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第四百九十九章 重遇

  锦棠站在门内往外往,只是雨幕仿佛在屋外扯了一张深黑不辨的大幕,凭借着屋内细碎的微光,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也不知道绿袖有没有平安找到路?
  季云曦又为何会在马家庄?
  她甚至不免在想——若是能预知季云曦会来,她会不会叫绿袖去搬救兵?
  很快,她便摇摇头,她知道自己仍是会这样做的。其实她心中一直明白,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被动等待某一次侥幸,不如自己主动找办法脱困。
  屋檐窄短,雨水泼落,溅在锦棠本就未干的裙裾,带着清寒的凛冽,而她却纹丝不动,眼眸在夜色之中愈发沉沉,神色却平静从容。
  雨幕中,一个靠近身影渐渐显出轮廓来。
  锦棠后退了一步将门让开,对着季云曦行了大礼:“多谢季将军救命之恩。”
  季云曦看着面前的锦棠,忽然想起前几日镇海楼对面巷子中的那场没看见的厮杀,是不是那一夜,被围困到退无可退,她也如方才一般,即便手无寸铁对着那两个匪徒也仍然那般镇定?
  似乎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在陷入各种麻烦,而她,都是他看到的这般,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激怒她让她骇然失色。
  他忽然觉得雨下的有点大,雨珠将万物隔开,千里万里,所以对面这个只到他胸口、甚至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凤目精致,瞳仁黑亮,那样清澈而见底,他却看不穿,只觉得咫尺天涯。
  雨水顺着睫毛从眼睑处滑落,季云曦一步踏进屋中,声音一如往日般清冷:“行军此处,恰巧发现一伙贼人,顺手顺便而已,陆五姑娘不必挂怀。”况且,灯会那一晚竟然真的让他查到了意图不轨的一伙人,让整个参加灯会的百姓免于一场祸事,他还没谢她。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萧湛自然察觉出季云曦一刹收尽的锋芒和略慢于平日、似有斟酌犹豫的语速。
  他微微皱眉,将眸中搅起的深与黑都隐进夜幕里,一步踏出,面上的惊讶恰到好处,“五表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救命之恩?方才那杀手是冲着你来的?”
  锦棠皱眉,岐铭便说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
  锦棠在见到萧湛那一刻,脑中便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此刻知道还有九重楼的杀手,心中忽然明白过来——萧湛在的地方,她总不免要怀疑萧氏。
  今晚闯进这贼窝应当只是偶然,九重楼的杀手便是萧氏的安排吧?
  买通了崇园的人,请了一个杀手和萧湛演一出英雄救美戏码——甚至,她有些怀疑,这里头是不是也有老祖宗的暗中授意,所以崇园的人才敢被萧氏收买?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即便不能使她芳心暗许,也足够她身败名裂。
  这些季云曦自然不知,想到方才黑衣人的话,他的面色微凝,“五小姐,你可得罪了什么人吗?”九重楼交易不涉朝堂,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花重金请九重楼的杀手,不是因着朝堂之争。
  锦棠摇摇头,做出迷惑的样子:“委实不知,我平日在府里居多,很少出门,这次出门也是临时决定,知道的人极少。”
  极少,那便是只有府里的人知晓了。季云曦微微皱眉,虽然没有特意留意,可陆府后院的消息也不时传入他的耳中。不过他从没想过,陆府的内宅之争,竟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
  季云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江湖中传言的九重楼行事作风做了一番说明,不放心的叮嘱道:“九重楼做事不死不休,五姑娘出门还是多带些人,小心为上。”
  萧湛敛下眸子,他知道方才九重楼的杀手那般说辞不过是为了掩饰罢了,不管如何,他今夜在场,就重楼便算是完成了交易不会再来。
  锦棠重重的点头,谢过了季云曦。
  的确是应该更谨慎些。不过她没太在意九重楼,毕竟就算再怎么重诺,也不会去纠结一个已经完成的交易——方才那一场她不知道的厮杀,季云曦若不在,萧湛便会救了她,不是吗?
  没见着锦棠身边会功夫的丫鬟,甚至连车夫都没见着,季云曦虽然疑惑,却也明白不适合再问下去,又见锦棠身上衣衫紧贴,顿时有些不自在,况且,见萧湛这个和陆府沾着亲的都一直避着,他便更觉自己的唐突,正欲辞别,屋顶忽闷雷滚过,接着整个院落亮如白昼。
  院中大门被推开,两个身影从雨中跑了进来。
  见到来人锦棠终于露出一个笑意,一手拉住一个上下打量一眼,心里终于踏实起来。
  “回来了?”她问。
  “恩!”二人重重点头。
  绿袖全身湿透,头发散乱,抓着锦棠的手忍不住轻轻打颤,也不知是冷得还是后怕。
  青宴虽然也全身尽湿,相比之下,她镇定多了,只是看着锦棠的眼睛微微泛红。
  绿袖眼中泛着泪,却不忘对着季云曦和萧湛规矩的行了个礼,才低声问:“小姐无事吧?”
  锦棠低声说了绿袖走后的事,又说了被季云曦所救,绿袖深呼一口气,泪意收尽,人也从惊惶中缓过来,对着季云曦重新行了大礼。
  季云曦心底不由闪过一抹赞叹。
  绿袖不着痕迹的挡住萧湛看向自家小姐的目光,低声简单说了自己出村并未受阻的情形,最后有些愤然道:“奴婢带着通州县衙的十个捕回来,没想到在村口遇上了镇海楼的士兵,这才知道了这马家庄竟然是贼窝!马家庄的人也都太坏了!他们日日相处难道就没发现这些外来的人行为异常?忽然多出这么多人在村子落脚,他们竟然没有想过报官?”
  兔子不吃窝边草呗,锦棠被着绿袖拖着往内走,心中暗暗腹诽。
  只是今晚这一场阴谋就这样轻飘飘躲过,总让她有一种厮杀中刀迟迟不落下的错觉。
  绿袖忽然低呼一声:“小姐你怎么这么”热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锦棠轻捏提醒,绿袖会意,几乎是瞬间便将热字改成了“湿”字脱口而出。
  锦棠苦笑,她被那个叫阿亮的人捏住那一下,大约是捻开了结痂的伤口,后背伤处突突直跳,只怕是伤口淋了雨又发炎了。
  萧湛扫了眼眸黑沉的季云曦一眼,忽然开口:“今夜我和牧之歇在柴房,表妹想必受了寒,早些歇息吧。”
  季云曦这才抬头锦棠一眼,郑重点头告别,跟着萧湛走了出去。
  青宴急忙关上门,绿袖从床下拽出早藏好的不大的箱笼,翻出衣衫给锦棠换上,青宴则将她头发散开就要帮她擦头发。
  锦棠拿过绢帕,示意她们自己先换好衣物,擦着头发问绿袖:“银子够了吗?”
  绿袖点点头:“奴婢不知道多少银子办多少事,又怕纵然许了他们银子,他们没见着现银也不肯来,所以奴婢便先给了看门的二两银子,得知他们一年的俸禄也无非三十五两,奴婢便许了他们每人四百两,他们若是肯来,到了村子,不管有事无事,都会另赏一百两。奴婢还想着银子不够的话,再加些许诺,没想到,他们很快便答应了。”
  绿袖不知道的是,即便不加那一百两,这帮差役一听地点也会来的,毕竟,附近府衙的人谁不知道这附近是大新寨的地界?村子有匪徒,除了大新寨的人还会有谁?
  大新寨最近风头无两,打家劫舍干尽坏事,可却从来识趣,不与官府交恶还出手大方,所以无论多少乡绅富户说被抢了他们也都假做不知,他们也做中人调和过一些事,大新寨会卖他们面子,这次只怕也一样。两头赚银子的事谁不做?
  锦棠擦头发的手顿了顿,转头青宴:“这一路顺利吗?见到……他了吗?”