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种能治疗世界上一切痛苦的奇特石头

  对于这些远道赶来的苏族人来说,白石城的一切都是新的。
  山脚下的钢铁厂现在只有一个横幅;
  旁边的铣削车间还只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
  楼上的印刷机印出来的‘报纸’上一坨又一坨油腻腻的煤灰——那简直都不能叫做‘字’;
  黄石河里停靠的独木舟被暴雨打翻了,反扣在水面上;
  教室里的学生们在明亮的火把下夜读,一个名叫安德烈的小家伙,口齿清楚地告诉他们,这是他们在‘自习’!
  ……
  酋长们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自然也能在这众多的新鲜事物中发现很多缺点和漏洞。
  但是看多了之后,便觉得这些缺点和漏洞都不算什么了。
  没错,这遍地的新玩意儿看起来都是千疮百孔。
  但是那又怎样呢?
  印第安人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有无’的问题,而不是‘好坏’的问题。
  他们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印第安人的地方,见到过这样狂放粗疏、生机勃勃的景象。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白人的世界一样!
  没错,这一切都很简陋,很粗放。
  但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斑鸠带着他们将白石城的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众人便从一开始的七嘴八舌,变成了后来的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只有奥格拉拉,不时在低声嘿嘿的笑。
  倒也没有谁怪他。
  谁都知道,红云纵然是臭毛病一大堆,但那是奥格拉拉自己的亲儿子。如今见了亲儿子终于干了件涨脸的事情,这糟老头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像眼前的白石城一样,破是破点,烂是烂点,但这是大家的亲儿子!
  ……
  故事的高潮发生在后半夜。
  参观完白石城之后,意犹未尽的众人已经有些疲惫了。
  毕竟大家都是远道而来,而斑鸠又吝啬地不管饭。
  重新回到大厅之后,已经有人开始在打瞌睡了。屋子外不时响起的雷声,甚至还不如他们的鼾声响亮。
  就在这时候,在火红的烛台照耀下,金色的瀑布从二楼倾泻了下来。
  沙沙沙……
  二楼的栏杆后面,两个唱诗班的孩子穿着雪白的礼服,一起抬着一个金黄色的圆桶向着下方慢慢地倾斜。
  金色的砂砾,就那样如瀑布一般落下来。
  有些溅射到了桌面上。
  一个戴着一顶红帽子的家伙,伸出手指捻了一粒溅射到他面前的砂砾,递到自己的眼前,来来回回地观看着。
  他的脸色变得很精彩——随着他裂开的嘴唇,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前倾,最后站了起来,一下子跳上桌面,越过斑鸠,冲向了那一道金色的瀑布!
  “这是什么?”
  “哦,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哦,我感觉自己快要上天了!”
  “我还要!还要!”
  一开始只有红帽子在丧心病狂地嚎叫,紧接着,大家像是疯了一样,朝着那金色的瀑布挤了过去。
  每个人都抓到了一把金色的沙子!
  这种有魔力的东西,曾经驱使着一个叫哥伦布的人越过重洋来到这里,又勾引着成千上万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有荷兰人来到这里。
  为了这个魔物,父子兄弟都可以拔刀相向,妻儿老小都可以置之不理,家国忠贞如敝履,信仰道德只是个镀金的笑话!
  更何况,在现在这个贫困凋敝的年代,大平原上所有的苏族人,除了收获草原上自然生长出来的东西,基本上已经快要失去造血的能力了。
  在这个时候,从天而降的金沙,瞬间点燃了他们心底的渴望。
  奥格拉拉紧紧地盯着斑鸠,双手插在衣袖里。
  坐牛笔直在坐在原地,手腕不经意地按在了腰间的刀鞘上。
  小乌鸦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了他带来的人群中。
  小红帽状若癫狂,将手中的金沙抛向半空,朝着二楼栏杆上那两个唱诗班的孩子咆孝着:“倒啊!快倒啊!再倒啊!”
  一时之间,大堂之内,众生百态,神魔乱舞。
  斑鸠已经悄悄地从桌子上退了下去,现在,不是他该表演的舞台。
  所谓的人性,在经历了上半夜的惊喜之后,已经经不起这更进一步的引诱了。
  布拉克山上的黑旗,吸引住了大平原上所有印第安人的目光;
  但是真正让这些人决定来到这里的,绝不是什么维克托里奥的灵魂的感召,而是水车连战连捷的胜利消息!
  德里克布鲁斯的人头,并不是为了挑起他们的仇恨——说实话,他们的仇恨已经够深了,完全不需要再有额外的挑拨,只是为了让他们产生诸如‘我上我也行’之类的想法!
  白石城那还未开张的炼铁厂、印刷厂以及那一支还存留在纸上的‘枪’,不是为了告诉他们斑鸠部落有多强大,而是为了告诉他们,他们将来会变得多强大!
  至于眼前这倾泻而下的金沙嘛——
  只是给他们早已经灼热的心底,再铺上一层火绒而已。
  火星,还没有开始溅射呢?
  ……
  “砰!”
  一声枪响,火星四溅!
  斑鸠高高地举着左轮,踩在比索临时给他搭建的梯子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桌子上。
  接下来他准备要说的话,将会终结一个流传了四百年的谜团!
  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将在他的这一声枪响之后,彻底地画上句号。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一手持枪,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大拇指粗的雪茄,就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熊熊烛台,点燃了之后,口里喷出一股浓浓的烟雾。
  “你们是不是想知道,这些黄金是从哪里来的?”斑鸠问到。
  在烟雾缭绕中,随着他缓缓地迈动脚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动着脑袋。
  斑鸠的声音,带着魔鬼的沙哑声,为他们解开了谜底:
  “伟大的羽蛇神,因为怜恤世他的子民所遭受的苦难,将这种能够治疗世界上一切痛苦的奇特石头,沿着落基山脉洒落下来——”
  一张巨大的地图从二楼的栏杆上垂落下来。
  “他将它们洒落在俄勒冈的桑普特,在上加利福利亚的萨克拉门托,在布拉克山的上熊谷地,在科罗拉多的丹佛——”
  熊熊火光之中,凡是被斑鸠所提到的地方,都彷佛一下子绽放出了金色的光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一副巨大的黑白地图,没有人说话,但是他们沉重的喘气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像是闷雷一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朵小小的火苗飘落到了地图上,黄色的火苗从地图的底下慢慢地向着上方蔓延开来。
  最后偌大的一张地图,化作了飞灰,在从门外席卷进来的狂风中,飘飘摇摇不知所踪。
  只有斑鸠的声音还回荡在寂静的大堂里。
  “羽蛇神将无穷无极的黄金就放在那里!”
  “想要吗?”
  “那就去找吧!”
  “谁找到就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