍候在一旁的学宫之人,将文章第一时间送到云楼的面前。
  云楼说话费劲,眼神也不太好使,颤巍巍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疑似近视镜的东西,对着文章,开始看了起来。
  满殿之人鸦雀无声,哪怕同样迫切的想要一睹这篇文章,却也只能压抑着,耐心等待云老先生先将文章看完。
  等了许久,只见云楼才缓缓将玉石包裹的镜片搁在桌子上,抬头看向陆沉,浑浊的老眼中竟似有光芒在闪烁,开口慢慢说道:“这篇文章,辞短韵长,潇洒飘逸,妙,无一字不细贴,无一字不新隽。感谢陆小友不吝笔墨,能圆区区老朽之请。”
  终于等到云楼老先生看完了,众人都已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刘雍率先按耐不住,对站在云楼身旁等候的学宫之人急使眼色。
  那学宫之人心领神会,当即将云楼搁在桌面上的文章双手捧起,面向众人,大声念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陆沉写的文章,正是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被人张口闭口称为诗仙,若不将真正诗仙的大作搬出来,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一篇文章经那学宫之人的口,声调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终于念罢,满殿众人无不是抚掌叫好,心悦诚服。
  可唯有陆沉自己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不辞辛劳的搬运工而已。
  将前世古人的大作,搬运到这个世界。
  让这个世界的人,惊破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