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石壁的两边

  向着那道山崖奔掠的过程里,陈长生看到很多南溪斋的弟子,正沿着山道匆匆向山下赶去,心知应该是被山门处的动静惊动。在那些南溪斋弟子里,他看到了一些很熟悉的面孔,心情略微放松了些,心想双方应该不会再有误会产生。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片山崖前,白石山崖间生着些松树,还有很多极细的瀑布垂落,崖前是一大片平整的山坪,青树掩映间,可以看到无数幢样式清美的建筑,想来便是传说中的南溪斋,如果是正常前来拜访,或者他会好好欣赏一番,但现在哪有这个心情,略看了眼便继续向着山崖上疾掠。
  崖间已经没有山道,到处都是密林或者是陡峭的岩壁,即便擅于攀援的猿猴想要上去,也会觉得有些辛苦,但对陈长生来说,难度并不是太大。
  顺着山崖攀援而上,渐行渐高,山势渐陡,离地面也越来越高,身周的云雾也越来越浓,直至再也看到下方的南溪斋,也看不到上方的天光,只能凭着先前的印象判断方向,他不觉困难,反而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
  当年在西宁镇时,他偶尔会随着师兄去镇外那片云雾深处的孤峰里采药,对这种环境非常熟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云雾忽然变淡了很多,头顶的天光也变得越来越清楚。
  陈长生精神为之一振。
  寒冷的风穿过峰间的青树与怪石,落在他的脸上,里面带着些湿意。
  云雾骤然散去,他视野变得无比开阔,往北看可以看到弯曲如线的桐江。
  这便是圣女峰的峰顶。
  ……
  ……
  陈长生非常确定,徐有容便在这里闭关,但他在峰顶走了两圈,看到了数百棵从来没有见过的古树,看到了她在信里提到过的崖边的那块石头,甚至看到了她在信里提到过的那几种翠色的可爱的小鸟,就是没有看到洞府。
  白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平静了很多。在奉阳县城听到肖张那番话后,他便一直很紧张甚至有些焦虑,到了这里后,所有的紧张与焦虑都已经消失无踪,因为峰顶就像她在信上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
  依然让他有些不解或者说警惕的是,按道理来说,徐有容在圣女峰顶闭关,即便可能要数年之后才能出关,南溪斋也会留些弟子在这里随侍才对,不然若她在洞府里修行出了问题需要帮助怎么办?
  他回到峰顶面北的那面,这里有数棵古树,还有一处很浅的水潭,正是他先前以为应该是洞府的地方。他做出这个判断,除了方位与风景以及水潭畔的那些痕迹,最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碑文数量最多,看着最古老。
  在圣女峰的峰顶崖壁上,到处都可以看到碑文。
  那些碑文是直接刻印上去,其中有些有他很熟悉的碑文。
  天书碑的碑文。
  他听徐有容说过,这些是代南方圣女从京都天书陵里亲手拓印的天书碑文。
  与李子园客栈外卖的那些拓本不同,这些碑文里蕴藏着那位圣女的无上智慧与至高神魂,拥有天书碑的真义。南溪斋对天书碑的研悟,向来不弱于离宫,在某些方面甚至还要更胜一筹,便是因为她们拥有这些碑文。
  陈长生在崖壁上找到了照晴碑的碑文,伸手摸了摸,手指传来清凉的感觉。
  那些线条与天书陵的碑文并无两样,但隐隐有些极为细微的区别。
  这些区别并不是谬误,而是代表着代圣女对碑文的理解。
  陈长生对天书碑的了解要远远过别的修道者,哪怕那些真正的天才。
  因为他在天书陵里解碑的过程与众不同,而且他的手腕上一直都带着五座天书碑。
  只是轻轻触摸,微有所感,他便知道,如果自己能够仔细研究圣女峰顶的这些碑文,必然会对自己的修行带来极大的好处。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他现在先要找到洞府。
  便在这时,他感觉到手指下的崖石有些微微震动传来。
  一道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清淡气息,从密密的青藤里传出来。
  他顺着那道气息走了过去,把那些密密麻麻的青藤拨开。
  青藤的后面,依然是崖壁,不管是看还是亲手触摸,都看不出来异样,就算用锤子往里面砸,也只能砸出无数的山石。
  但陈长生知道这道崖壁里面不是山石,是空的,换句话说,圣女峰的洞府便在里面。
  不是他能够看破崖壁上极为高妙的阵法,而是因为那些青藤。
  这些青藤也是一道阵法,不如崖壁上的那道阵法强大,但同样能够障住神圣领域强者的眼光。
  陈长生能够看破这些青藤,是因为他见过这些青藤。
  这些青藤是桐宫。
  桐宫是一座阵法,他在京都皇宫里见过。
  这些青藤变成的桐宫,他则是在周园里见过。
  当初在周陵里,徐有容把她手里的桐弓变成了桐宫,青叶招摇于狂风暴雨之中,哪怕那时候的她重伤将死,依然坚固。
  既然这些青藤是桐宫,是桐弓,是她的弓,那么她这时候应该就在崖壁里。
  很明显,由桐弓化作的青藤知道陈长生是谁,没有向他起攻击,也没有出警告,着淡淡的柔光,很美丽。
  陈长生看着手里的青藤,想着那年奈何桥上白纱落下,然后看到的那张脸。
  在满天风雪里,她眉眼如画,着淡淡的柔光,美丽的难以言说。
  他望向眼前这道冰冷的石壁。
  她就在石壁的那头。
  他在石壁的这头。
  如果眼光有真实的热度,冰冷的石壁这时候可能会开始燃烧。
  如果这是一道石门就好了,他可以轻推,或者轻敲,问一声有人在吗?
  不,就算这是一道石门,他还是不能轻推,也不能轻敲。
  他只能像现在一样,静静地看着。
  ……
  ……
  (虽然陈长生很有做僧人的潜质与理由,但我不会让他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