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三个舅舅
锦棠扶着沈老夫人回了凝辉堂后，便回了绛雪轩。待走过拱桥，抬头远望时，她忽然愣住了。
碧空如洗，没有一丝风，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一片竹林。
她的心中忽然一动。
后罩房旁的那片竹林栽在一片缓坡之上，远远的望去，一层又一层，教人分不出竹枝、竹子和竹叶，甚至竹林深处的简园，通往简园的小径和简园内的小桥流水都看不到。一阵风吹过，竹海如同海浪一般，流向简园深处，只剩下一片深沉。
当她回过神来，已经沿着简园的青石小径往正房后的抱夏走去了。
她记得简园不大，三间上房旁的耳房更是小，所以外祖父索性将后面的三间抱夏打通了用来藏书。
“小姐”绿袖见四下里无人，不由拉了拉走神的锦棠。
锦棠忽然顿住，目光向四周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到绿袖身上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来，直吹得绿袖脊背发寒，她拢了拢衣袖，道：“小姐，这里竹子太多太密，遮天蔽日的有些阴寒，小姐身子还没大好，咱们或许改天再来？”
锦棠却没有回应，心中想的是，前世路过竹林被挡下来的情形，而现在，她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简园的抄手游廊下，别说是阻拦她的护院，竟然连一个扫洒的婆子都没有？
绿袖轻轻的拉扯了一下从凝辉堂出来便一直走神的锦棠，“小姐？”
锦棠这才回过神来，安抚的冲着绿袖笑了一笑，轻声道，“你替我去将绛雪轩的西次间收拾出来，我要去取些书，一会便回，你也不必来寻我，去吧！”
“这”
绿袖皱眉，担心的看了看锦棠，想着毕竟这里是沈府，纵然简园虽偏，也无碍，于是点点头应下了，“奴婢这就去。”西次间放着些杂物，倒是需要好生清理一番。
待绿袖的身影隐在竹林中，锦棠这才叹了口气，挪步往抱夏走去。
沿着后廊往西，过了月亮门，有一条南北的鹅卵石甬道，南边便是抱夏厅，曰揽月厅。
四周静谧的厉害，锦棠握在袖中的手心渐渐的沁出一层薄汗来，听壁角这种事，她从前不屑做，没想到，到了这一世，她却一日之间做了两次，她不禁有些失笑，紧握住的手也松了一松，感觉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她屏住呼吸，挪到花墙下的暗影中，确定自己的影子不会投到花窗上，这才站定。
正待凝神，却忽然听到屋内有声音传了出来：“二哥！父亲也就罢了，你不劝他，怎么还能火上浇油？”
屋子里，沈老太爷在上首坐着，沈三老爷站着神经激动的质问着面无表情端坐着，只顾着低头喝茶的沈二老爷，沈大老爷不吭声，似乎是在生闷气。
似是被沈三老爷瞪的不自在，沈二老爷沉下脸，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拧眉道：“我说的可有不对？父亲说的可有不对？那位昏庸无道，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竟然为了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妖道，大兴丹炉！父亲说错了么？从前宋老将军就说过“乱臣贼子岂为吾王”，他本就是皇叔”沈二老爷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显见是有些生气。
“士衡！”沈老太爷重重的喊了一声沈二老爷的表字。
“二哥！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你可没有一个公主儿媳妇！你这是要给咱们沈家招祸吗？”
锦棠心中一动，宋青？这不就是那个哥哥们口中的宋玉郎的祖父么？她的心中忽然有些异样，能说出那番话，想必除了骨气，宋家应当还是有所倚仗的。
听说宋煜的母亲是乐阳公主，是德彰皇帝的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过既然当今皇上是皇叔继位，想必宋家的倚仗也不是这个，听说他们军中之人十分重视情谊，不然也不会在宋家被灭门之时，会有人追随已经没了任何背景的宋煜去做不小心就会送命的事了。
沈敦倡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语失僭越，又听沈三老爷的一席话，更是皱着眉，眼中闪过一丝懊丧。
他自己也是被气糊涂了，听父亲出言提醒，忙住了口。
沈大老爷见二弟三弟红了脸，忙打起圆场，“不过话又说回来，纵然宋家没死于鞑子之手，等到后来官家继了位，怕是也要败落了。”
沈三老爷也知自己只觉过于疾言厉色，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理会沈大老爷，只对着沈老太爷焦急道：“父亲！牵一发而动全身，您这样突然决定，朝堂之上还未有布置不说别的，大哥已经在礼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熬了十年了，您可忍心？”
“邵平！”沈二老爷已经从方才的失言中缓过神来，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义愤填膺的沈三老爷，声音刻板而平静，“若是父亲真的走了这一步，大哥往前动一动也是未可知！安知大哥未曾进益不是因着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父子同朝为官，本就应该有所避讳，大哥与你我不同，毕竟是在六部。”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仕途不仕途的，左右我坐到今日这个位置，也没敢想再如何，咱们纵然都随着父亲又如何？可是小子们呢？小三子和筳哥儿刚过了会试，笭哥儿还小，但也考过了乡试，小二虽然不成材，但学问还是不错的，元行想必很快也会下场，您若如此，他们那一辈，又当如何？”三舅舅声音有些颤抖，粗声粗气的低声质问，许久，他等不到沈大老爷和沈三老爷的回答，又道：“当初，那位为了那个位置，竟然能将自己嫡亲的娘亲活活烧死，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沈三老爷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不必再说了！”
“父亲！”大舅舅的声音带着急切和难以置信，“您不要忘了，如今的沈家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沈家了！纵然您离开朝堂，沈家便能全身而退吗？以那位的昏聩，您的这一步，只能让沈家地位动摇！退一步并非柳暗花明，只怕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