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对质 二

  祠堂里,首座上坐着曾老太太文氏,陆家也算是大族,放眼望去,族中有威望的长辈,尽数在坐,乌压压,竟然坐了一屋子的人。
  二爷陆锦栾看见锦棠,气就不打一处来,疾言厉色的瞪着她:“还不跪下?!”
  锦棠不动声色,依次行礼。
  二老爷见锦棠不跪,扬起手来就要打,“你这个畜生!”
  大老爷起身,一把握住了二老爷的手,看着他,眼神不起一丝波澜,“二弟。”
  二老爷狠狠的甩开大老爷的手,眼中嘲讽之意明显,“大哥!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要袒护她吗?如果你真的要包庇她,我想,这个族长的位子,想必你来坐,也不十分妥当吧?”
  大老爷倏地抬眼,对上了二老爷挑衅的眼神,二老爷毫不退让,面带阴狠。
  一时间,祠堂内的氛围忽然剑拔弩张起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们都消消气,她二婶子这回没了,大家心里头都不好受,至于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冤情,咱们说清楚就好哈!说清楚就好!可千万不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三叔公——”二老爷微讶,看向忽然开口相劝的族中长老三叔公。
  三叔公是老祖宗陆崇清的堂弟,是族中的长老,也是族里十分有威望的人。
  三叔公看着二老爷语重心长的道:“你爷爷既然叫我来当这个牵头人,你们就都得听我一句,家和万事兴,还有一句,兄弟齐心,若是因为这件事,心里头起了疙瘩,那就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事情没办好。好了,你去把你媳妇儿还有一应的婆子、媳妇子、丫头们都叫过来,有什么说什么,有误会,解开就是了,若真是有别情,咱们也不会纵容了谁去!”
  二夫人沉着脸,眼中含着泪,先给各位长辈行了礼,然后方道:“三叔公,母亲去了,这都是我这个做媳妇的过错,是我没把母亲伺候好,母亲她这一辈子,太辛苦了——”说着,便似再也说不下去一般,抽泣起来。
  二夫人这一哭,后头站着的大爷二爷大小姐也纷纷红了眼圈,二房的丫鬟婆子更是跟着哭了起来。
  三叔公清咳一声,看了一眼目不斜视大夫人萧氏,又看了一眼明显压着火气的大老爷,开口道:“你不要哭了,你母亲这一病,一直是你侍奉左右的,所以情形如何自然你最清楚,现在,你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将你怀疑的事情的始末,说清楚,然后哪里有疑点,咱们一项一项的对明白,你看可好?”
  二夫人点头,“都听三叔公的。”
  三叔公又问二老爷:“长平呢?”
  “全凭三叔公做主。”
  三叔公捋须点头,“好,长平媳妇,你先说罢。”
  二夫人叹了口气,面带悲伤的道:“这件事还要从前不久五丫头从金陵回来说起,不是我故意这样说,五丫头回来的第三日,母亲就病倒了,是我疏忽了,我以为母亲只是寻常的肚子不舒服,所以就请了与咱们家熟识的朝阳街上回春堂的黄大夫来给母亲看病,老爷心系朝中的大事,家中的事,我哪敢私自去打扰老爷的清净,也只是派了身边的玉桃去给老爷捎了个口信,老爷至纯至孝,当日便回来看过母亲,我见母亲精神好了一些,便接着又给母亲熬了黄大夫开的药,哦,药方在这,还有药渣,黄大夫,已经派人去请了——”
  说着,二夫人拿出一张有些发旧的方子,连同婆子呈上来的一副黑漆漆的药渣一同递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萧氏看了一眼,为了避嫌,最终又交到了三叔公和曾老太太的面前。
  二夫人接着道:“后来,五丫头大概也是听说了母亲重病,特意请了华善堂的华大夫来给母亲看病,我想着,多一个大夫看,也多一份把握,便让他也瞧了,他也开了一副方子——”说着,又将华大夫的药方与药渣一同递了上去。
  “母亲便一直吃这个方子的药,她老人家的病不见好,老爷便请了许大夫来,住在府里给母亲看病,母亲的病本已好转,那日三丫头揪着文妈妈去崇园理论的时候,母亲甚至还下床,亲自帮三丫头主持了公道,可是谁知道,到了半夜母亲她”
  说着,二夫人似是再也说不下去般,又开始呜咽起来,过了一会,方道:“母亲她临终前,拼着全身力气喊了一声‘豆腐’——她老人家,看着是病糊涂了,其实她心里头都明白。三叔公,我不想怀疑谁,更不愿意相信五丫头这孩子有害人之心,可是,母亲她确是吃了云腿豆腐羹才开始病了的,而这云腿,恰恰就是五丫头送来的,而且”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眼中含泪,目光却坚定,“小厨房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可是过了几日,在那个云腿的边儿上,却有一只死了的野猫。原本我只是以为是母亲吃坏了东西,直到许大夫告诉我,那只猫是中毒而死,而那个云腿里有毒的时候,我才明白,母亲是因何而病!”
  二夫人话音一落,厅内立刻响起了几声抽气声,接着,是嗡嗡的窃窃私语。
  大夫人萧氏终于抬起双眼,看了大老爷紧绷的下巴一眼,双手交叠,覆在膝盖之上,问:“既然野猫吃了云腿中毒而亡都能被许大夫验出来,何以二老太太中了毒,大夫却不知道?”
  二夫人不慌不忙,对上了萧氏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道:“我没有说,不代表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之前一直缠绵病榻,可是那一日却能下床了?就是因为请了许大夫来,许大夫根据母亲的症状开对了方子!大嫂,母亲若是今日仍平平安安,我是到死都会将这件事烂在肚里,可是母亲没了!她临到头前,还惦记着自己的委屈,到死也不能闭眼!我若不说,对得起母亲?!”
  萧氏张了张嘴,却皱着眉,没话说了。
  确实,二老太太的病,时好时坏,换了大夫以后,她也确有好转——至少,那一晚,她去了崇园,可是有目共睹的。
  这时,屋外进来一个管事,低声在三叔公耳边低声道:“许大夫已经离开京城了,而且,也遍寻不见华大夫,说是一个月前,回老家奔丧去了。”
  世界上哪有这样巧的事?三叔公不由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