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风雨欲来

  沈鲤确定彭洞之并非修行中人,有了这条,余下的事情便好做了。
  斜着身子,人挤人。
  足见醉春楼生意热火朝天,专属达官显贵的二楼,熙熙攘攘、纷纷拥拥。
  并指为剑,他要以剑仙手段刺杀彭洞之。
  刚挤到这位户部郎中跟前,沈鲤伪装的青年士子仿佛被人绊了一个趔趄,不禁哎呦一声,右手顺势拉住彭洞之衣角。
  乞娘目光落于他的脸上,面皮普通,衣服寻常,不懂这么一位落魄士子为何能混进二楼,但她也没多心,开禧城一步登天事迹,密密麻麻,如今是落魄士子,明日或许便成她奉承、伺候的郎君。
  缩在彭洞之怀里,等他甩脱青年士子,两人回到内室。
  乞娘抚琴,彭洞之坐她身侧,胖手玩乐滑腻美腿。
  “嘶,怪了。”彭洞之奇道。
  被他弄的浑身不舒服,乞娘笑问:“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哪里怪啦?”
  “不是说你的琴音,而是我忽然感到胸腹麻痒。”
  “胸腹麻痒?可曾是吃酒少了?”
  起身,顺便脱离彭洞之的胖手,端来美酒,伺候道:“老爷请吃酒。”
  彭洞之就迷恋乞娘的娇滴滴,略微低头,满饮一杯酒,“云想衣裳花想容……我以为,亦合适乞娘。”
  “哎呀,奴婢可不能应答,那位小郎君写给寇姐姐的,奴婢哪敢鸠占鹊巢。”
  “兴许别人不将乞娘看在眼里,于我而言,乞娘不输寇小婉……”
  彭洞之摇头晃脑说完,顿感胸腹麻痒转为剧痛,张口一吐,鲜血混着酒水,喷在琴上。
  乞娘呆愣愣注视他。
  “救我……救我……”彭洞之慌作一团,抓住她的手,死死不放。
  利剑穿心,勾栏女子哪会救得?
  醉春楼花大价钱请开禧城名医驻跸,便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乞娘赶紧去找大夫,还未挣脱彭洞之,就见到这位南吴户部郎中已死不瞑目。
  乞娘脑海空白一片,奋起全身气力尖叫:“死人啦!!”
  紧闭房门瞬间推开。
  “谁死了?谁死了!!”下人急急吼道。
  再看死者面目,有拳脚功夫又懂人情世故的下人,同样懵了。
  事情闹大了!
  下人转身关上房门,捂住乞娘的嘴,狠狠道:“别叫!别叫!!你就在此地待着,我去寻掌柜!”
  其他人身死醉春楼,或许有的是法子解决,但彭洞之不同,他乃朝廷命官,死在醉春楼,必须得有个完美借口堵塞诸公的嘴,否则,醉春楼休想开下去。
  何况,熟悉官场脉络的他清楚,户部郎中彭洞之是孙元季的人!
  凑巧,秦振就在彭洞之隔壁,他猛地起身:“有剑气!”
  准备悄悄离开的瘸子拄着拐杖,急问:“醉春楼怎会有剑气?”
  “在隔壁。”
  秦振刚要前去查看,猝然停下:“你快跟我的人走。”
  “好。”
  当他推开门,看到浑身哆嗦、脸色惨白的乞娘,又看见被剑气洞穿心脏的彭洞之。
  这位兵部左侍郎猛地向乞娘喝道:“彭郎中怎么死了?”
  乞娘吓的说不了一句话,受秦振威胁,断断续续把彭洞之来醉春楼后,发生的所有事讲了一遍。
  那下人着急忙慌示意温九娘。
  温九娘颔首,到他身边。
  “不好了,彭洞之死在乞娘房里了。”
  “什么?”饶是见多识广、久历风雨的她一样失神出声。
  正与贾秋壑针尖对麦芒的孙元季,听闻惊呼,扭头看她。
  温九娘旋即附耳与孙元季低声道明一切。
  孙元季难掩惊色,挥开近身的温九娘,再没闲心和贾秋壑互骂,急匆匆闯进乞娘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秦振立于一侧,听乞娘讲述前因后果。
  秦振一直都在房内与人密谋,并不知孙元季、贾秋壑到来。
  当他见到满脸怒容的孙元季时,心底一震,暗道坏了。
  孙元季老谋深算,顷刻想到了最优办法。
  他仿佛气的直抖,伸手指秦振:“秦侍郎!!即便你和彭洞之往日有些恩怨,也不该杀他!!同僚间就算政见不合,也不该私下动这般阴邪手段!!!”
  秦振难以置信注视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贾秋壑随后赶来,冷眼旁观。
  “有贾相公见证,秦振!!你的罪过,大了!!!你可知彭洞之是重点考察的官员?只待磨砺足够,便能升迁某部侍郎!”
  “下官……”
  “不必多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夫现在就秉明至尊,秦侍郎是不是真阴杀了彭郎中,或者是被冤枉,相信有至尊明察秋毫、有刑部秉公执法,定会查明真相,还彭郎中一个公道!!以告慰在天之灵!”
  说罢,孙元季拂袖而去。
  秦振犹如落水之人,而今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便是同样不知为何出现在醉春楼的贾秋壑。
  贾秋壑面无表情走到秦振身前,轻声说道:“如你所见,可帮你洗刷冤屈之人,唯有老夫。孙元季觊觎兵部侍郎位置许久了,正愁无从下手,你却白白给他机会。”
  南吴朝廷明争暗斗,宰执们想方设法在关键官位安插自己人,兵部分左右侍郎,如今秦振主动撞上来,孙元季虽然丢了一个户部郎中,却未曾想人赃并获捉住了兵部左侍郎。
  秦振心中千言万语,眼下也只能拜道:“请贾相公明辨是非,洗刷下官的冤屈!下官今后……今后必以贾相公马首是瞻。”
  他悟了,悟到瘸子曹诩为什么非得在醉春楼跟他见面,为什么非得挑选那间房……
  原来,从头到尾,自己便被人算计的死死的。
  曹诩或许确实给他出了计策,所谓上策、中策,其实只是一策,而这一策,又是下下策。
  秦振恨的牙疼。
  贾秋壑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并说道:“希望秦侍郎,信守承诺。”
  ……
  沈鲤原路返回寇字阁。
  脱下衣物,撕下人皮面具。
  宋婉如见他无恙,不理外面乱得人仰马翻:“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菩萨保佑……”
  刚要俏皮说上几句话的沈鲤,忽听有人敲门。
  连忙合身躺在床上,遮盖薄衾。
  “寇姐姐,鱼姐姐说,想见一见小郎君。”
  “……”
  她开门见是伺候鱼白娘的小厮,“醉春楼乱作这般,姐姐怎地仍见小郎君?”
  小厮年纪不过十八,面红齿白,眉眼幽怨,不似男儿,倒像怀春少女:“姐姐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听闻小郎君作一首好诗,便想见见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小郎君。
  寇姐姐也明白,姐姐是神仙似的人物,醉春楼别说死人了,纵然当朝尚书求见,亦要按照姐姐的心意。”
  沈鲤哈欠连天,“鱼白娘终于舍得见小爷了?也罢,小爷宰相肚子能撑船,不跟她一般见识。”
  甫一看到小厮,猛地呆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