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新袍教

  她的心骤然缩紧。
  她记得那件事发生在四月十六。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赢了千绣宴的冠首十五的时候去庙里上香还愿,结果在后山不小心撞见了张汐和萧湛。她听见张汐质问他,如果不是对她有意,为何要跟随她一路出城来潭拓寺。萧湛的目光却越过张汐,倏地向她射过来,唇角含笑,“我不是随着你来的,我是特地来见她的。”她慌张的逃回府,等她想了一夜,第二日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和萧湛问个明白却被拦了下来,说外头已经戒严了,有流民攻打定安门。
  其实她觉得一群乌合之众不要说和守城官兵起冲突攻打城门,就是靠近城门的几率都十分小。因为无论是内城门,还是外城门,皆有重兵把守,听说内城门配刀官兵人数足有四千多,而外城门人更多,守卫比内城多了近一倍!所以,怎么起的冲突,为什么起了冲突,是她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
  定安门冲突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宵禁更严格,就连傍晚的夜市也被迫关闭,京城里还传出风声说要打仗,因为官家召戍边将军回京的折子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逼得七皇子狗急跳墙吧?
  “父亲的折子递上去可有什么回复?”
  “时机不对。”
  锦棠明白,父亲刚升任东阁大学士,权有了,便不适合再得名。安抚流民可是赢得好名声的事,衍庆帝向来喜欢玩弄权术,在朝廷势力中形成制衡,自然不会由着父亲锦上添花。而朝中的其他人,更是盼着父亲什么都不做,免得风头更胜,压过他们。
  说到底,在他们的眼中,流民不过是蝼蚁草芥罢了。
  陆绍安站了起来,“这几日不太平,若是有事出门叫青宴绿饶跟着,还有你柳树胡同的那几个人,若是不想叫征宏的人跟着,叫他们也可以。我还有事要出府一趟,你且将养着吧!”
  锦棠一愣,想要说些什么,陆绍安却早已消失在门口。
  “小姐,老爷已经走了!”绿袖提醒。
  她叹了口气,拿起装着热热的参茶的粉彩茶盅,递到嘴边,却又放了回去,方才父亲说的消息太过出人意表,竟然忘了试探父亲对三叔的态度
  不过,时间不多,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她高声喊了江妈妈,“听说城外爆发了瘟疫,妈妈让华大夫帮着扫听一二,采买些药材备着,然后烦请您去柳树胡同,叫他们派两个人盯着城门,重点盯定安门,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无论什么时辰,立刻告诉我!”
  江妈妈没问缘由,慎重的点头。
  锦棠拉住江妈妈的手,低声耳语:“妈妈这几日先不要回来了,帮我留意北城宵禁的情况,父亲告诉我最近有流民作乱,我担心已经有人混进来了,如果守城官兵想使障眼法将流民一网打尽,一定会联合五城兵马司故意将北城空出来,但如果没有异常,四日之内要回来告诉我。”
  事情吩咐下去,锦棠的神色松了松,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就是要见到小舅舅!并且要确认,小舅舅来京城谋划的事、和过几日的流民动乱究竟有没有关系!
  她叫了青宴进来:“你去平南侯府替我捎个口信,就说我想见平南侯一面!”她派出去的人没有找到小舅舅,平南侯或许找得到!
  青宴嘿嘿一笑:“奴婢知道一条去平南侯府的僻静小路!”
  只不过,青宴去平南侯府扑了个空,宋煜并不在府中。
  此时的宋煜,正穿着官服,迈着方步,一脸的漫不经心,慢慢的朝着皇宫走去。
  素衣跟在他的身边,心里像是有个猫爪在挠,他几乎绕着宋煜走出一个九曲流觞,宫门眼看在前,素衣豁出去了:“少主,镇远将军为人虽然还算过得去,可是对陆五小姐来说未必是良配,您如此撮合成全,他们知道了也未必会感激您!”
  宋煜步子不停,斜着眼,一副‘爷做事,用得着他们感激?’的表情,懒洋洋的将腰牌拽下来拿在手里甩来甩去,见到城门处有人看过来,随意的扬了扬手,远远地和城门守卫打招呼。
  再说下去就会被人听到了,素衣立刻闭嘴,看着宋煜进了宫门。
  衍庆帝正在御书房发脾气。
  “拿着朝廷的俸禄一个个就知道给朕添堵!”
  高进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折子低眉顺目的换上新的茶盅,“皇上消消气。”
  衍庆帝一口气将热茶喝了大半,这才坐下指着地上的奏折:“朕不就是修了几个玲珑塔?怎么就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这不是拿朕跟隋炀帝作比?若不是老祖宗规矩,朕真该把这些言官拖出去都斩了!”
  “皇上仁厚,是天下之福!”高进将奏折捡起,利落的在书案角落摆好,转身又从另一个放桌上将一本奏章放在另一侧。
  “这是什么?”
  “是怀宁县令越过安庆知府递上来的折子。”
  衍庆帝挑眉,“这怀宁县令是宝安书院出来的?”
  “不是,怀宁县令是寿康二十四年的进士,算是陈元行的门生。”
  陈元行的长子陈项,便是如今的陈阁老。而那个时候,宝安书院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堂。
  “倒是有几分本事。”衍庆帝起了一丝兴趣,“拿过来给朕瞧瞧!”
  一个小小县令能躲过知府的眼线,宝安党萧家各皇子的派系争斗将折子递到御前,可不有几分本事?
  折子的水平不高,内容只有一个,安庆府出现了一个几乎受到了万民推崇的新袍教,很多人甚至在家中供奉了新袍教教主的生祠,天师在怀宁县修建玲珑塔,就连贫民百姓也纷纷拿出银子来,希望天师能在安庆府多修几处。
  衍庆帝的面色越来越沉,看到最后,将折子扔到了高进怀里,“你看看!”
  高进看了几行,笑着道:“皇上,这是好事呀!户部本来就对修建玲珑塔的事颇有微词,现在有了银子,他们也不至于再上折子哭穷了!”
  “好个屁!”衍庆帝忍不住大骂一声,“‘圣主出世、斩杀旧魔’,谁是圣主?谁是旧魔?他们这是在说谁?”
  高进吓得跪在了地上,“折子上说,新袍教奉您是教主,这圣主当然说的是您”
  衍庆帝却没有被万民推崇这几个字唬住,“这新袍教是谁的主意?谁在背后谋划?为何要奉朕为教主?”
  高进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对劲,“新袍教在安庆府受到万民推崇,想必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偏偏怀宁县的县令递了折子?不会其他县令都信了这新袍教吧?”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十分可怕——
  如果发展到天下人有一大半信了新袍教,届时纵然能将皇上的名声推到最高,但是民心难控,更何况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新袍教,万一背后之人诱导百姓做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作为教主的皇上岂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只怕不用叛军作乱,就是朝堂中的那些大臣也要弹劾皇上禅位!
  这件事简直棘手又迫在眉睫,高进想了想,提醒道:“皇上,玲珑塔迄今修到了第四十八座了”
  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叫杨少卿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