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

  宋煜走了,海棠苑正房的灯又亮了起来。
  江妈妈赶过来的时候,锦棠正坐在临窗大炕上低头认真的看着什么,她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带锁的锦盒。
  她轻声走近,将紫铜灯台往锦棠的手边挪了挪,见锦棠放下手中的东西,闭上了眼,她瞥了一眼纸上的字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如果没记错,这个叫冯追的人的生平,小姐已经看过许多遍了。
  “姚阁老上书弹劾外祖父越权结党,将手伸到了西宁卫。”
  江妈妈一愣,面色不变,可语气却急了起来,“是不是沈老太爷接近冯追那件事???”
  锦棠摇了摇头,“冯追的事,外祖父做的十分隐蔽,况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如果不是咱们盯着他,只怕就连初八也发现不了外祖父的人。”
  “那???”江妈妈欲言又止,见锦棠看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才道:“姚阁老毕竟是当朝阁老,这样胡乱攀咬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估计是听到了什么不确定的风声,但又没抓到蛛丝马迹。”
  锦棠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江妈妈道:“妈妈,姚阁老要致仕了。”
  江妈妈一愣,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她明白这句话的分量,这也就是说——
  “京城只怕要乱起来了,小姐,不如,把初三他们叫回来?”
  “再等一等吧。”锦棠摇摇头,她怕江妈妈担心,所以有些事没有告诉她。
  三叔怕是已经盯上她了,如果这时候,被他发现初三他们的存在???她不能冒这个险。
  又劝道:“妈妈不要太紧张了——对了,您之前说六小姐院里的红鸾跟您说什么来着?”
  “哦,您说那件事——三小姐病了第二天,红鸾曾经跟我说,六小姐还小,希望小姐不要跟她计较。”
  锦棠眉梢挑了挑,“不要计较?不要计较何事?”
  “她怕是是被吓的乱了方寸了。”江妈妈应了一句,又问道:“小姐,大掌柜的人选您心里有数了吗?”
  自从绣逸坊的大掌柜感恩戴德的走了之后,绣逸坊着实乱上了好一阵,跟着又有几个人请了辞,才逐渐稳定下来。
  “董妈妈怎么说?”
  “董妈妈说没问题。”
  “原本这些年她也一直担着大掌柜的职,倒是个隐忍的性子,不如再提拔上来,这样,绣逸坊的老人也不会说什么。”
  江妈妈点点头,这和她想的差不多。
  之前陶妈妈掌握了绣逸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当时的大掌柜做了二掌柜,而二掌柜,升任了大掌柜一职。
  不过,这一回再提拔她,总得给出个说法,该鼓励鼓励,该敲打敲打。
  锦棠拨了拨灯芯,“好啦!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吧,夜深了,妈妈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妈妈却沉默着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歪着头疑惑的看了江妈妈一眼。
  “小姐???”江妈妈的表情带着一抹沉重的严肃。
  “妈妈可是发现了什么吗?”锦棠正色的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一副准备聆听的模样。
  “或许是奴婢多心了???”江妈妈艰难的道:“姚阁老或许是想要告沈老太爷???谋反。”
  锦棠眼皮一跳,身子探过方桌,“妈妈怎么会这么说?”
  江妈妈语气谨慎又犹豫:“冯追此人,或许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先皇流亡在外的七子???李怋。”
  “怎么可能?”锦棠一惊,心却沉了下去。
  外祖父派人去西宁卫,又是送银子,又是派人保护,难不成,就是因为外祖父以为冯追是七皇子李怋?
  难不成——前世沈家谋反那件事就是因为这个冯追而起的?!
  怎么会这样!可是如果按照江妈妈的猜测,这件事竟然是说得通的!
  她低头,认真去看藤黄纸上那些她曾经注意过的批红部分。
  是因为知道前因,所以她才知道他的身世由来,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先皇七皇子,并且深信不疑。可如果怀疑上他这个人,倒推前因,再查他的身世呢?
  她喊了绿饶进来,迅速的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低声吩咐:“叫初三派人去查!”
  绿饶知道事情紧急,也不犹豫,转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冷寂的夜漫长又寒冷,仿佛将一切都隐藏在了那片墨色里。
  陆锦柠靠坐在架子床上,手里拿着绣花针,将花绷子上那一对锦绣鸳鸯扎的千疮百孔。
  “小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紫璇掀开缠枝莲铜香炉,撒了一把安神香。
  陆锦柠没有说话,用力的将花绷子贯到地上,她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我偏不能叫她得意!”不行,她一定要给她添些堵!
  “小姐!”紫璇想要劝,却被陆锦柠打断了话头,“明日你去请母亲来,就说我病了!”
  等到第二日早上用膳,三夫人来看她的时候,陆锦柠强忍着再盛一碗的欲望,含着泪看向三夫人:“母亲——”
  三夫人坐在陆锦柠的身边,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饭也吃的这样少,就是吃不下,也得多吃一些,你瞧你这阵子,都瘦了好些。”
  “这个世上,也只有母亲疼我——”陆锦柠眼珠转了转,拿着帕子低低的抹起了眼泪来。
  “说什么傻话,”三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三夫人一直隐隐觉得女儿这病,是因为听了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可是这件事,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陆锦柠还是说了出来——
  “母亲,我不想嫁到白家。”
  陆锦柠这样说,三夫人并没面露不悦,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已经和白家合过庚帖,等文定之后你就是正正经经的白家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陆锦柠只是低低的哭,她昨晚,心中将那句话演练了无数遍,等到三夫人第三次劝的时候,终于抬起头,委屈的看着三夫人道:“母亲!我还没嫁到白家,他们就给我这样的羞辱,这样的人家我能嫁吗?五妹妹当时和白和安眉来眼去,这样明目张胆的抢我的婚事,这样的亲事,我敢应吗?大伯现在已经是刑部尚书了,五妹妹有倚仗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白和安就算是娶了我,心中又装着五妹妹,与其这样,倒不如我退一步,让大伯去白家提亲——反正,我不嫁!”
  陆锦柠拧着帕子将头垂了下去,嘴角却悄悄地弯了起来。
  不管五妹妹有没有嫁到白家的意思,这话若是传出去,五妹妹也没脸面在世家的圈子里呆了。况且,母亲虽是不争抢的柔弱性子,可她毕竟是她的女儿,自己这样被羞辱,她的心里恐怕也不好受,说不定也记恨上了陆锦棠。
  三夫人的面色果然难看,带着一抹惨白,她抿了抿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柠姐儿,你——”
  可是没等她说出来,却听屋外一声怒斥传来:“胡闹!”
  陆锦柠一愣,登时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三老爷面色如铁,踹开帘子便闯了进来:“我告诉你!和白家的亲事结定了!你若是再说不嫁,干脆自请出门做姑子去吧!”
  “被禁足了还不安生!”三老爷低声咒骂了一句,仿佛也没有故意要小声,不耐的转身就走。
  走到门边似想起来什么,朝着三夫人恶声恶气的道:“管管你的好女儿!”
  三老爷从来没有来过宁馨居,他这一走,可把陆锦柠给吓坏了,又哪里知道三老爷是想着从小不亲近的女儿以后若是出嫁了走的会更远,看在白家的份上,听说女儿病了他也要来看看,却没想到听了陆锦柠的那一番话。他纵然心中怨恨大房,可也埋怨女儿没有留住白家少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