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往事前尘

  四夫人神色一僵,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沉默了良久。
  “锦娘,这些话,我既然对你说,那便是没有将你看做小孩子,其实,你也不小了,下个月,你就十四了,该学的中馈你也学的差不多了,可是往后嫁了人,做了当家主母,就只会主持中馈就可以了吗?”
  四夫人双手放在膝头,一双养尊处优原本是该细腻柔滑的手露了出来,骨节粗大,却和做过粗活一般。
  “我嫁到陆家也二十余年了,你觉得你三叔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四夫人看了锦棠一眼,随即苦笑道:“想必你会觉得,她是几房这些祖辈里,除了你祖母,大约最和善的人了吧?——算了,议论长辈的话,我不同你讲。”
  四夫人顿了顿,“二十多年前我刚嫁进来,那时候你母亲还没来陆家,你祖父也还在,你祖母那是就是个和软性子不爱争抢的,五婶掐尖要强,但却是个极有眼色的,二伯母总是想压过其他各房,四婶呢?她是一向跋扈惯了,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过——同样是庶出,我们三房,比照四房,那可是差远了。
  那时候我刚嫁进来,你叔祖母让我掌家,我又不能不接,所以,明知道要用嫁妆的压箱银子去补贴那三万两的窟窿,我还是硬咬着牙接下来了。
  当时府里就有下人议论,说我贪权,说我们三房要和大房争宗主的位置。尤其是二房和四房的人,见着我经常一通抢白。
  流言也好,白眼也罢,我真的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嫁妆赔进去,吃力不讨好,我落着什么了?我有委屈对谁也不敢说,更不敢告诉你四叔,没几日便急火攻心病倒了,那时候,就只有英姑陪在我身边,开解我,安慰我。
  因着老祖宗十分喜欢英姑,所以府里的人都不敢对她露出一丝怠慢,连带的,对我也客气起来。每次二伯祖母和四婶对我颐指气使的时候,英姑得到消息就会来探望我替我解围——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子,可是谁知道,陆绍定那个禽兽,却垂涎上了这个最善解人意的好妹妹!”四夫人咬着牙,掩饰不住眼底的恨意。
  这么多年,她吃斋念佛,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已经放下了前尘过往,可是如今提起来,心头却仍似插了一把刀,甚至,连二哥这一称呼都叫不出口!
  锦棠一愣,待回味过来四夫人的话的时候,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四婶在说什么?二叔???与姑姑?”
  怎么可能?!姑姑虽然是三房的,可也是二叔正正经经的妹妹!
  四夫人瞪圆了眼睛,一向平和的脸上少见狰狞,虽然压着声音,也掩不住尖锐:“他不是你二叔!那样禽兽不如的人,怎么配当长辈?”
  锦棠还是没有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
  因为这件事着实是让人既匪夷所思又瞠目结舌。
  “那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四夫人仿佛吐出一口浊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我曾经提醒过你四叔——可是我能怎么说?也只好含糊的告诉他,即便是兄妹之间也不好走得过近,可他却以为我在拈酸吃醋!后来,不得已,我跟他说了陆绍定的一些反常,但他毕竟是男人,不懂女人的一些敏锐,也不相信自己的二哥会有这样的龌龊心思,我甚至还被他训了一通,结果,就在那天晚上——”
  “就在那天晚上!”四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微弱,“我亲眼看着陆绍定装醉进了英姑的暖阁。”
  四夫人顿住了,整个人愣愣的,失神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盅。
  茶盅是朴素的汝窑瓷,这是那个聪慧爱笑的女孩子曾经最喜欢的瓷类。
  良久,她眨了眨微红的眼睛,抿了抿唇,才接着道:“我发现了不对,急着追了进去,可是却被陆绍定身边那个叫双喜的小厮死死地拦在外面。
  这么多年了,英姑那日的哭喊声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多少个午夜梦回,我仿佛就站在堂屋,想进进不去,想走走不了,只能听着她惊恐的喊声急的团团转。
  等到陆绍定走了,我才挣扎着闯了进去,可是英姑却穿戴整齐的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我想安慰她,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我。
  可是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慌,我想晚上陪着她,结果她反而劝我冷静下来,告诉我,她没事,还拜托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陆家不能出这样的丑事。
  然而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打算去看她,却传来她失足落水的噩耗。”
  四夫人紧紧抓着帕子,几乎咬牙切齿,“她哪里是失足落水!她那个人,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从来不会恃宠而骄,也从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知道自己不会水,连九曲桥都不去,她分明是走投无路,自己投了湖!”
  四夫人大恸,但是却只有眼泪没有声音,那是伤心到了极致。
  “那日,我听见三哥拿着这件事威胁陆绍定,要陆绍定一起对付你父亲,还要置你于死地。”
  锦棠皱了皱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三叔能够说动二叔,并能支使他。
  三房一直想要掌控陆家,三叔要实现他的目的,就一定会和父亲作对,再加上三姐那件事,让他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他拿父亲没办法,就一定会拿自己下手,三叔和萧氏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往,说不定???三叔早就想对自己下手???
  不过???她不明白四夫人为什么跟她说。
  “您为何不告诉四叔或者老祖宗?”毕竟在大家的眼中,她只是个未及笈的小姑娘,就算她知道了这件事,又有什么用?
  “老爷的心中,装着兄弟情义,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幼妹,我怎么忍心让他做那不仁不义的人?而老祖宗——”
  四夫人叹了口气,右手又下意识的拈起佛珠转了起来,“怪我当年太懦弱,没敢说,而现在,我则是不能说,就算说了,和家族荣誉相比,一个女子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只怕到时候,陆绍英就真的只能是失足坠河,而这件事所有的证据都会被湮灭了。
  锦棠忽然明白了,为何四夫人年纪轻轻却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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